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程
“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
金相九双手夹额,露出羞赧的脸色。他那把剑和倒地的魔星刚刚都以金色微粒涣散于空气之中。
“传说的星界就是这样一副破观败寺的样子么?”
我环顾周围,选了一个很好理解的中文词汇刺激他……
不是瞎扯,这里环境的破败已经到了一种嚣张的地步。我记得,从沥青路口过来以后就是这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此路顽强地延伸到了——眼前徒有其名的汽车维修站——所谓镇中,紧接着的是更加不堪的土路,造就了一场堂皇地狗尾续貂。水泥路两旁明显栽种着些不争气的杂草,其优秀的欢迎水平倒足以让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喜不自胜。镇子的左边是一排矮墙,朴拙的修筑使我很担心里面院子的安全问题。左边的尽头是小卖部,那几个大块头伙计就是从那里蹭出来的。至于右面,一个下坡低地,一片水塘怕冷似的偎依在那里。镇子的尾巴好像就是那个垃圾处理场了。
“这里是星界的边界,我们这一个月临时搭建了一些东西。”
女孩身边的那个青年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用中指挑着,摇了几圈。
“那边是过不去了吧!”
我指着镇尾的垃圾场说。
青年把帽子又戴到了头上,压灭了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
“准确的猜想。”
我回答他。
壮汉忍不住说道:
“嚯嚯,没错。那边有一道无形的墙,我们翻不过去。不仅如此,左右也是。这里只是一块长度一百米宽度八十米的小地方而已,你见到的远景都是几堵墙的作用罢了。”
不知道诸位还记得初中生物课本上的一个案例否?就是那个很有外太空感的“生物圈2号”(Biosphere2)。它是一九八七到一九八九年间运作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森市以北沙漠中的一座微型人工生态循环系统,因把地球本身称作“生物圈1号”而得此名。“生物圈2号”几乎完全密封,试图仿真一个地球生态环境的条件。
实验,最终以失败告终。
“你们的长官是谁?”
班问金相九。
“一个遴选侦探。”
“在哪?”
“他已经不在了。”
相九的声调不合时宜地暗淡了下去。
*
界的电话依然没有拨通。
我们被相九一伙的传奇陈述折磨得智力衰退。班的意思是,不如我们留在这边,因为魔星是不愿意来这里的。
的确,金相九他们就是猎人,哪有狼往猎人领地送死的呢?据说倒在他剑下的魔星,将会陷入一种无异于取缔的状态:只要那把独一无二的剑不折断,那个魔星永远都保持着封印状态。
我只是隐隐约约地预感,那剑和魔星之间有一种危险的潜在关系。
七政还是决定暂时离开。首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人无法凭空从社会关系网中消失,除非我们再也不想回到生活的世间,“八大金刚”(班取的犀利外号)他们也是如此。其次,界恐怕有危险或者已经……因为既然魔星这么快就对我下手,他们不太可能疏漏了界。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审一审那个魔星了,可惜金的剑太快。最后,我们离开底气在于:作为补偿,金和那个戴鸭舌帽的青年会陪我们一起走。
青年的名字叫叶余英人,他母亲姓余,父亲姓叶,不是RB人。这种起名方式,怎么说好呢?我估计是女权运动的不良产物,或者是跪抱西方的又一发明,反正我对此没什么好感。但我对英人这个人有好感,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略显其幼稚,但是难掩其绝世过人的机敏。想来作为分野师的班也是应该机敏一点的……算了,我不搞没有意义的对比。
我们一行四人从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第三路口走出来。梧桐岭午后的萧瑟荒凉却一点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几只鸟儿欠起尾巴在高悬的天线上跳来跳去,议论纷纷。不知哪里飘来的垃圾袋沐着阳光落下又顶着阳光飞起。
班的理论是新的不去旧的不来,“不必赔偿,小弟穷得只有钱”。我公正地欣赏他的这个器量。班的生身父母都还在新加坡做“大生意”,留给他一家“小小”的夜总会打理。他分文不带地走进去,陪酒经理都要嘻嘻地哈腰。说是打理,一猜也知道只是挂名而已。虽然听班在那里显摆很不爽,但我认为,他很坚强——因为他始终没有走歪道或者歧视谁的念头。
班的车已经报销了,我们不得不摇曳在回程的班车上。946路的司机属于比较任性的那种,一路上不停地实验着各种车速。售票员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兴奋,简直挡不住的兴奋,隔空和前头的司机聊着昨天“老刘家”的离婚闹剧。这路班车,郊区站与城区站之间的距离很长,长到班的左袖一直卡在前门等不到解放——哎,我们一车的人就像住在劣质罐头里面的沙丁鱼。
*
臭名昭著的946路终于在我们眼前扬尘而去了。
我们都还算好吧,除了班显得衣衫不整以外。
“你再打一次。”
相九一下车就说。
我给界拨了第四通电话……
“喂。”
“是界吗!”
我冲口而出,瞥见班的眼睛里飞迸出委屈和欣喜。
“是我,侦探。”
也许,界的声音总是低沉到疲惫。
“你在哪里?”
“侦探,我想辞职。”
我被浇了一盆不算意外的冷水,方寸不能乱。
“什么意思?”
“我要回星界。”
“你回星界干吗?”
“……再见,侦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联系了……”
“等等!”
“界先生怎么了?”
班凑上来问。
“他说他要回星界。”
我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班脸上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啊,侦探的结界师要死?”
外国人总是笨嘴拙舌的,哪里学得了吉利的调子,我真的不想回答他。
“界在说谎话。”
不巧,我的眼里闪过洞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