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诧异过去,桃将立刻就地一滚,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蛇纹树的边上,伸手把靠着树干的木枪提了起来。
只要面前的人类表现出丝毫敌意,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毕竟,不管泥猴族多么与世隔绝,也改变不了它们作为妖族跟人族自古以来的敌对关系。
看到桃将的反应这么大,那个人类明显吓了一跳,连忙举起双手说道。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桃将不动。
“真的,你看,我也没武器,就是个普通的冒险者而已。”人类露出苦笑。
“冒险者?”
人类连珠炮似地接着补充,“嘛,就是佣兵啦,人家给我钱,我替人家办事,就这样而已。”
“你在这干什么?”
桃将疑惑地皱起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人类整张脸都委屈得皱起来了,“还不是运气差接了个探查中央沼泽的活,我就是个混口饭吃的小人物,要真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也不会被你发现呀,你说对吧。”
这话说的不客气,却说的在理,桃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异族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威胁之后,才放下了枪。
人类叹了口气,放下手就打算往前走两步,桃将又把枪举了起来。
“站在那,我有话问你。”
人类僵在那,咧咧嘴退回原位。
“你叫什么名字?”
“笛离离,厄,笛子的笛,离别的离。”
“来这的人类只有你一个么?”
“对,就我一个。”
“中央沼泽那么大,就只派了你一个人来?”桃将冷笑,摆明了不信。
“真就我一个呀,这样的任务那些大佣兵团又不会接,我要是有组织的话,也不会来这儿了呀。”人类一脸诚恳。
“目的呢,你说了有任务吧。”
“还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替玉鲤城找些妖族里能作为潜在盟友的妖族呗。现在帝国又不是铁板一块,各族对帝国多多少少都有不满。只要能找到那些妖族再领个代表回玉鲤城,就算是任务完成了。等领了赏金,后面的事就管不着了,只是赚点苦力钱罢了。”
笛离离讲得很老实,但桃将却听得云里雾里。
“等等,你先说清楚,玉鲤城是什么,帝国又是什么?”
笛离离怔然,“你不是吧,这都不知道?”
他四下扫了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异样,“看样子这地方还真是与世隔绝得够彻底的呀。”
桃将没理他的调侃,寨子里从不教这些,他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毫不堂皇地让笛离离给他普及一下。
这倒是让笛离离为难了,世界这么大,单凭一张嘴几句话根本不可能讲清楚。而且事发突然,他也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切入,东拉西扯讲了几句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好在桃将的认知干净得就像个刚倒掉水的鱼缸,也并不需要太过深奥的知识,思忖片刻,他决定先从最基本的一些常识讲起。
笛离离蹲下身子,找了块石头在泥地上画了个蝴蝶状的图形,然后指着右半边的翅膀告诉桃将,这就是他们所处的荒萨大陆,也有地方俗称为妖右大陆。然后又指着左边半块,告诉说这半边叫作古岚大陆,俗称贤左大陆。
“为什么不叫人左大陆?“
“这有什么为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呗,你别打岔。”
桃将悻悻闭嘴,笛离离接着介绍。
按照史料里的记载,两块大陆在久远的过去曾是完整一体的,到后来才因为一些至今未明的原因被撕裂成现在的形状。
地理上的隔绝可以说是妖人两族间千百年陌生与隔阂的根本原因,正是这种隔阂带来的文化差异以及利益冲突,才会导致两族的关系紧张到如今这种地步。
“不对呀,你不是说还有中间这一块连着么?”
桃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笛离离的面前,歪着脑袋指着地上那只蝴蝶的中央一块问。
“没办法,这块地方禁地呀,千百里内布满了毒瘴,黑炎跟罡雷,还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死渊,除了那些邪教的疯子,谁会愿意到里面去找死。”
两块大陆的隔绝导致了人族与妖族完全不同的体制与信仰。
在古岚大陆,除了极小一部分人是无神论者或是一些地下教派的信徒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信仰真仙的教义。但在信仰统一的情况下却又没有一个稳固的统治阶层,距今最近的一个国家都已经在七十年前解体。现在完全由一个个仙门道教治理被宗门划分的区域。
而荒萨大陆则正好相反,在信仰方面,有着千奇百怪,难以统计的不同神明,甚至可能一个山疙瘩里的小村庄里流传着一个完整的信仰体系,也可能一个相同名字的神在不同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描述与意义。可在体制方面,却是绝对的集权,所有的军队都掌握在大荒帝国的手中,整块大陆都是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随后,笛离离又顺带讲了下现在的局势。从百年前人类的灵船登陆荒萨大陆开始,两族之间的争斗就再未停息。隔个几年就会爆发一次战争,不过至今为止最严重的,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场渡海战役。
关于那场战役的事情笛离离也知之不详,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个,只知道在那场战役死的人很多很多。
在那场战役之后,人类在荒萨建下了第一座城,也就是之前所说的玉鲤城。而帝国则终于抢到了人类的海图,开始组建远征军对古岚进行反攻。
把这些听完,虽然是囫囵吞枣,桃将对外面的世界也总算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说白了,两边都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笛离离笑笑,这样天真却又没得反驳的大实话已经许久不曾听过。
“情况就是这样,帝国年年都派出远征队,古岚的各个宗门则不断把门派内的弟子渗透进荒萨,反正就是乱得一塌糊涂。”他总结了一句,又话锋一转,“但是乱归乱吧,普通的妖族跟人族倒是没有那么敌视,很多商会也是生意两头做,也就你们这地方冥顽不灵。而且吧,生在乱世,出人头地的机会也不少,只要敢拼命,又有那么一点运气,谁都可能混成个大人物。”
“你想出人头地?”
“当然了,谁不想当人生上。难不成你就真的愿意在这烂泥堆里待一辈子?”
桃将沉默了一会儿,盯着眼前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吹了下额头上垂下来的毛,轻轻摇了摇头。
笛离离一愣,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早看出咱们是一路人。”
桃将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笛离离连忙解释,“不过我确实就觉得你跟别的猴子不一样。”
“是猴妖,不是猴子。”
“猴妖,猴妖。”笛离离就是顺着他来,“但我说的是真话,在这里,你一辈子都只能当个被排斥的异类。但是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会接受你,你有这大把的时间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的价值!”
笛离离说得很严肃,桃将也盯着他沉默许久,最后的回应却是一声嗤笑。
“你就扯淡吧,费这么多口水。想让我跟你回去交任务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捧我,这种话你自己讲出来都腻味吧。”顿了下,桃将继续说,“你应该来好久了吧,是不是观察下来觉得也就我被说服的可能性大些。你前面装的不错,不过后面有些急了。”
笛离离也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你看吧,你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世上本就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桃将耸肩。
“不过你确实愿意出去,我只不过给你的想法再添一把火罢了。”笛离离终于实话实说。
桃将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痕迹,“我不介意火再烧的旺一点,但你添的柴呢?”
笛离离一挑眉,这话可已经丝毫不矜持了,既然这样,他也坦白了说。
“如果我告诉你,在外面的世界,除了肉搏之外,还有其他的战斗方式呢?”
桃将一愣,笛离离已经站起身来,就看到他的脚下慢慢有微光亮起,慢慢的,慢慢的变亮,仿佛群聚的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
随着这光芒的闪烁,笛离离的身体悬空浮起,没有任何支撑,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下面托举一般。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然目瞪口呆的桃将,嘴角含蓄的笑意绽放开来。
“这个世界呀,比你想象中还要离奇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