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惦记着白子辰还藏在假山洞里,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抓到。以致白苏染一整个上午都是心不在焉的,接连出了几个小岔子。
“不用担心,那处山洞这么隐蔽,别人肯定找不到的。”
“不会的,若是哥哥被人抓到了,她今日就该听到消息的。现下宫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肯定是平安无事的。”白苏染心下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是放心不下,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就找了理由告假出来。
又做贼似的偷了清水与食物拢在袖里,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她才慢慢的往御花园行去。一路上她还笑着与巧遇的惠妃闲聊了几句,好不容易走到昨日藏匿白子辰的那处假山中,她只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大块。
趁着四下无人,她轻巧的移到她发现的那处秘洞处,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四方,一边低声呼唤道,“哥哥,你在吗,我是苏染,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没有人应答,白苏染心里一惊,莫不是出事了,白子辰是被人抓了还是伤重不愈死了。无论这两条中的哪一条,都是白苏染不愿意见到的,他是她在京中的第一个盟友,他手里还握有她的把柄,更重要的是,他是现下她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同胞哥哥。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她都是最希望白子辰平安无事的那一个。事出意料,也顾不得白日有可能被人发现的危机,探头往洞里望去,空无一人。
“惨了,惨了,真的被抓了,可千万不要把她供出来……怎么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莫不是因为他犯的是大罪,被秘密提审了……”白苏染心里乱成一团,只剩胡思乱想着。
咦,洞内好像有东西。跳进洞的白苏染适应了里面的幽暗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东西留下,是一面素绢。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勿念。”
一见这两字,白苏染长松了一口气,白子辰果然心思通透,只留下了两个模糊不清的两个字。除了她,就算有别的人发现此处遗留下的这幅白绢,也不知何意。
原来是离开了,害她白担心一场。不过他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强行运气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现下担心也没用,白子辰早就不知已到了哪里,她还是回去应付她那堆杂事比较实在。
她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刁难,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跟人勾心斗角。唯一放心不下的怕就是那日在白子辰口中听到的“消毒”二字。这两个字总让她想起二十一世纪,她那遥远的家乡。
“素云,消毒是什么意思?”这日,白苏染捧了一卷书在窗边研读,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素云,不经意的问道。
素云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从未听过,三小姐怎么会问起这个。”
白苏染有点失望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笑开口道,“我在书中见到此词,却从未听过,想来问你是不是有过耳闻。”
“三小姐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可能是有人杜撰也不一定。”素云笑了笑,不甚在意。
白苏染的心底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这些天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很多人,得知这个时代的确是没有消毒这一词的。白子辰怎会知道伤口如果感染了,需要消毒?是有人告诉他,还是他自知……
从白子辰意外说出的两个词里,白苏染仿佛看到了希望,这个时代还有人与她一样也是来自未来朝代的,就如同在茫茫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盏明灯,其中的欣喜可想而知。二十一世纪的她早就只剩一座墓碑,她并不指望能够回去,她只是想有机会再见她的父母一面。她是个不孝的女儿,让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她们现在生活的可好?就算无法回去,能找到同伴……
现下她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了白子辰一个人,只是她幼小离家,对这个同胞哥哥的印象并不深。现下更是不能出宫,只能着人暗中开始调查白子辰这个人。
接连几天得来的消息对她来说并无大用,说的无非是一些关于白子辰的生平,或许之间夹杂了几件隐秘的事情,但跟她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却是一点关联都没有。白苏染不死心,可能白子辰跟她一样小心翼翼,掩藏的很好,也不一定。一切只能慢慢来,总有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只希望那一天不要太远。
“白大人,外面有人找您!”这日,她正在尚书局整理典籍,有人进来通报。
从幽暗的书架旁走出,通报的女史示意找她的人正在外面等候。白苏染疑惑的行到正门,看见澜贵妃处的小路子正在门口候着。
“路公公。”白苏染有礼的开口唤了一声。
“白大人,澜贵妃有请!”小路子和善的行了个礼即往前带路。
“不知贵妃相召,所谓何事?”白苏染随口问了一句,想从这个公公口里套出一点话来。澜贵妃从没在这个时间召见过她,今日不知所为好事。要是早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奴才不知,白大人,您到了毓秀宫就知道了。”小路子的嘴很紧,一个多余的字也问不出来。
白苏染没再开口,安静的随在其身后进了毓秀宫。
毓秀宫一如往日的金碧辉煌,进到内殿,除了澜贵妃在外,倒没看见那令她厌恶的风霖飒与童瞳两人,只有童茵在座。不过今日她感觉这个茵郡主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只是一时半会儿却也看不出来哪里怪了。茵郡主只是小事,今日她真正要应付的是澜贵妃。白苏染收回看向童茵的视线,转而恭敬的行了礼。
“臣白苏染参见贵妃娘娘,参见茵郡主。”入了宫中,礼仪是必不可少的。白苏染虽极其反感这一套,入了毓秀宫却不得不装模作样行了个标准的礼。
“赐座!”澜贵妃温和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白苏染依言坐下,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知贵妃娘娘今日着了路公公唤臣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对于澜贵妃的突然召唤,白苏染也只想到这个理由,看今日其心情好像不错,她就顺势问了出来。
“本宫看见白卿,一高兴都忘了正事了。”澜贵妃笑了笑开口道。
“臣惶恐!”
“是这么回事,半月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祭祖之日,本宫想你也该是知道的。”澜贵妃温和的朝着她开口道。
“臣略有耳闻。”毕竟她是第一年进宫,不能把话说的太慢。
“那你想必也知道,往年没有人帮手,祭祖之事都是本宫一力操持的。”澜贵妃顿了顿,停下了话头。
白苏染没敢接口,当今圣上虽说并不喜好美色,但后宫嫔妃也是不少的,澜贵妃说的没有人帮手,只不过是她不愿意让人插手罢了。再者,这一听澜贵妃的话就没说完,她肯定是要接着往下说的。果然,停顿了片刻,她才又继续开口道,“进来本宫老觉身上疲乏,有点力不从心之感,岁月不饶人啊,老了,就想着找个人帮忙打点祭祀之事。宫中的人就那么几个,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不,想起那日皇上夸你冰雪聪明,不负才女之名,我这心中才有了主意。”
白苏染看澜贵妃的双眼定定的看向她,知她心中已有了定论,只能挪动了一下双唇避而不谈重点,“娘娘春秋鼎盛,何来老了之说。”
“本宫决定此次祭祀由你帮忙打点祭祀之事,想必连皇帝陛下都赞不绝口的人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做了这么久的铺垫,澜贵妃终于是说出了口。
白苏染心下是极不愿接下这桩麻烦事的,有心想拒绝,可澜贵妃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她是万不敢说出推辞的话来。只能咬牙应道,“臣一定鞠躬尽瘁,尽心尽力把此事办好,以谢娘娘厚爱。”
“这就对了。”澜贵妃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白苏染却只觉汗透重衣。接下了这么一件大差事,可想而知,今后宫中对她虎视眈眈的目光又将多了很多。
“姑姑,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帮忙!”一直静坐在一旁安静听她们说话的茵郡主突然开了口。
澜贵妃有点始料未及,看见侄女抱着她手臂,一副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白苏染心下奇怪,这茵郡主平日也是极讨厌自己的,今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要知道帮忙打点祭祀之事,若是一个做的不好,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她怎么会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不过多了一个人承担差事,白苏染心底还是很高兴的。起码众人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她一个人身上,而会更多的放在这个颇有盛宠的茵郡主身上,要知道童茵虽然骄纵,却深得澜贵妃的宠爱,连圣上都是爱屋及乌,对她宠爱有加,比很多公主都更常见天颜。
虽不知她怎么会无故帮自己,不过在童茵和善的朝她一笑时,她也回以微微一笑。意外的是对上她的笑脸,童茵明显的有点扭捏。白苏染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了,打点祭祀之事就交由你们两人办理,都下去开始准备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本宫的期望!”澜贵妃一句话就确定了此事,对上其劝勉的眼神,白苏染硬着头皮称是。
“苏染,你说我们该从何开始。”刚出宫门,茵郡主就亲热的挽了她的手,亲昵的称呼她为苏染。
白苏染看了身侧这骄纵的茵郡主一眼,也懒得去细究她态度上的突然改变,现下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本以为童茵虽不是皇家之人,但自小出入宫中,该比她懂得更多才对,没想到却是个一窍不通的,这回跟她一起操办这中元节祭祀之事,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对此次的祭祀之事,白苏染倒是知道一点,毕竟这是宫中大事,有文稿可循。南朝自此延续百余年,每次宫中的祭祀事件都是盛重无比的。此次祭祀的时间在五月初,大同现代的清明节,也就是祭祖。
祭祖仪式除了要安排好仪式,准备好相应物品就好。至于是否有什么忌讳之事,她还得回去查阅宫中典籍。物品可以找相应之人采办,至于这祭祀文稿就得她们自己想办法了,澜贵妃说的看中她文思敏捷、冰雪聪明,就是这个缘故。
“别的东西都好办,我看我们还是先准备祭祀文稿好了。”白苏染淡淡开口道。
童茵难得的没有异议,白苏染当先先行,进了澜贵妃特意为她们行事准备的宫室。祭祀之事,毕竟事关重大,为了让她们能够静下心来操办,澜贵妃是特意腾了这一间幽静的宫室,又派了身边的几个得力之人从旁协助她们。
白苏染把她需要借阅的典籍写下,自有伶俐的宫人拿了单子去了尚书局。她正待翻阅澜贵妃着人送来的东西,站在身后的童茵突然开口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本郡主有事要跟白大人商谈。”
见识过这位郡主的刁蛮,谁还敢留下,连跟在贵妃身边最久的如姑姑都以为这位刁蛮的小主子是为了给白苏染一点小教训,才会令众人退下的,谁也没想到她真的是有别的事与白苏染相谈。
很快,屋里只剩下她与童茵两人,白苏染看童茵不像是要对她怎么样的情况,那她把人都屏退出去干嘛?
“听说你有一个同胞哥哥。”童茵突然开口问道。
白苏染虽不知童茵此话何意,还是点了点头。她有一个同胞哥哥这种事情绝不是秘密,京中之人都是知道的,她犯不着隐瞒。
“那他进来可好?”童茵就想跟她聊家常一般的继续开口了,她不明所以的继续点头。
白苏染还在纳闷,她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的哥哥时,那边的童茵已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苏染,那他在哪里?你的哥哥白子辰在哪里?”
白苏染被炸得压根就还没回过神来,白子辰,白子辰,童茵怎么会突然提起他的名字,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关系,莫非……她心底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童茵与白子辰扯上了某种关系,所以才会对她的态度有这么大的改变。不对啊,那她怎么从来没听白子辰提起过,现下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他与童茵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话,他该不会瞒她,在她入宫的时候就会告诉她这步暗棋了。
“郡主此言何意,家兄在哪里与我们置办祭祀文稿并无关系吧!”背转身对着童茵的白苏染在最开始的震惊后,很快回过神来,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管童茵选择在这个时候问他的下落,与昨日之事有没有关系,她都只能佯作不知,要知道昨日宫中抓的是刺客,要是让人知道白家长子未得召唤,在这样敏感的夜里出现在宫内,后果不堪设想。
“白苏染,本郡主今日就想知道白子辰在哪里?”童茵却不管她说了什么,只坚持她最初的问题。
“怕是要让郡主失望了,臣久居宫中,已有月余未见家兄,所以对于他的行踪也不是很清楚。”白苏染为难的开口答道。
“白子辰在哪里?”连问了两次,白苏染的回答都是模凌两可,童茵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该爆发,更何况此位还是宫中人人头疼的小魔女。
“郡主实在想知道的话,臣可以往家中修书一封,询问一下哥哥的下落,少则一日,多则三五日就会有消息的,郡主只要耐心等待几天就可以。”白苏染神色不动,浑似没有看到童茵的满脸怒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拒绝,白苏染本以为依照童茵的脾气,该勃然大怒。事实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反而鬼鬼祟祟的跑到门前听了一会儿。白苏染也没阻止,只是怪异之极的看着她的动作,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身为习武之人的她听到离她们最近的声音已在三丈之外,童茵才转身回到了她面前。
“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白苏染站在原处没有动作,她不清楚这个与平日行径大不相同的郡主会有什么需要与她谈的,她要做的只有等待。
“本郡主是亲眼看着你把人带走才离开的,你竟然说不知道他在哪里?”童茵终于说出了后半句,白苏染心中警铃大作,这么说来,她们昨夜的举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想到这里,平日里沉稳的白苏染也多了一丝慌乱。
童茵知道了昨夜的刺客就是白子辰,知道她会武功的秘密,怎么办,怎么办?白苏染心中天人交战,她既然都已清楚,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是威胁她,还是有别的目的。
“你想怎么样?”白苏染冷冷开口道,她甚至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苏染,我并无恶意,我只想知道你哥哥他怎么样了。”童茵轻声开口道,看到白苏染狐疑看向她的目光,她心知若是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相信她的。
犹豫了一会儿,童茵才下定决心开口道,“昨日晚上,我与白子辰是第一次相见,我撞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带伤。你昨日既然出现在这里,我想你应该知道昨晚大肆搜捕刺客的事,不过你不知道的是,刺客是最先出现在我所住的飞羽殿附近的。”
童茵这么一说,白苏染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中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猜出来的最后童茵救了他,还把他带到了御花园处,直到看到了她带走白子辰才离开。或许她本来就是发现了她,才会故意把白子辰放在了距她最近的地方。
既然知道童茵对她们没有恶意,白苏染是长松了一口气,也没打断童茵的诉说,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其诉说。童茵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低沉,幽暗,白苏染只觉的自己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第一眼我见到受重伤的他时,我就知道他正是禁卫找的那个刺客的,我应该把他交出去的……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那双灿若晨星的眼时,我动摇了。我不过是大臣之女,虽然得封郡主,毕竟是外人。却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在宫中有自己的寝殿,圣眷之隆,可说是绝无仅有,越是这样,我越知道,自己是不可以行错一步的……可我鬼使神差的不仅帮他引开了侍卫,救下了他,还照他所说把他送到了御花园中的一处花丛下,接着我看到了你出现在厅中,正合我意……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让他不管的……”
童茵的叙述繁琐而杂乱,白苏染却听明白了。这个可怜的姑娘是陷进去了,也不知白子辰有什么魔力,让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子暗里着迷,罗安,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娇俏少女,会为白子辰的突然一瞥绯红脸颊的罗安,可惜最后,香消玉殒。不知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最后想的是什么,白苏染暗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女子不会成为另一出悲剧。
“多谢郡主营救家兄之恩!”知道童茵救了白子辰一命,白苏染的口气也温和许多。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童茵恳切的望着她。
“不用担心,哥哥已经安全离开。”白苏染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经过这件事,童茵与白苏染的关系缓和许多,童茵向她示好,想进一步接近白子辰,而她因着罗安的缘故,对这个爱上白子辰的女子多了几分容忍,希望她是可以如愿的。
这日,刚准备去毓秀宫给姑姑请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童瞳突然到了她身边,跟她并肩而行。“妹妹,近日有没有听到宫中传出的流言……”
“流言”,童茵皱了皱眉,宫中什么时候缺乏流言,也不知这个心机深沉的姐姐指的是什么,当下淡淡开口道,“不知姐姐说的是……”
“关于三皇子……”
原来是这桩,宫中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三皇子与白苏染事件,本来她也是不待见这件事情的,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