凶炎盖天,在秦国最繁华的心脏腹地烧起来。
祥和太平的盛世表象一下就被摔得支离破碎。据传国主三日不能入眠,眼中布满血丝,食不能下咽。文武百官不得回家,日日夜夜在大殿之上,商讨灭火之法。诏书一道道地下发,每级官员随时待命,努力组织着救援行动。通传圣谕的驿马跑断了腿,飞鹰更是一去不复还。
妖都王炎——燎昼狂妄恐怖的威力,灼烧着整个世界的眼球,吓得人人自危,生怕朝不保夕。
视野里遮天蔽日的蓝色,妖冶地肆虐着,上穷碧落,下达黄泉。似冰似火,火光蓝冶异常,天地变色,焚骨成灰,水不能熄,土不能掩,光亮如同白昼。热量蒸发掉万里大地之上的云层,水汽白蒙蒙一片,但是只能悬浮于空,化不为降雨,聚不能成云。
灾难以阅城为中心,波及到附近五座城池。秦国万里疆土焚为焦炭,死伤无数,毁物不记。
所有人都记起古籍上记载的故事。千年以前,也是这种火焰,燎干了妖界洪虚北海的海水,屠尽铜北蛟龙一族,帮助懦弱无能的冥木麝鹿一族一统天下!
今日他来到人界,难道悲剧会再度重演?
神界在万年之前就陨落,但是依旧有不少人信奉神的存在。
秦国王城有一座通天塔,里面住着一位自小就与外界隔离的少女,因为天生的神奇力量,从出生开始就被带到此处,无名无姓。信徒们相信一切凡人的外加姓名都是对这位神尊的侮辱。
她永远隐藏在皎瓷面具下,知道真面目的人都已死去。
百年过去,人界慢慢恢复生计,万物欣欣向荣,死忠的信徒都渐渐衰老死去。
几乎所有人都要忘记她。
要不是这场火。
人们疯拥到塔下,这里早已经杂草重生,衰败荒芜,铁锁尽锈,斑驳的岁月一去不返,塔壁爬山虎层层覆盖,新绿掩了旧尸骨。那扇百年不开的玄铁门早已锈死,闭合得一点缝隙不留,拒绝外界一切来访。
“神女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千百民众跪在塔下,日日夜夜地呼喊。
塔静默,神女亦无声。
三日后,民众走了一大半。
“根本没有神,这都是传说。”
“兴许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早死了。”
大家这样议论不休,丧失了渴求的想法,准备收拾东西逃走,但是普天之下,哪里妖炎到不了?
即便天不佑人,也只能听天由命!秦国开始暴动,日日激增的难民朝四面八方涌去。虽说秦国国君无能,但是破船也有三千钉,自有安置灾民的法子。只是奈何大火一日不灭,全国人心一天不能安!王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有拦路抢劫之人,物价被哄抬,奸商囤积居奇。朝中心怀不轨之人自扫门前雪,市井之内危言耸听。
大灾鉴国策民心!可见秦国早已外强中干,漏洞百出!
这来自妖界,至高无上的火焰,足足烧了七天,秦国的骨架筋髓也随之焚烧。
直到第八日,万里之火骤然熄灭,无人知晓究竟为何。
只有王城内一个疯癫老头高呼:“神女降临,飞出高塔,灭了大火。”
“你这老头,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谬论,这大门何时打开过?”路人嘲笑。
这静默的塔依旧无言,耸立如云,通达着天地间的不言而喻。
大火熄灭后,万土之疆下陷百丈,满目疮痍不忍直视,黑色的灰烬漫天,尸骨不能殓葬,与树木土壤一体不分。大片黑压压的积雨云汇集,压抑已久,不得不一吐为快,洋洋洒洒的暴雨下了三日,听雨尤闻天泣。洁净的雨水落入深坑,立刻变为漆黑浑浊,看样子,生命再难以在此继续。
这七天后来成了秦国的国难日。所有人都永远不会忘这深入脑海的恐惧感,和没有黑夜的这七日。
这个血色的教训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那些蔑视妖界,夜郎自大之徒的脸上!
但是秦国国力受损已成了不争的事实。稚嫩无能的国君开始变得担惊受怕起来,幸得贤臣相助,才能勉强努力匡救着涣散的人心,安抚着触目惊心的伤疤。
“妖魔残暴,毁我山河!朕定当痛定思痛,招纳天下闲才,回击妖界!”秦国主君大怒,发血誓。
天子一怒,举国惊。
居然拟旨下诏:以前灵力高者受人尊敬,现在开始,灵力巅峰者,即为神!
流民五万,灾民过处比蝗虫更狠!树皮草根,皮靴白土,但凡可以入口之物,全都被塞进口。即便如此,依然饿殍遍野,暴尸荒野者不计其数。
饥饿逼红了人眼,有些丧心病狂之人,成群出没,杀人取肉食。
深秋时节,寒流已至,霜降之日夹雪,这天格外气冷。
阳光惨白,例行公事一般照亮即可,没有一丝温度。
从天穹下望,黄土之上撒着白色霜雪,早来的冬季扼杀了田地里一年的收成。田畔枯树老枝,见不到一抹鲜活的绿,只有干枯消瘦的枝干,苟延残喘一般佝偻颤抖。
煞白官道上,再也看不见来来往往的马车商贩,取而代之的是一长串缓慢蠕动的黑灰色蜈蚣,那攒动的速度,仿佛随时都要断了气。
再近些,才看清,那不是千足长虫,而是数以千计的难民。清一色的破衣烂袄,蓬头垢面,凹陷的双眼与脸,双目无神,犹如行尸走肉,丢了三魂七魄。
四周无遮档,冷风呼啸奔跑过。人们只有再将棉袄拉拢几寸,在路上踟蹰着,有些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再往东北方向行,便是王城。饥饿寒冷和病痛随时会要了人的命,那个方向,不是生,而是死路。可惜大多数人不懂,只是机械地摞动脚步,随着人群前行。
“咳咳咳,爹爹,我冷。”珑楚趴在父亲背上,浑身颤抖着,早已失了大家小姐的华彩。浮肿的脸蛋,惨白消瘦的脸,猪肝色的唇,连带那双烁光耀目的凤眸都变得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