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个人"咦"了一下,走上前来,对着南宫谨一抱手,歉意地说道:"公子可曾记得在下?这些时日由于武林大会之事所耽搁,并未回洛神殿,不是公子身上的......"
"我身上能有什么?"南宫谨认得出,那是洛神殿的殿主。原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搪塞她,解释自己为啥没继续吃毒药也不会死,想不到她倒是先来"负荆请罪",南宫谨二话不说,坚决否认自己有中毒这一事。
雪暨堂见两人话里有话,神神秘秘的,只好也岔开话题,让玫儿与南宫谨进露台就坐。
刚一就坐,南宫谨就觉得,躯体四周似乎有无数冷箭,直冲他们而来。暗暗拉了拉玫儿的衣袖,低声说道:"有些怪异。"
玫儿也能感觉出来,这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而那些人,大多都是被黑癸下毒的人,纵是没死,也被废了武功。
黑癸......玫儿苦笑,现在,她不得不这样称呼这个养育她十年的师傅。她应该恨她的,在武林大会中将她与谨作为棋子时,她就应该恨的。可是,这些年,对于仇恨,她早已麻木。
连当年对心竹娘亲的那种怨恨都能烟消云散,现在的背叛,又算得了什么!
对于天囚丹,玫儿却是十分熟悉的。所谓天囚,就是将拥有天一般高的武功囚禁于身,武功越高,所受的影响便是越大。参加武林大会的全是精英中的精英,岂会不被影响!而修炼了数十年的武功毁于一旦,有谁不会怨恨!而她,作为前极乐宫宫主,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玫儿握紧南宫谨的手,心里虽然慌乱,脸上却依旧挂在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雪暨堂堂主见众人入座,站到露台上,挥挥手,示意大伙安静,用她那妖娆而又洪亮的声音,与在座的来客打招呼:"很荣幸能请到各位,一起商讨武林大会的事宜,请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说罢,对着大家一拱手,表示礼貌。
有些小帮会的人变叽叽喳喳地嚷嚷了起来:"您是主持,先由您说两句吧。"
"是啊,是啊。"
附和声一片,南宫谨不免觉得好笑,那个先起哄的,不会是雪暨堂的托儿吧!
雪暨堂堂主也不谦让,继续用她妖媚的声音说道:"既然大家抬举,雪某不便推脱,就抛砖引玉吧。"清了清嗓音,刻意地看了看南宫谨与玫儿,继续说道:"武林大会前夕,一切和乐融融。知道比试的第二天,却被极乐宫的黑癸所霍乱。雪某觉得,极乐宫的家事,不应搬上武林大会!更希望极乐宫给我等一个公道!"
"对!极乐宫要给一个公道!"
"极乐宫!极乐宫!"
"我们要一个公道!"
人群"刷刷刷"的回头,都望向后座的玫儿。
极乐宫的花魅,英敏神武,代替宫主完成一切外交事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南宫谨也看看身旁的玫儿,心里不大痛快。玫儿与他,都与极乐宫没啥关系了,而且当天在武林大会里,玫儿也同样中毒,还被黑癸利用。这些,也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想必这些人也还记得,怎么现在就没心没肺地要玫儿来承担黑癸的罪过呢?
玫儿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宛如仙女般飘落在雪暨堂堂主身边,对她轻轻一鞠,说道:"极乐宫的家事,的确不应在武林大会中解决。只是,这单单是极乐宫的家事么?"
"怎么说?"
"黑癸,不是极乐宫的宫主,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令神泉剑破茧而出的,也并非是极乐宫的人,怎可说,此乃极乐宫之家事?"
"可是,黑癸的确是你的师傅,也的确令在坐的大侠都身受奇毒。"雪暨堂堂主冷眼看着面前的小娃娃,目光如炬。
下面也迎来一片附和声。
玫儿依旧不卑不亢,笑道:"如此说来,若玫儿如今无门无派,孑然一身,投靠于雪暨堂门下,于此与堂主辩论,便是雪暨堂的家务事,难登大雅之堂咯?"
一句话,堵得雪暨堂堂主哑口无言。
只听玫儿继续说道:"黑癸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众位前辈能聚于此,也证明黑癸的毒对于大家并无大碍。如今的极乐宫,已然不是以前的极乐宫。我,也不再是极乐宫的花魅,所以,大家大可不必在我等身上花费心思。当今天皇,也正出皇榜寻得黑癸的下落,若是有心效劳天皇,便可去寻。若是无心于名利,便大可退去。武林大会已然结束,任凭尔等于此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好一段厉害的说辞,辩得天衣无缝,令众人心里大动。
为天皇做事,便是为官禄,为钱财办事,谁人不愿?
"花魅此话差矣。"突兀的声音让骚乱的人群逐渐安静,洛神殿殿主笑盈盈地来至玫儿身边,大声说道:"虽说如今的极乐宫,不是以前的极乐宫,更不会是十年前的极乐宫。可是,极乐宫毕竟存在着。黑癸毕竟也害得那么多人中毒,也让天皇没有选到中意的武师。你虽不在效力于极乐宫,却能说出些形势,也好为我等歼灭魔宫出一份力。"
玫儿相握拳头,笑而不语。
好一个洛神殿!好一个洛无花!一席话就将她陷于不仁不义之地。
"殿主,这样似乎不太道德吧。"南宫谨见玫儿面露难色,前来替她解围。"记得去年,花魅还是极乐宫的花魅,你就命人前去结盟,被极乐宫拒绝,而雪暨堂也冒用极乐宫之名号,四处猎取男宠。不知二位对此事,还有没有印象?"
一时之间,两人面面相觑。
南宫谨又接着说道:"如今邀约武林众人前来,无非是想铲除黑癸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又何必牵扯到帮派,令有意愿效劳着望而止步呢?"
台下的人都发出赞许的声音。
"我与花魅既然来于此,便是想与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要我们透露极乐宫的地势不难,难是难在现在找不到黑癸的下落。若是能揪出她,她便是过街老鼠,无处可逃,到时,大家岂不是就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众人皆点头称是,原本对玫儿的敌意,已然消除几分。
一位老者上前来,对着南宫谨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出自何方?"
"他啊,"洛神殿殿主冷哼一声,"他便是极乐宫收留的异族人,蓝芸子。"
"也是巫尊预言中的救世主。"玫儿知道洛神殿殿主想说什么,故意插上一句,以巩固南宫谨的地位。
众人一片哗然。洛神殿殿主气得脸都绿了,原本是想让南宫谨也陷入困境,好借用蓝芸子令极乐宫万劫不复,却不料被玫儿摆了一道。
南宫谨张张嘴,原本还以为,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现如今看来,都知道有个蓝芸子,就是不知道蓝芸子长什么样。
"敢问少侠,可取得神泉剑?"刚才提问的老者继续追问,显然对南宫谨有着莫大的兴趣。
"武林大会那天,神泉剑散发幽蓝的光芒,只因蓝芸子在场。"玫儿对着南宫谨微笑。
南宫谨不得不佩服,原来美女说谎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你又凭什么说,他便是救世主?"洛神殿殿主皱眉,她对南宫谨揭发洛神殿曾想与极乐宫联盟之事,耿耿于怀。
"这,倒是要请教雪堂主了。"玫儿成功地将难题扔了回去。"这么大的庆典,巫尊她老人家,不会不来参与吧?"
雪暨堂堂主似乎早有准备,对着手下吩咐道:"恭请巫尊。"
在座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庆幸自己今天有幸来到此地,能一睹巫尊的芳容。
巫尊是雪暨堂的长老,拥有者无上的法力。相传巫尊还拥有永恒的生命与美貌,一百多年来,每任雪暨堂的堂主见到的巫尊,都是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这令武林界咋咋称奇。巫尊还能预言未来,她所预言之事十分精准,一定会发生。若她说南宫谨便是救世主,那就一定是!
被请上来的巫尊面带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容貌虽是极美,却未能看出丝毫霸气,反倒觉得是邻家小姑娘。玫儿轻轻蹙眉,这个巫尊,并不是当日在小镇里交予她神泉剑的那个女子,分明是雪暨堂为了陷害南宫谨而找来的假巫尊。
雪暨堂堂主见到女子,连忙下跪,来个五体投地大礼。眼见东道主都行如此大礼,露台下的来宾也慌忙下跪,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只有玫儿与南宫谨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见了本尊,为何不跪?"
未见女子张嘴,却能听到犹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雪暨堂堂主抬头,狠狠地盯了二人一眼,示意让她们下跪。
玫儿献出笑容,也用同样的方法回应道:"你又不是巫尊,我为何要跪拜于你?"
很显然,假巫尊献出了疑惑的神情,似乎不知道玫儿为何也会这一招。
听到玫儿与女子的对话,众人纷纷抬头,一看究竟。
"你......怎么也会?"假巫尊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此时的巫尊,更加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
"不止是我,黑癸也会,心竹也会,你,认识她们吧?"玫儿盯着假巫尊,蹙起眉头。
千里传音,本就是红家的不传法门,是黑癸的师傅传给黑癸与其他徒儿,黑癸又传给她与红蔷,若不是与师祖有渊源之人,又岂会懂得!
假巫尊摇摇头,看着雪暨堂主,用千里传音柔声问道:"她是谁?"
"你是巫尊,你能不知道我是谁么?"
玫儿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上当受骗。巫尊本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之人,现在却会因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极乐宫花魅,而显出困惑的表情!
南宫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回想起武林大会时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那一段话,若有所思。
假巫尊有些慌乱,却依旧故作镇定地看着雪暨堂主,期望她能为自己排难解忧。
露台下的众人纷纷斥责雪暨堂主,要求见真正的巫尊。
更有些提出怀疑,一直以来谣传的巫尊,其实是雪暨堂自欺欺人!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局面难以控制。
玫儿运起内力,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有巫尊不假,我是亲眼所见。蓝芸子得到神泉剑时,也是依旧巫尊的指示去做。只是这个巫尊,恕我不能苟同!"
"既然不是真的巫尊,雪堂主令她前来,是何等意思?"
"难道我们那么好骗么?让我们来此开会,却弄个假巫尊来糊弄,实为不诚!"
"对,雪堂主,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见真巫尊,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的未来将会怎样!"
"巫尊说有救世主,是不是我们要面临灾难?"
众人扯着嗓子叫喊,丝毫没有想放过雪暨堂堂主的意思。
雪暨堂主万万没想到,这次会弄成这样!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叫花魅的女子与异族蓝芸子所带来的。
众人还在吵嚷,玫儿拉拉南宫谨的衣袖,示意一起趁乱离开。这些乌合之众,丝毫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说风就是雨。若是雪暨堂或洛神殿能扭转局面,下一步肯定是要对他们不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不如乘机离开。
"你们,莫不是要来找我?"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极为讽刺的味道。一阵风吹过,露台上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
玫儿拉着南宫谨的手握得更紧,相处十年,她不会连自己的师傅都不认得!
"孽徒,还不过来!"黑癸冷漠的声音,似乎具有穿透力,将玫儿震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谨本能地挡在玫儿面前,与黑癸对视。
黑癸依旧是一顶黑斗笠遮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却让南宫谨心生寒意,本能地退了一步。
这个黑癸,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黑癸了,似乎更加的冷酷无情。
"师傅。"玫儿低垂着头,推开南宫谨,缓缓往黑癸身边走去。
"玫儿,你疯了!"南宫谨连忙拖住玫儿,"你难道忘了吗,在武林大会上,她不仅置你于死地,更是利用你来脱身!"
"谨。"玫儿转过头,对着南宫谨挤出一丝笑容。"我很了解师傅的脾性,若今日我违抗了她,她便会将此弄得血流成河,我不想她这么做。"
难道就要牺牲你自己么?南宫谨将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压在嘴里,拉着玫儿的手松了松劲,却没有想移开的意思,与玫儿一同来到黑癸面前。
"孽徒!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竟然与外人密谋杀害你的师尊,天理难容!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
"师傅,请您收手吧!"玫儿跪了下来,抱住黑癸的腿,"师傅,这些年来,做了太多了,今日的极乐宫已是我们的极乐宫,难道还要生灵涂炭么?"
"你懂什么!"黑癸冷哼一声,一脚踹开玫儿。
"我懂!"玫儿的泪,模糊了双眼。"红蔷说您有狼子野心,我却不这么认为。打小我便知道,师傅与极乐宫有仇。如今极乐宫上上下下皆是师傅的亲信,师傅又何苦再造杀孽?"
黑癸不再说话,似乎被玫儿打动。玫儿自知师傅此次前来必有目的,生怕再生事端,便又小小声地说道:"师傅,这些都是有如蝼蚁之辈,莫脏了师傅的手,我们还是回去吧。"
黑癸看着玫儿,好一会,才抓起玫儿的手,大步往桃花林外走去。
"且慢!"雪暨堂堂主连忙喝住,露台下的人也将黑癸师徒还有南宫谨团团围住。"黑癸,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打声招呼,我等在武林大会上的仇,还有与你慢慢算呢。"
玫儿暗咒一声,拉着南宫谨的手已渗出汗来。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在救他们,他们反而想惹祸上身。如今的黑癸早已练成绝情掌,越是绝情,威力就越是无穷。如今她能说动黑癸,说明在师傅心里,她还是占有一丝地位的。若是逼得师傅发出绝情掌,后果将不堪设想!每使用一次,心就更为绝情一点,若是连她也打动不了黑癸,这武林,也便是没救了!
"你想怎样?"黑癸停下脚步,冷冰冰地问道。
"今天,我们便要你血债血偿!"
雪暨堂主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剑,往黑癸身上招呼。黑癸不慌不忙,将玫儿与南宫谨扔到一边,左脚慢慢左移,右手轻轻一抹,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不等雪暨堂主变招,剑尖便硬生生地留在黑癸的指缝中,无法动弹。
雪暨堂主脸色大变,不知黑癸修来的是什么功,内力竟如此强大,却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大叫一声:"受死!"手借助剑柄的力量,气运丹田,腾空跃起,双脚叉开,往黑癸脑门夹去。
"找死!"黑癸手指一使劲,剑尖应声而断,轻轻拍出一掌,雪暨堂主无处躲闪,硬着头皮硬生生地接住,只听"嘭"的一声,雪暨堂主摔落地上,嘴角溢出血来。
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