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于次日离开朗月村回铜鼓湾去。
他一到村里，就有人来报告：双桅船不见了。
他立即奔到港口去查看。这里有许多船停泊着。有的在修理，有的在加淡水，加粮仓准备扬帆出海。
不见女儿的影子。那双桅船的确不见了，还有一条帆船也不知去向。
彭英影和李煜宁这两个曾经前来搭救的蒙面人也不知到哪去了。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铜鼓湾依旧是毫无生气。
这天早上，黛绿的海面突然由远处游来一条大鲸。
整个铜鼓湾的人都涌到海边观看。好像浮动的小岛一样，鲸鱼只在湾外兜了一个圈便消失了。有人说，这是铜鼓湾千百年来首次见到的现象。鲸鱼，对于铜鼓湾人来说颇陌生的。当然出海打鱼的人已见得多了。鲸鱼入铜鼓湾的时候，石虎正在黑礁上坐。他在想女儿，希望见女儿驾船回到港湾。不料来了鲸鱼。他心里一怔，觉得这是怪事，便大声喊起来。人们听到他的呼喊，都从家里跑出来。大多数人只见鲸鱼扬长而去。
鲸鱼走了。
九色鸟又叫了。“吱吱吱”，如麻雀聚拢的亲切叫声。人听着，便议论说：“鲸鱼来报讯了，白金没事的。”
“九色鸟吱吱地叫，是吉利之声，白金肯定没事。”
两年了，石虎总放心不下。他知道，女儿为丈夫的死痛不欲生，谁也不敢担保她不会做出傻事来。他不怕女儿被坏人伤害。他知道女儿身怀绝技。是自己教给女儿的。好几个壮汉面对面决战，却不是她的对手。即使坏人一时把她捆绑起来，只要不暗暗把她杀死，她总会寻到脱离险境的办法的。这样看来，女儿独自出海的可能性较大。可是都两年了……他想驾船出海，亲自去找女儿。想着，他往里走去。
他的家傍海边。三间瓦房，加一个护手共五间。护手那两间房，一是厨房，一是客房。平日里，亲友、邻居来生多在三间之中厅房生，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人一走，家里就显得空洞洞的。
白金不在，这个家就变得格外孤独了。
石虎回到家，只见四壁长了青苔；门前的青草也泛绿了。东房原是留彭英影、李煜宁住的。他俩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空着。
石虎推开东房的门。让他吃惊的是，彭英影、李煜宁在墙上贴了一张纸，纸上的字是这样写的：
“石虎叔，我俩随红土塘的朋友——都是你的徒弟，驾船出海了。我们是去寻找石白金的。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吧。你好好过日子，不要过于伤心。英影、煜宁字！”
都到大海去了？红土塘的兄弟们也去了？如果在大海遇见大海盗李福野咋办？冯照忠和李福野积怨已有为几代了……李福野不是已抢走吴翠婷吗？如有闪失，冯家族就会受更沉重的打击了。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两年过去了。今天，他在家里坐不住，操起双刀在铜鼓湾的海岸线上转悠，他从东岸一直向西岸行走，一个人显得特别孤单。
这时九色鸟扑扑地掠过他的头顶，“啊啊啊”地飞进红树林里去。
这是古老的红树林，少说已有三百年历史。红树林多为老树，树下又黑又粗，是海藏匿的好地方。红树林的根部伸进淤积很深的海泥。潮涨是深水，潮退是黑淤泥，许多蟛蜞、寄生蟹、大蟹、鲷鱼等生长在这里。九色鸟藏在红树林里或许最安全、舒适。茫茫林海没有人进去；如果它啄吃海里的鱼、蟹、虾类，这里则应有尽有。
石虎对九色鸟的“啊啊啊”叫声不感兴趣，虽说它“啊啊啊”的声音如乌鸦叫一般不吉利。他觉得变色海也好，九色鸟也好，都与他无关。他心里盘算着的是女儿的去向，还有冯照忠一家，陈铎那双儿女的安危。
在海岸上走了半个时辰，他觉得十分无聊，心里异常压抑，于是转上一条小路，直踏上通往南柳村的红泥路。
他要到大舅冯照忠家去打听消息。当然，他的心里还在想着在冯照忠家里见到的《战交趾》条幅。他背得出这首民歌诗中的句子：
战骨垒垒在，
秋风飒飒吹。
莫论交趾役，
敌垒有余悲。
他不完全知道这些歌儿的全部意思，但经陈铎的解析，他知道困难来了。冯家对困难反映这么强烈，对于家仇，对于“大海野鹤李福野”这样的仇人，也一直把仇恨埋在心底。很自然，他想多接触冯照忠。一方面给他以好言安慰，另一方面也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某些慰藉，毕竟大灾难已把两家、甚至更多的家连起来了。冯仙、陈铎这时在哪儿？还在冯家吗？他们的儿女有什么消息？是凶是吉，真是让人揪心呀！
想着，在红尘滚滚的红土路上，他的步子加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