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年炎夏午后的大吵后,林有高第二天就消失了。偶尔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说是看我和阿婆。我当面冷漠成一快小小的冰,低头,看地面。阿婆当面,眼珠儿滚落,让时光刻刀划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满是悲戚。阿婆总说不知上辈子做的什么孽啊!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说的多了,我小小的脑袋记住了这句当时的我觉到非常悲惨而晦涩难懂的话。
不知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后,反正是过得不久,那时我对时间没有感觉,只知道天会黑,天会亮。有一个天亮后,妈妈消失了,再无出现过,至到现在。林有高再没回村里。我和阿婆住到一起。我总打架,满村疯跑。阿婆为了管教我。我身上每天都会留下一道道的棍痕。然后,阿婆会抱着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在我的伤痕上擦红药水。
我清楚记得,打是小小的农村中,大人教育小孩的唯一方式。尤其是我的邻居。每当炊烟袅袅飘散后,总会哭喊声,大骂声吵的整条村子鸡飞狗跳。邻居家有一小男孩,比我小一岁,我们每天在一起疯玩。他比我淘气,常常爬墙,进到别家院子里偷果子,捣乱之类的。有人告到了家里,这一次非常严重,我在一旁看着。门紧锁起来,大人操扁担在手,狠狠的落在小男孩的小腿上。小男孩眼珠狂飙,一边在院子,在屋里上窜下跳,疯狂乱跑,一边抓到什么顺手东西,向着大人就扔,嘴中全是村里流行的脏口大骂。大人死死追在身后,一扁担一扁担,毫不迟疑。不听话,打!打到小男孩再也哭不出来。小男孩闯进了厨房,一把抓到了一亮光闪闪的菜刀。大人慌了,立刻不敢再打。我吓的跑到门口,打开门就跑。晚上,我去他家,还好没发生什么事。不过,这已足够我害怕几天了。后来,我慢慢安静下来,要上小学了。林有高还是没出现。妈妈冯玉真也没出现。
我时常想,他们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出去那么久都没出现过呢?我现在还在想,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林有高在我五年中间的出现过的三次,我没问,他没说。我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他,又会问些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抽烟。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或许那天我真的听了进去,但是现在,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明。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杨洋突然开口。
“哦。没什么,我们找个草地休息休息吧!……啊!我还是送你回家好了。”
“还早着呢?我们去中心公园吧!”
“好啊!”
我又边走边想起来。林有高会在哪里呢?他有再结婚吗?肯定的吧!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家,算不上真正的男人的。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如何才可以称之为成熟,偶然有一天,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一个人,尤其是男人,更重要的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要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一份稳定高薪的事业,一个固定的交流圈子。我深以为然。我离那样一个标准几乎是一个天地的距离。有时,我会想,也许我永远都成不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这个想法多少有点悲观,但是,我是这样想的。
那林有高呢?答应是肯定的。这是我的直觉,我孤独了五年的经验告诉我的直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直觉又告诉,一切没有发生的即将发生。难道不是吗?林有高会慢慢衰老,我会慢慢成长。所有,我疑惑不解的事情,都会一点点松开。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我是不是应该找黑面神要他的电话呢?然后问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来看过我。是不是有了另一个家,觉到我是多余的。
“明。”杨洋叫了我一声。我转头看她。
“你看那边。是阳帅,他居然在打太极。又是那身白色运动穿。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穿成这样。”杨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望过去,一棵高大榕树下,他慢悠悠的动作,牵动了周围无数的目光。他恍若未觉,表情专注而淡然,仿若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着。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好啊!”
“真没想到阳帅也会来这里,你说他家在哪里呢?他爸妈是城里人吗?还是……像你一样的农村小男孩啊?”杨洋说着笑了起来。
“好奇啊!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也想知道。突然,我想起我们初认识那天,阳帅好象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却忘了是什么话,我只记得我回骂他神经病,然后,我就跑了。不过,隐约的,我似乎听到他是在说他爸爸。
我们朝他走过去。他依旧慢悠悠打太极。我们走到了几步之外,停住。他如故。杨洋正要开口,我制止了她。这时,他动作一停,抬头,灿烂一笑。“咦!是你们啊!出来散步吧!”
我点点头。“是啊!太极打的不错嘛。”
“平时没事,瞎练的。怎么?你有兴趣?”他跳了几下,做了个出拳的动作。
我下意识的转头看杨洋,果然又是花痴样。我拍拍她的头,开玩笑对阳帅说:“你看她这个表情,你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阳帅动作一停,慢慢坐了下来,灿烂的笑容下有一丝苦涩。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杨洋看了我一眼,眨眨眼睛。我指指阳帅。杨洋笑一声,坐到了阳帅身边。我则紧挨杨洋坐了下来。
“阳帅,你好像有心事啊!是不是刚才我那样看着你,你生气啊?”杨洋问。
阳帅望着天空。“没有,我没有生气。不但你是这样看我,所以见到我的女生,都是那样看我。好像只有我一个口,她们会为我做任何事一样。”
“艳福不浅啊!好好的,叹什么气啊!有福不会赏,我就没那个运气。”我笑着说,然后望向杨洋,“你说是不是啊?”
“哼!就你啊!你也不照照镜子,跟阳帅有的比我。”杨洋给我一个白眼。
阳帅回头看了我一眼,躺到草地上,扬起腿。“你拿我跟林明比啊!呵呵,我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的,一个人没约束自在,当然,那是以前,现在多了一个叫杨洋的女生。不过,我还是挺羡慕的。”
“你羡慕我?”我笑起来。“我没听错吧!”
我真是意外。中午我看到他在跑步的时候,我羡慕他,他现在反而说羡慕我。
“阳帅,你羡慕他干嘛啊!你看他那个傻样,连你的十分一,不,百分一都比不上。”杨洋瞥了我一眼。
“杨洋,你找死啊!我有那么差吗?”我瞪着她。
阳帅突然问杨洋:“那你为什么跟林明在一起呢?而我,现在还是一个人。有些传言,你们应该听到过吧。”
杨洋转头看我。我俩没开口。
阳帅继续说:“喜欢的人多了,也是件麻烦的事啊……”
杨洋突然插话:“这有什么麻烦啊?随便让你挑啊!多好的事啊!想要多好的,就有多好的。”
“真像你这么说就好了。”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杨洋小心的低声了一句。
我们三人都没开口。过了好一会,阳帅眼神有点忧伤。我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心想太像了。阳帅说:“这是我最大的麻烦,你们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传言?”
“想啊!太想了!我一直……”杨洋还要说,让给捂住了嘴。她眼睛瞪的非常大。我放开手。阳帅看了我一眼。“
林明,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让她说吧!”
杨洋看着阳帅的眼睛,似乎感觉到什么,摆摆手,“没有啊!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包括我的妈妈,不过……”阳帅突然看了我一眼,然后望向天空,“不过,我现在很想将话说出来。”
我俩都没出声。我坐着静静看那一双眼睛,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我该不该把话说出呢?这时,阳帅开口了。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初中已经在一中上了,那时,喜欢我的女孩很多,每天都会有很多信塞到我书桌里。一开始,我还看看,后来,看麻木了,都说我长的帅,迷人,让她们心动之类的,我不再看了。另外,上学,放学的时候,总会有好些女生走过来,搭讪说说话。我也很乐意跟她们聊天,不过,没过几天,那些女生就向我表白。我坦白说,她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次这样,两次这样,多了之后,就有几个女生,背后偷偷说我是不喜欢女孩子的,还说我亲口说过。大多数,女孩子是不信的,我想她们也不愿意相信。
不过,有时候人言可畏,再加上一些男生看我不顺眼,胡乱说。我不能不在乎,在初三开始的时候,我就找了个女朋友。”
阳帅说到这里,突然停下,好像是在回忆中。我和杨洋都没出声,知道关键的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