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星动,入主天宫。织女星开,国富安泰。织女星陨,万物皆混。”
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先只是说书先生在说书的时候喜欢卖弄一下,后来被人编成童谣,大街小巷有孩童经过,便能听到脆生生地一段,伴着幼儿纯真的笑,若不去思量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倒也不失为一首好听的童谣。
七夕将至,尚还未至,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瑞安城,比往年多了近一半的人,竟让这偌大的瑞都显得有些拥挤。天有异象,风云暗涌。庆延帝心中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让他很不安。
瑞安城里,会唱童谣的人越来越多,听过童谣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这首童谣穿过了九霄云层,穿过了红墙绿瓦,也穿过了当今圣上易明烨的耳鼓膜。
无风不起浪。他自然也不相信会有空穴来风的事儿。他一面暗中派人查找童谣的起源,一面请了一位精通易理的巫师回来,夜观星象,占卜祸福。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阴天。却又不是那么普通。
农历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时。似乎所有的人都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站在高高的城墙往下看,竟是黑压压的一片,再一定睛,还能看到那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的黑色在慢慢地蠕动。
有满怀羞怯前往月老庙的善男信女,有壮志酬筹去到端木府进行比试的绣者,也有市井杂民如平常一样各自玩笑各自打闹。
厚重的乌云悬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压下来,已是傍晚时分了,天比往日暗得早,有一场大风雨将要来了。
卖豆腐的姑娘已经在收摊了。
“绿茵姑娘,今天这么早,赶着回去会情哥哥?”茶水铺的老大爷悠闲地坐在门口扇着扇子,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叨着旱烟蹲在铺子门口抽上两口,偶尔也会逗一逗对面的豆腐姑娘。豆腐姑娘生得很美,虽然是粗布糙衣也难掩她的美貌,尤其脸红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是一朵怒放的花。
才二八年华,跟他的孙女一般年纪。要是他的孙女没有死,也该有这么水灵。这么一想着,老大爷就有些惆怅。
“好像要下雨了,家里衣服还没收呢。”豆腐姑娘红着脸望了望天,神色有些害羞又有些急切。老大爷也望了望天,只见乌云翻滚着,似有一条龙在大闹天宫。忽然他顿住了。
只见他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远处,平淡无奇的脸上浮现一种茫然的惊讶的神色。
有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进得店里来,叫了好几声掌柜的都没人理,只得愤愤地出了门。那老大爷似乎并没有听到,仍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小伙子顺着老大爷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也呆了。
那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奇景。只见那如墨团晕开的天边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一道口子,一条横贯整个西北天空的金灿灿的口子,那条口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裂开。
小伙子不由眯起了眼。不光小伙子。每一个看到那条裂口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微眯着眼。
那光太刺目,太耀眼,不是凡人能随意直视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路旁早有虔诚的信徒在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佛主保佑,菩萨保佑。
虽说风雨欲来,街道上的人都纷纷往回赶,但端木府门口依然聚满了人。今年参加刺绣比赛的人比往年多出一半不止,全府上下手忙脚乱地安排着各种事宜,如增加每轮考试的人数,如缩短考试时间,如安排监管轮班等等一系列跟刺绣制衣有关的事宜。
越早考完,大家也就能越早休息。
正当每个人都紧张地忙东忙西时,有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传讯,端木宏的眉头几不可微地皱了一下,心里想着这些个新来的丫鬟是不是该好好调教一下,丫鬟地惊呼就直直地撞进了耳朵里。
他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既急切又不安,失态地大声问了句你说什么。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对这个冒失的丫鬟不满。
“夫人,夫人难产了!情况很不妙!”许是跑得太急,丫鬟的气儿还没理顺,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才说了一半,端木宏早就冲了出去,也不管庭院里还有考生。丫鬟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想起自己也是要跟过去的,这时候,考场里有了一点点骚动。老管家端木青云赶紧出来维持秩序。
端木青云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了。胡子花白花白的,平素不苟言笑,很少严肃,深得端木老太爷信任,在端木府里有着非凡的威信。但是那些考生并不理会端木青云,那骚动越来越大,连老管家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这时候,他感觉天要亮了。不,是已经亮了。
不对,现在已是酉时三刻,太阳快要下山之际,怎么会天亮呢?
于是他抬头一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竟是满目金光。
瑞阳宫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一半。越发显得宫内沉静阴森。
大殿里跪满了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匍匐在地上,只有两个人是没有跪的。明黄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轮椅,神色有些焦急不安,却又带着些敬畏。
那轮椅上面坐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与其说他穿着袍子,倒不如说是袍子在穿他。他实在太瘦了,那袍子倒像是靠着椅背支撑起来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轻飘飘地飞走。他的面色也白得不像是一个人,被那黑色的袍子衬托得越发诡异吓人。
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袍子里面像有虫子在蠕动。忽然他睁开了眼,袖子一挥,大殿里的所有门窗都大开,炫目的金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那道裂口已经完全将天空分割成了两部分,东南边依然是乌云密布、欲压山顶;而西北边却是金红交映、绚丽非凡。
“巫师……”忽然有人说话了,敢在这沉默的大殿之中开口,迟疑着,不解又迷惘的只有庆延帝易明烨。跪着的人还是继续跪着,仿佛没有看到外面那诡异的景象。
“空近日夜观星象,织女星明暗不定,尚未知福祸。今又见异象,霞光满天,似是祥兆——”那名自称是空的巫师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的表情,似笑非笑,皇帝不明所以,欲再问,空却只是摇头:“天机不可泄漏也。”然后推着轮椅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