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前,拨了个电话:“小王,啊,你来一下,我问你点事情。”然后他往椅子上一坐,拿起一支笔来,微笑着看蹈蹈。蹈蹈只好站起来,勉强笑了笑:“谢谢张老师,那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她转身要出门,在门口停了一下,又回身问:“张老师,你们这次试的主持人是不是冯荫?”张制片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啊,对啊,忘记你们是一个学校了,应该认识的。”蹈蹈深呼吸一下,又朝张制片笑了笑,轻声说:“那么,张老师,我走了,再见。”
她慢慢退出去,轻轻帮张制片带上办公室的门,靠在他办公室外的墙上发了一阵呆,眼睛酸涩。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往外头走,脑子里一阵一阵地嗡嗡响,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到了电视台外面被冷风一吹,蹈蹈才稍微好一点。她回头看了看大楼,眼泪忍不住沁湿了眼角,她抬手使劲地擦掉,慢慢地走出去。脑子里迅速地转着各种念头,想到冯荫,心里就一阵绞痛。
到了汽车站,蹈蹈默默地站着,神思不属,忽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面前,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听见大树轻声喊:“蹈蹈。”
上午大树妈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到电视台去支持冯荫第一次录节目。大树的脑袋嗡的一下。他抓了衣服就跑出去,一路上焦躁紧张,他没有想到冯荫这么快就把电视台的事情搞定了,脑子里冯荫得意的笑容和蹈蹈伤心的样子不停叠映,像跑马灯一样转个不停。
他跑到电视台,又不知道冯荫在哪里,只好给冯荫妈妈打电话。冯荫妈妈说:“荫荫今天拍外景哪,你妈没有听清楚就把你弄过来了?哈哈,要不你去外景地找她?”大树只好说:“那就算了吧,她今天做完节目是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学校吧,好像晚上还有课。”
“那我回学校等她吧。”大树匆忙赶回学校,一路上皱着眉头。他自从和蹈蹈见过以后就没有找到冯荫,宿舍里的人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大树知道她一定在忙电视台的事情,本来打算今天去找蹈蹈再叮嘱一下,没有想到冯荫已经成功了。他满头大汗跑到车站,一眼就看见蹈蹈呆呆地站在车站。
大树心疼地看着她,蹈蹈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和牛仔裤,风撩起风衣的下摆,一下一下,蹈蹈仿佛不胜风力似的,身子也有点晃动。
大树走上前,非常想搂住她,让自己的胸膛温暖她煞白的小脸,但是他忍了又忍,只是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蹈蹈抬头看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了是不是?”大树咬着嘴唇,慢慢地点头。蹈蹈低头,轻声说:“她果然好本事。”大树皱眉头,情不自禁握住蹈蹈的肩膀:“不是的,不是她的本事!是她们家的本事!跟能力无关!”蹈蹈推开他的手,凄惶地笑了笑:“她们家的本事?那也是本事啊。”大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站在旁边焦虑地看着她。
过一会儿,蹈蹈又说:“你很嘲笑我吧?还那么自信满满,把你的话当耳边风?”大树说:“其实我当时也不是很有把握她一定会去抢你这个位子。虽然冯荫爸爸确实位高权重,但是我本来指望他在电视台也说不上话,或者冯荫看不上电视台这个位子。”蹈蹈轻声说:“嗯,是啊,只要她看的上什么位子,就有人替她得到什么位子,”她抬头看了大树一眼:“真舒服,是不是?”
大树咬了咬嘴唇:“蹈蹈,电视台确切说不要你了吗?”蹈蹈摇头:“虽然没有那么说,但是我想也差不多了吧。”车子到了站台,蹈蹈坐上去,大树也跟过来坐到她旁边。大树又问:“电视台到底怎么说的呢?”蹈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树,不要跟我说话了好不好?我什么话都不想说,求你不要理我。”
大树只好噤声。蹈蹈转过身子朝着窗外,他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蹈蹈额角抵着玻璃,正在默默地流泪,大树的心痛得缩起来。
护送蹈蹈到了宿舍大树才离开,一路上不敢开口跟她说一句话,沉默地看着蹈蹈小小的身子消失在楼梯拐角,大树觉得心里一团怒火无法发泄,他狠狠地在树干上打了一拳,关节几乎要渗出血来。
晚上大树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冯荫。
冯荫从宿舍楼里翩然出来,看见大树阴骛的脸,她愣了一下,随即就笑起来:“咦,大树,你怎样像到了旧社会似的,谁欠了你三百两银子不成?”大树闷声闷气地说:“你跟我过来!”他自己抬腿噔噔噔地往前冲,冲到大操场去,冯荫嘴角含着一丝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到了操场,大树选了块地方站好,转身怒气冲冲地迎着冯荫,冯荫抱着胳膊平静地看他,笑着说:“你有什么事情?还要摆好阵势?”大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抢蹈蹈的工作?”冯荫冷笑了一声:“果然,我就猜到你是为这个事情来找我的。怎么,你的心肝宝贝去跟你哭诉了吗?”
大树厉声说:“叔叔不是已经安排你去证券公司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抢掉蹈蹈的工作?”冯荫说:“我喜欢电视台的工作,不行吗?”大树说:“你何苦一定要针对蹈蹈?蹈蹈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冯荫笑起来:“哈,瞧你这话说的,电视台难道和林蹈蹈签约了吗?大家都是竞争者,什么抢不抢的?你放心,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林蹈蹈,”她抬头戏噱地看着大树:“再说了,针对她?哼哼,她还不够分量让我对付她呢。”
大树咬牙,好半天才说:“是吗?不是针对她?是谁处心积虑地拆散我和蹈蹈?”冯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笑起来:“拆散你们?哈哈,用得着我拆吗?仿佛你的那个心肝林蹈蹈自己水性杨花不要你呢!被人甩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承认——自尊心过不去是不是?啊,如果你非要把我设定为你们分手的原因才能觉得好过,那我就牺牲一下也无妨,谁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呢?”说完她嘲笑地看着大树,但是眼睛里还是有掩藏不住的怒火在闪烁。
大树气到极点反而镇静下来,他微笑点头:“我和蹈蹈分手了也不和你在一起,你更生气了吧。”冯荫冷冷地看着他,半天都不说话。深秋的大操场来往的人很少,他们站在一棵浓密的樟树底下,风带着寒气把枯草的味道一个劲地吹过来,冯荫抱紧自己,使劲盯着大树。
大树高大的身子在这样的大风底下仿佛一堵挡风的墙,他紧绷着脸严肃愤怒,却还是英俊非常。
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他们一起去旅游,爬上山顶的时候忽然下起大雨,两个人被困在一个小山洞里,大树站在洞口替她档着风雨,也是这样高大英俊。冯荫慨叹地想,那个时候大树曾经是多么的热情温暖,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看她就像看敌人一样。
她觉得大树像一块寒冰,无法靠近无法触摸。冯荫的眼泪快要奔涌而出,她害怕一开口就暴露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只好继续沉默,死死地把情感压抑在心里。
大树说:“不说话了?我告诉你,你这样针对蹈蹈,处处为难她,只会让我对你更加厌恶。以前我还顾虑到小时候的友谊不对你说什么狠话,这次你这样伤害蹈蹈,我是坚决不会原谅你的。”
冯荫实在控制不住,她冷冷地说:“原谅?谁稀罕你的原谅?我根本不在乎你,从来也没有在乎过你!”她激动地放下胳膊,手掌几乎捏成拳头:“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让我来喜欢你?童大树,我告诉你,我冯荫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还需要破坏你所谓的恋爱来成全我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稍微平复了一下,又说:“你自己反思反思吧,林蹈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心心相印吗?你信任她吗?我随便说两句你就怀疑她了,这样的感情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觉得了不起?林蹈蹈要跟你分手,你的行为像个男人吗?只会哭只会闹,挽回了什么?明明人家先不要你,你自己接受不了失败,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来,真可笑,我冯荫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在一起?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像你这样愚蠢、懦弱、幼稚、没担当的男人,我根本不稀罕!”
大树他昂着头说:“你就是嫉妒!你以为进了大学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你等着我去求你,是不是?!哼,你料想不到我爱上了蹈蹈,所以你就转头对付她,你不要不承认!”冯荫冷笑了一声:“是啊,所有的人都要爱我,只能我不要你,哪轮得上你不要我?我不踢飞你,你自己胆敢先出局,就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她上前一步,贴近大树,仰头逼视他的眼睛:“我就是这样恶魔一样的女人,你最好懊悔认得了我,至于林蹈蹈,”她冷笑着说:“她最该懊悔自己认得了你!”
大树冲动地想挥拳头打她,拳头在冯荫脑袋上停住,被他捏得咯咯响。冯荫抬起胳膊把他的手推开:“想打我?你还没有这个本事!”她冷淡地看他,眼睛里闪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来兴师问罪,只会让我更坚定,林蹈蹈她输定了!”她转身就走,跑出了操场。
大树握着拳头站着,额头上满满的汗,他看着冯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却不知道冯荫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