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宿舍穿越地下室，最后来到酒馆上层，发现酒保和食客们都趴在桌子上睡了，那个很眼熟的手风琴演奏者抱着乐器，也正吹着鼻涕泡。
刚一出门，普莱德就把风衣捂紧，身边的隆卡贝尔只把毯子披在身上，看起来像个毛球人。
驼色风衣是他最近才看中的款式，不论是用料、剪裁还是版型，都比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虽然自己觉得并不是很拉风，但至少没人再嚼舌头说他是土包子了。
“怎么说？”普莱德斜眼看着他。
“跟我走就是了。”隆卡贝尔瞧见对方风衣里鼓出一小块，像是刀柄的形状，“你还带武器了？”
“毕竟半夜出门，还带了个小孩，安全第一。”普莱德的表情很臭屁。
“啐……”
瑟瑟寒风中，普莱德把手插在口袋里头，跟着隆卡贝尔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后者倒影出色彩斑斓的灯火。
几艘豪华飞行器在霓虹中穿行，从里头传出女孩子的尖叫声，这证明高空是属于有钱人的不夜城。而反观地面的景象，除了个别外星人仍在游荡，街上就剩下贩卖机器人还在努力工作着。
酒馆所在的这条街道就叫做鹦鹉街，虽然已经来了不少天数了，普莱德还是没抽出时间好好逛一次。
鹦鹉街很窄，但各式各样的楼房和店面却很多。最显眼的一栋楼上挂着“冰与火摩铁”的招牌，是个一百多层的连锁旅店，里头至少有上千个房间。五十层以下的房间作为旅店的主打，分成了森林主题、科幻主题和复古主题等等，这些房间允许时租，也允许日租，吸引了不少深水区的打工仔和行商脚客。
普莱德一抬头，看见一艘飞行器悬在了六七十层楼的停机坪上，那里应该是所谓的贵宾客房。随便一遐想，他估摸某个阔少又从酒吧抱得美人归了。
这又一次证明在无限力城这个地方，穷人和富人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并且是以空间高度为界限的。
“普莱德，别自顾自往前走了。”隆卡贝尔叫住了他。
“哦……咦？这不是公交车站吗？”普莱德停在站台前，看到售票机器人在附近走来走去，他记得第一次踏进深水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对，我们得坐一趟公交到终点站。不远的，应该就十分钟左右。”
“……”
二人选择了路线，付了几枚奥金，排在几个有说有笑的芙洛蒂姑娘后头。此间普莱德不停地瞟向那几对晃眼的大长腿，被隆卡贝尔鄙视地戳着腰肋。
“我是担心她们冷！”他扭腰躲闪道。
几分钟后，他们的双人舱体就停在了轨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舱体，后者很快就在轨道上“飞”了起来。
舱体内部是恒温的，湿度也被控制在舒适的水平，并时刻保持着通风换气。普莱德脱下了风衣，习惯性地朝玻璃外边看去。
快要入冬了，裸露在街道两旁的供暖管道已经全部启动，正在从阀门口冒着蒸汽，偶尔还会发出一阵呜鸣声。因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又常年晒不到阳光，这里的人民离不开遍布全区的供暖和照明系统。
无限力城是筒形的人造行星，表面层被称作外城，里面层被称作内城。
普莱德虽然没学过天体物理，但也知道距离无限力城1500光秒的位置有颗白色恒星，而两者的关系如同地球和太阳的关系。所以无限力城的自转和公转才能带来昼夜转换、季节温差。
但这些却跟内城的大部分区域不搭界——譬如深水区和墓园区。为了稳定生态系统，无限力城的建设者们索性借聚变堆之力，造出一个适合动植物生存的内部空间来。
于是在深水区，昼夜由人工模拟，季节凭习惯交替。
“我们到了，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吗？”
“废话，贝壳街啊！”普莱德跨出舱体，指着再明显不过的路标道，“我还知道‘贝壳街的亡灵’，这剧集最近很火的。”
“明明是‘深水区的亡灵’……”隆卡贝尔翻了个白眼，“这条大街一直走到底，沿小路爬上一座山丘，再穿过一间修道院，我们就到了。”
“到哪里？”
“边缘地带。”
“深水区不就是边缘地带吗？”普莱德指了指地面。
“那就是边缘地带的边缘。”隆卡贝尔皱了皱眉，“走不走嘛？”
“走嘛，老大。”
——
“这里的房子都很复古，而且各个文明的建筑风格都能看到。”普莱德穿过一条幽暗的小巷，在丁字路口感叹道，“帝国人吸纳文化的速度真是可怕……”
“发现G元素的人类才可怕……”隆卡贝尔走在前面，习惯性地斗嘴道，“顺便说一句，你们解决气候问题的方法真是绝了。”
“你是指超碳技术？确实……当初二氧化碳只能拿来做成塑料，后来加上G元素、铬和别的几种原材，第一把压缩碳刀就是这么诞生了。”
“而且还爆发了大批经济增长点。”
“不止影响了经济，”普莱德摇了摇头，“当时气候问题已经影响到人类发展了，所以国际局势相当紧张，地球上差点就要爆发核战争。所以在那个时间点，束缚元素确实救了人类的命。不过后来嘛……”
“虽然第一个发现了G元素，但你们后来的行为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隆卡贝尔打断了他，然后捏了捏超碳耳垂，“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技术，最后到了帝国人手里才能发扬光大。”
“……所以刚才的废话全是铺垫？”普莱德抱着胸，哭笑不得道。
“随你怎么想咯。”
几只黑猫从垃圾桶里翻出来，迅速地跑没了影。一个戴着铁头盔的拾荒者正桶里头捣腾，手里的金属探测器在闪着绿光。他掏出一个手电筒，朝走来的两个身影照了照，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到这里就几乎没什么居民了吧？”普莱德一脚踢开地上的“人脸”，其实是个粗劣的小丑头套道具。
“没有，晚上是挺冷清的。”隆卡贝尔点头道，“其实这里算个挺知名的影视基地了，除了刚才说的‘深水区的亡灵’，很多古装的剧集都在这里拍摄。”
“但走了二十多分钟，却越来越偏僻了，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喏，这就到那个山丘了。”隆卡贝尔指了指尽头的钢筋篱笆。篱笆后面有大片的阴影区域，的确是一座山坡的轮廓，山坡大概两百多米高的样子，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一块黑色幕布。
“篱笆是新的，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你不是带碳刀了吗？试试能不能剪开它……”他扭头一看，发现地球人已经在切割钢筋了。
“公德心呢？”
“滚……”普莱德把刃口对准了一条钢筋。这种事情确实是自己的老勾当，因此他进行得非常熟练，而手中的武器犹如牛刀宰鸡，整个过程都异常轻松。
三两下后，篱笆中间就形成了个半人高的洞口。
“所以说我有先见之明。小鬼，你先进去。”普莱德目送少年到达另一边后，也跟着朝里一钻。
“你看，我就说这边是有条小路的。”隆卡贝尔踩了踩脚下的青苔道，“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就能到修道院了。”
伴随着不知名生物的呜咽声，两个人在闪光灯的辅助下，踏着石阶蜿蜒而上，最后果然来到了一个庭院门口。斑驳的石砌高墙内，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座灰白的尖塔，巍然耸立在若干座厅堂之间。
普莱德抚摸冰凉的墙体，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话，这座类似古罗马风格的修道院一定是华丽至极的。
“这间修道院十三年前就被废弃了，那时候我才四岁。”隆卡贝尔推开积灰已久的大门，后者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走在前庭花园里，普莱德用手机往前一照，瞬间从树杈中飞起一大群黑鸟，这些黑鸟的眼睛泛着红光，样子长得像蝙蝠却又显得太大了些。
等黑鸟们都散开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字形的教堂主厅。在主厅左右各有一座石料结构的建筑，右边那座开了很多扇窗，看起来像是供修士们起居的宿舍。
“我们从祈祷室旁边的回廊绕到后墙，那边本来有个老鼠洞，后来被掘成了个小门洞。”
普莱德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眼教堂主厅紧闭的大门，突然心生悲凉之感。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无限力城，物是人非总是给人以失落和压抑的情绪。
“普莱德，跟我说说你和晨星社的故事。”隆卡贝尔摸着黑，边走边说道。
“又来了！”
“我用一个故事换你一个故事，怎么样？”隆卡贝尔满脸恳切，回头望着他的眼睛。
“成交。”普莱德的生意总是这么好做。
“这其实是间女修道院，所以院长是个女人。”隆卡贝尔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回廊里有些窜风，空气更显得更阴冷刺骨。
“……算一个故事了？”普莱德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