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儿抱着南宫谨,呆呆地在那坐着,脑海里却闪现出无数个猜测。
他们在这阵里几天了?他们如何才能破阵?她如何才能让谨醒来?如何才能将这篇黑压压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花海变成粉色?
这些疑惑她都无法解决,玫儿忍不住抱紧南宫谨。
谨,你究竟遇到些什么,让你如此着迷?
看着漫无边际的黑色曼陀罗,玫儿想起一个传说。
传说每朵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实现心中的所有愿望。但是他们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鲜血!只要用自己的鲜血浇灌那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忙实现心中的愿望。只能用鲜血浇灌,因为他们热爱这热烈而又致命的感觉!
可是,这仅仅是个传说。而且在这花海里这么久,也没见过会出现什么精灵。
可是,若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在这等死,也不是个办法!或许试了,还留有机会。
看着南宫谨留在嘴角那满足的笑容,玫儿心里一阵难过。
谨,你曾经喂我喝你的血,现在,或许是该我还给你的时候了。
玫儿拿出一只手,嘴唇在手腕处狠狠咬下,红色的水涌了出来,滴在黑色的花朵上。
玫儿似乎看见,南宫谨的魂魄慢慢地回到他的躯体,他正慢慢地睁开双眼,而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有许多张牙舞爪地怪物围绕着她,将她拖进黑漆漆地深渊。
在南宫谨的梦里,他一直与父母还有妹妹过着幸福的生活。每天睁眼便有煮好的小粥,下课后与妹妹一同回家,辅导她的作业,妹妹被欺负了,便帮她出头。接受父母的赞许与夸奖,每个有空的时间都会全家人出外游玩。这等惬意的快乐时光,让他深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偶然也会听到一点异样的声音,可回头观望时,那个影子却越来越模糊,他甚至不记得,那个人,是谁。
梦中的他,幻境无时不刻不在变幻着,这一时还在上课,下一秒便在看电视,正好看到他最喜爱的电视剧--《神雕侠侣》。
看着杨过为思念小龙女而情毒发作,看着公孙绿萼为了杨过而飞身闯入白色的情花丛中,让情花伤遍全身,南宫谨的心微微作痛。他没有中情花之毒,心里也没有那个可想的女人,为何心却像被扯开般,痛苦难当!
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那些停留在他面前的白色花朵,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两指轻轻一捏,指腹被花刺轻轻一刺,一股哀伤的感觉袭来,使他忍不住地流泪。
奇怪,自己怎能捏住电视里的花?又怎会被花刺刺伤。
"你都能从榻上穿越到异世界,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回荡。
"谁?!"南宫谨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曾经害你一次,又救你一次,算是扯平了。可你却不愿被救,看来,我姐姐真是看错你了。"
"你姐姐是谁?"南宫谨大喊,这些天的生活过得太幸福了,让他不愿去考虑是否符合实情,可那个声音魂牵梦萦地围绕着他,让他不得不去听,不得不去思索。
"玫儿......我可怜的姐姐。她的血都要流干,她的谨却不记得她了。"
"玫儿?玫儿......"南宫谨呢喃着,这个名字,平凡无奇,没有一丝特别之处,可他为何觉得两眼湿,像是随时都能涌出泪来。
玫儿......
记忆起了变化,他看见了黄衣女子,还有酷似夏蔷的白衣女子。
夏蔷?那是他第一个心动女生,是大学时候的学妹......
大学?可是现在自己还上高中,何来的大学?
记忆中,那个黄衣女子用银针挑拨着碗里的东西,银针上环绕着紫色的薄雾,像是有剧毒的东西。黄衣女子为他输送功力,险些没了自己的性命,黄衣女子为他送去被褥,因为他在极行殿受罪......
玫儿!
他记起来了!他在睡梦中被送到一个叫殇国的地方,与一群女子住在一起。玫儿还有个狠毒的亲娘,他们就是为了去拯救无辜的人而动身前往极乐宫!
欲去极乐宫,必要先破了这曼陀罗花阵!他现在就置身于此阵当中!
可是,要怎样才能出去从这美梦中醒过来?而且,又凭什么说,这里就是虚幻,那边才是现实?
"小航,别看电视了,快来吃饭。"温柔的声音又一次侵袭着他的决心,其实在这里也挺好,避开世间的纷争,无忧无虑地生活。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永远享受这种极为宠爱的生活,他又为何要回到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丑恶世界,去与别人争抢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谨......谨......"虚弱的声音传来,南宫谨打了个寒颤。
不为什么,就为他心爱的女人。他爱她,所以不能让她受苦,就像他从不玩虚幻的网游一般,那些太有蛊惑力让人逃避现实,享受虚幻带来的无穷尽的魅力。可最终......现实与虚幻永远都不能混为一谈!
"小航,你不要我们了么?"杜妈妈的声音传来,还有杜爸爸与杜妹妹的,这些都是让他感到幸福的幻景,他难以丢弃。
"谨......极乐宫......需要......你......"玫儿的声音犹如幽魂,孤立而无助,渐飘渐远。
"玫儿!"南宫谨猛然睁开双眼,头疼欲裂。眼前的一大片黑色曼陀罗让他心里的石头落地,却又感到失落,他最终还是战胜蛊惑回来了。
"玫儿?"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玫儿,南宫谨轻轻将她扶起,却发现玫儿躯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手腕处有一道刀痕,血还在缓缓往外流。
"玫儿!你怎么了?"记得玫儿说过,黑色曼陀罗花代表着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难道他与玫儿真的需要任何一个命丧黄泉,才能走出这幻景么?
玫儿的手还垂在花茎中,被玫儿的血洗染过的花朵显得更加明媚,难道玫儿的失血不是一个意外?
"玫儿!玫儿!"南宫谨的连声叫喊唤不醒依旧沉睡的玫儿,玫儿双眸紧闭,眉头微蹙,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南宫谨的名字。
难道她在幻景里救他?
对了,这里是幻景,便一切都是幻觉,生病,痛楚,恐惧,全部都是幻觉。虽然不知道玫儿陷入怎样的幻景,但可以肯定的是,玫儿流的血是假的,玫儿记挂他的心是真的。
可是怎样才能将她弄醒呢?若是一直沉睡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可恶的曼陀罗花阵?
南宫谨心急如焚。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现在距离他们入阵已过去几日的时间!若是到第七个日落还未出去,他们便会在这幻景中饿死!
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最终还是无济于事。南宫谨颓废地跌坐在地上,让玫儿的头枕着他的大腿。
至少这样,可以让她在幻景中好过一点。
曼陀罗花阵中没有日出日落,南宫谨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沉睡的佳人,不敢合上双眼,生怕她醒来的时候他有坠入幻景。
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八种颜色的花在轮流变幻,同一种花可能会重复出现几次,只要你心里想的与那种颜色花的含义相近。
无聊之极,南宫谨背起了他所熟悉的《兰亭阁序》,心里回想着以前的生活与刚才的幻境。
记得以前他在郝友家中看见一本佛家的书,叫《妙色王求法偈》。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让南宫谨印象深刻--"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南宫谨还记得,当时他问郝友,这话是什么意思。郝友非常鄙夷地说他,那么喜欢《神雕侠侣》,却连郭襄爱痴了杨过而听见的偈言意思都不懂,不能称之为"金庸迷"。
如今想来,他大概便是这样的情况,因爱而生惧,因爱生烦恼。可是,他又怎能抛下心中所爱,做到无忧无惧呢?
大不了便与玫儿在此地一同死去吧?
这样想来,南宫谨不由得笑了。自己不是一名佛教弟子,做不到那种能悟出真理的事来。只是这样的解释未免也有些牵强,但却能让他的心稍稍释然。
不是说,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与你一同慢慢变老么?既然无法变老,那就生同寝,死同穴好了,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抱着玫儿,南宫谨的脸贴上她的,细细摩挲,心里默默念叨着"我爱你",等待着奇迹,又或者是等待着死亡。
或许是因为南宫谨的心境变了,曼陀罗花的颜色也渐渐在改变,只是这些对于南宫谨来说,都不重要了。
玫儿的双眸依旧紧闭,眉头却不再紧锁,她似乎也感受到南宫谨心里的那份淡然。
南宫谨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玫儿,不停地与她说话,就想他陷入幻景中,她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一样。
"玫儿,你知道么?我的心事重来不会告诉任何人,就连发小也不会轻易透露,而你是第一个。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现在特别想,能拥有你这种魔力!"
"其实,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不是你,当然,也不是红蔷,她只是与我心中的那个人长得像而已。可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你却让我爱上了你,无法自拔。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女子,没想到,你的温柔让我动心。我知道,我不够完美,很多时候都在逃避问题,像在逃避拯救极乐宫一样,还可恶地想将你禁锢在我的身边。就连在幻景中,也需要你时刻的指引。现在我多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我想我会更坚定一些,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现在,我却只能在这里抱着你,对你诉说。"
南宫谨拨了拨玫儿散落在额头上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既然你是流血而陷入幻境的,那么我就来陪你,和你一同生死吧。"
玫儿似乎知道了南宫谨的心思,拼命晃动躯壳,蹙紧眉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南宫谨,不让他轻举妄动。
"玫儿?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南宫谨欣喜若狂。
玫儿的眉宇渐渐平和,手却依旧紧紧逮住南宫谨的衣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玫儿,听我说,你没有流血,也没有死,黑色曼陀罗也不复存在,你快醒来,只要心里想着美好的事,你就可以醒来。"南宫谨俯下半边,对着玫儿的唇瓣轻轻一吻。
"玫儿,想些开心的事,你心地这么好,肚量有那么大,不会有什么困住你的。连我都能逃了出来,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随着南宫谨的叫喊,玫儿的双眼渐渐睁开,看见对象是南宫谨,高兴地扑了过来。
"我以为我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泪水浸湿玫儿的双眸,令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南宫谨看着身边的粉色曼陀罗花,欣慰地笑了。"我们闯过去了,闯过去了!"
身上背着的干粮早已不知去向,南宫谨搀扶着玫儿,跌跌撞撞地不断在地上爬起来又跌倒,心里无限欣喜,却又觉得悲哀。
粉色曼陀罗花丛为他们岔开了一条小路,曼陀罗花海也不再是一望无际,可他们两人身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纵使在幻境中吃饱喝足,肚子却始终都是空空的,别说走路,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谨......我们怎么办?"玫儿瘫在地上,虚弱极了。
"不怕......大不了就不出去了。"南宫谨生怕曼陀罗花又重新启动,将他俩卷入那无穷无尽的虚幻中去,慌忙安慰玫儿。
"好不容易闯了出来,可别......"
"玫儿,你逮住我的脚,我将你拖出去吧。"南宫谨挣扎着撑起躯壳,示意玫儿拖住他衣物的下摆。
玫儿摇摇头,两手僵硬,使不出力气。
南宫谨心里一横,解下腰带,卸下外衣,将玫儿牢牢裹住,绑在自己腰间。玫儿大半个躯壳压在南宫谨身上,原本已经没力气的南宫谨险些趴倒在地。
可是,他不能丢下玫儿不管,他不能让玫儿好不容易挨到破阵,却依旧在阵中死去。
南宫谨背着玫儿,手扒着泥土,躯壳一点一点地往外移。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却让南宫谨觉得,那是天堂与地狱的距离。
用尽全身力气,却总感觉没有前进,南宫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近昏厥。
"谨,放我下来吧!"玫儿不忍心,却没有丝毫力气从南宫谨身上爬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按道理练武之人的体质总会比正常人要好得多。
南宫谨咬嘴唇,不与搭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爬,能爬一寸是一寸,能爬一点是一点。
不远处,有两个声音传来,并不清晰,却能辨别的是一个男声,一个女声。
"爹爹,你看,那边有两个人。"
"别去,那是曼陀罗花,你一去,他们都活不成了!"
"可是他们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我们在这等,等他们挣扎出来,你要去了,会被花魔吃了的!"
"那怎么办啊?"
"只能等了......"
"喂......你们加油啊!"
南宫谨疲惫地身躯似乎又有了动力,他知道不远处有人会接应他们,他更是努力地扒着,手指与手臂都磨出血来。
越来越近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只是他也越来越没力气,仿佛就要死去一般。
待到他的眼前出现两个人影时,南宫谨欣喜地低声说道:"玫儿......我们出来了。"
只是他背上的玫儿却没有了响应。
南宫谨微微抬头,对着过来将他身上的玫儿扶下来的一老一小浅浅一笑,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爹爹,他们不会死了吧?"
"别瞎说,他们是中毒了,走,带他们回去。"
在夕阳的照耀下,女娃与老汉推着车,与昏死的杜、薇二人消失在通往曼陀罗花海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