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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山河梦碎(1)

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石州慢(张元干)

己酉秋吴兴舟中作。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唾壶空击悲歌缺”这句词引用的是下面的这个典故:东晋时,大官僚王敦每逢酒后,就吟诵曹操的《龟虽寿》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同时用铁如意敲打唾壶作节拍,壶口全被打缺了。

绍兴七年(1137年),宋高宗派王伦出使金国,名义上是去迎回宋徽宗的灵柩和高宗的生母韦太后,实际上是向金国称臣求和。消息传出后,南宋朝廷内外主战的官员纷纷反对。李纲当时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贬出任洪州(今江西南昌市)知州,听见这个消息后,立即上书坚决反对,但是无效,后被罢免职务住在长乐(今福建长乐)。曾任过李纲幕府僚属的词人张元干,由于不愿与奸臣秦桧同朝为官,辞职在家闲居。当时他住在福州(今福建福州),非常敬佩李纲,于是写了一首词《贺新郎》送给李纲,表示对他的支持和同情。

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鼍鼓。谁伴我,醉中舞。

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谩暗涩、铜华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苕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词中的“谁伴我,醉中舞”两句,用了“闻鸡起舞”的典故。东晋时,祖逖和刘琨同任司州(今河南洛阳市)主簿,两人感情很好,同被而寝。半夜时,听见鸡叫,祖逖将刘琨推起来说“这个叫人的声音不错”,于是起床舞剑。“十年一梦扬州路”,指宋高宗在1127年登基后不久,躲避金兵逃到扬州,两年后金兵南侵,高宗又从扬州南逃。张元干写这首《贺新郎》时,距高宗登基正好十年。

“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前一句用的汉朝派遣使臣傅介子在楼兰国宴席上智杀楼兰王的典故,词中用楼兰王比喻金国统治者;后一句用的西汉元帝时,宫女王昭君因朝廷采取和亲政策而远嫁匈奴的典故,此处借和亲来说明南宋朝廷向金国求和的错误和失策。

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年),秦桧再次被任命为宰相。他秉承皇帝意旨,准备不惜重大的代价,向金国屈膝求和。这时,朝廷内外群情激愤,不少有见识的文臣武将坚决反对这种投降的和议。名将岳飞上书说:“金人不足信,和议不足恃,相国(指秦桧)的错误谋略,将为后世所嘲笑。”另一抗金名将韩世忠,主张与金兵决一死战。尤其有一位枢密院的编修官胡铨,向宋高宗上了一封极其着名的奏章,主要内容说:“王伦这个奸贼劝皇上向金人屈膝求和,要知道,此膝一屈就不能复伸,国势衰落不可复振。您作为皇帝,向金人的穹庐(即蒙古包) 下拜,我大宋的将士不战气就泄了。秦桧他让皇上学石敬瑭(五代时臭名昭着的卖国贼,曾割让燕云十六州土地给北方的契丹。并称契丹君主为父),我请皇上下令砍下秦桧、孙近和王伦三人的头,悬在街上示众,这样三军将士自然勇气百倍。不然,小臣我宁愿投海而死,也不愿在向金人投降的小朝廷中苟且求活。”

胡铨这篇义正词严的奏章,使宋高宗和秦桧一伙惊恐万分,恼恨不已,立即将胡铨贬到昭州(今广西平乐)。金人听说此事后,派间谍花了千金,买到了胡铨奏章的副本,金国君臣读后,大惊失色说:南朝有人。一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乾道初年,金国使者到南宋时,还专门问:胡铨现在哪里?

南宋的史官范如圭曾当面斥责秦桧说:“你要不是丧心病狂,怎么能干这种事,你一定要遗臭万年哪!”

绍兴十二年(1142年),胡铨在福州任签判之职。秦桧又借故迫害胡铨,将他除名,并押送新州(今广东新兴县)软禁。这时,词人张元干也正住在家乡三山(即今福建福州),听到这个消息后,义愤填膺,立即写了一首词《贺新郎》为胡铨送行。

贺新郎·送胡邦衡谪新州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这首词写出后,被当时的人们广泛传唱,如南宋词人杨冠卿在秋天乘船过吴江垂虹桥时,听见溪边有儿童唱“目尽青天怀今古”,他听后非常感慨。几年之后,这首《贺新郎》传到秦桧耳中,气得他暴跳如雷。由于张元干当时已经退休,于是秦桧利用手中的权力将张除名,永远取消了他再出任官职的资格。

清朝光绪十五年(1889年),在今海南岛海口市,建立了五公祠,又名海南第一楼,纪念历史上被贬到海南的五位名人:唐代的李德裕、宋代的李纲、李光、赵鼎和胡铨。

水调歌头·建炎庚戌题吴江(无名氏)

平生太湖上,短棹几经过。如今重到,何事愁与水云多。拟把匣中长剑,换取扁舟一叶,归去老渔蓑。银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

脍新鲈,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用挽天河。回首望霄汉,双泪堕清波。

“建炎”是宋高宗刚当皇帝时的年号,建炎庚戌年是建炎四年(1130年);吴江即吴淞江,源出江苏太湖,东流至今上海市内与黄浦江汇合后,注入长江。

据宋人的记载,宋高宗绍兴年间,有人在吴江的长桥上题了上面这首《水调歌头》,后面没有落款。此词后来传入皇宫中,宋高宗命令寻找写词的人。丞相秦桧于是请皇帝张贴黄榜招寻,可作者一直不来。有人议论说,这人是个隐士,词中明明说了“银艾非吾事”,可见他不愿做官。

对比一下这首《水调歌头》和前面张元干写的《石州慢》,可以发现二词不仅风格相似,而且词中有些字句意思都雷同。因此近代有人认为,这首《水调歌头》的作者也是张元干。

儿童识其姓字,草木闻其威声

我国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岳飞。他坚决抗敌,要求收复失地的英勇事迹,千百年来一真在民间流传。岳飞二十岁时投军,因屡建战功,在十几年间由士兵升为负责一方军事的将领。当时的情况是,贪婪的金兵不断南侵,想要灭亡南宋。南宋皇帝赵构和朝廷中掌权的秦桧,各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金兵猖狂进攻时,不得已也起用一些抗金将领抵挡一阵。而当金兵败退,出现收复中原失地的大好良机时,又急急忙忙命令向前推进的军队班师,以便与金人议和。而岳飞的志向呢?正像他于建炎三年(1129年)击败金兵收复建康(今江苏南京)后,在宜兴张渚镇五岳庙中所写的一段题记:“……建康之役,一鼓败虏,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迎二圣归京阙,取故土上版图……余之愿也。”没想到,这正犯了宋高宗和秦桧的忌讳。

绍兴三年(1133年)冬,金兵十万人马南侵,岳飞率军在今湖北一带英勇奋战,收复了六处重要的州郡。连宋高宗也不得不称赞岳飞是“儿童识其姓字,草木闻其威声”。这时,三十二岁的岳飞升任为一军的统帅,驻节于鄂州(今湖北武昌)。一天,岳飞登上了鄂州着名的黄鹤楼,凭栏远眺。他回想起靖康之难以来国家和人民遭受的苦难,感慨不已,遂写了下面这首《满江红·遥望中原》。

词中表示了坚决要求北伐,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幸运的是,当时岳飞亲笔书写此词的墨迹,流传到了今天。墨迹是从石碑上拓下的拓片,其上并有元代人谢升孙,明代人宋克、文征明等的跋。其中谢升孙的跋写于元统甲戌(1334年)秋九月,距岳飞去世不过一百九十二年,跋文中谈到他得到这首《满江红·遥望中原》的墨迹已二十余年,墨迹后并有魏文靖的跋。魏文靖即南宋词人魏了翁,宋理宗时,曾经任督视江淮京淮军马。由此可知,岳飞这首《满江红》的手书,在他逝世五六十年后,即已为人收藏并备受珍视。

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黄鹤楼原位于湖北武昌蛇山的黄鹄矶头。始建于三国时东吴黄武二年(223年)。古代传说,仙人子安(一说是蜀国大臣费祎)成仙后乘黄鹤常在此休息,故称黄鹤楼。由于楼为木结构,历史上屡毁屡建,最后一次重建的黄鹤楼在清光绪十年(1884年)被烧毁,此后只留下遗迹。1981年政府决定在武昌蛇山上重建黄鹤楼,于1984年底建成。建成的黄鹤楼共五层,登临远眺,武汉三镇景色可尽收眼底。

绍兴六年(1136年),岳飞率军从襄阳出发向北进攻,收复了洛阳附近的一些州县,前锋临近黄河,准备收复开封后,进而渡黄河向北推进。黄河北岸的很多抗金起义军,纷纷与岳家军联络,等待岳飞渡河。一天在行军途中,岳飞和部下来到一座小山上向北眺望,他鼓励将士们说,这次一定要打到黄龙府去,到那时将和你们痛饮。黄龙府是金国最早的根据地,遗址可能在今吉林省农安县。可是,专想议和的宋高宗,不仅不支持岳飞北进,反而命令他班师。岳飞不得已又率军回到鄂州。他感到大好良机坐待失去,自己收复失地,迎回两位被掳皇帝,洗雪靖康之难国耻的志向难以实现,不禁气愤填膺,百感交集。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里,岳飞在鄂州登高凭栏远眺,胸中的慷慨激昂之气再难以压抑,写下了气壮山河的名作《满江红·怒发冲冠》。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些研究者认为这首《满江红》是岳飞于绍兴六年(1136年)回师鄂州时所作。但关于此词,不同的看法很多,有人认为是绍兴十年(1140年)岳飞被迫从朱仙镇撤军时,在极端悲愤中所作。

近代学者余嘉锡,在他所着的《四库提要辩证》一书中,对此词的作者是否为岳飞提出了疑问。余嘉锡认为,此词从内容看,没有什么破绽。关键问题在于:岳飞的这首词,无论是艺术水平还是思想水平,都是极高的,在写作的当时就应有所流传。岳飞的孙子岳珂在编写《金陀粹编》一书时,曾尽量搜集岳飞的着作,可书中没有这首《满江红》。而在其他宋、元代的着作中,也从不见收录过或提及到此词。这首《满江红》最早见于明代嘉靖年间徐阶编的《岳武穆遗文》中,徐阶则是从当时杭州岳坟的一块石碑上抄录的。这块珍贵的石碑,一直从明朝保存到了现在,碑正面是明代浙江提学副使赵宽所书的《满江红》词,背面据记载刻有赵宽写的后记以及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等字样,即岳飞逝世三百六十年之后,才第一次见诸于世。据说赵宽并没有写明此词的来历。

此外,在河南汤阴岳飞故里的岳庙中,近年发现了一块嵌在墙上的碑,碑上刻有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词,碑是明代天顺二年(1458年)庠生王熙所书。比起赵宽所书的碑,要早四十余年。目前这算是岳飞这首《满江红》最早的文字记录了。

因此关于词的作者,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它是明代人所作,假托是岳飞的词;另一意见则认为这是岳飞的作品,至于不见于宋、元代人的着作中,湮没了几百年后才重见,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岳珂在《金陀粹编》书中搜集的岳飞作品并不全,不仅这首《满江红》,还有一些别的作品遗漏,被后人发现。

清朝末年,秋瑾参加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积极进行推翻清王朝的革命活动。1907年,她在浙江绍兴主持大通学堂,与革命党人徐锡麟准备在安徽和浙江两省同时武装起义。徐锡麟因刺杀清安徽巡抚恩铭而被捕遇难,秋瑾不久亦在大通学堂被捕,于1907年就义于绍兴轩亭口,年仅31岁。当年,秋瑾生前好友徐自华、吴芝瑛等,遵照烈士遗愿,准备将遗体葬在杭州西湖的西泠桥边,可由于清政府阻挠而未成。辛亥革命成功后,才将秋瑾遗体安葬在西泠桥畔。徐自华在秋瑾就义后,用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原韵,写了一首沉痛悼念秋瑾的《满江红》。

满江红(近代徐自华)

感怀,用岳鄂王韵,作于秋瑾就义后岁月如流,秋又去,壮心未歇。难收拾,这般危局,风潮猛烈。把酒痛谈身后事,举杯试问当头月。奈吴侬、身世太悲凉,伤心切!

亡国恨,终当雪;奴隶性,行看灭。叹江山已是,金瓯碎缺。蒿目苍生挥热泪,感怀时事喷心血。愿吾侪、炼石效娲皇,补天阙。

词中的“娲皇”是指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女娲氏,她是伏羲氏的妹妹。据传,共工氏被祝融战败,怒而用头撞不周山,山崩使支天的柱子倒了,天塌了一大角。女娲氏费尽辛苦,炼了许多五色石子将天补好。词中用补天指挽救国家的危亡。由徐自华的和作,可以看到,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在历史上的深远影响。

佞臣葬忠骨

金国在用武力侵略南宋的同时,又在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十月,将早已投降金国并在金兵统帅手下当军事参议官的秦桧全家放回南宋,让他充当内奸。秦桧是带着家属和亲信仆人一起乘坐一只船回来的,编造说是杀了监视他的金兵后逃回。秦桧善于钻营,并且揣摸透了宋高宗的心理。因此他步步高升,虽然什么功劳也没有,却很快就当上了执掌大权的宰相。

为了防止朝廷中的大臣和广大人民反对,和谈秘密进行。宋高宗绍兴九年(1139年),南宋朝廷宣布所谓的“和议”告成。和议的条款是:南宋皇帝向金国称“臣”;每年南宋向金国贡献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金国退还陕西、河南的土地,并送回宋徽宗的棺木。在这个丧权辱国的条款中,南宋要求送回宋徽宗的棺材,而不是要求送回还活着的宋钦宗(宋高宗的哥哥),其目的不言自明。

宋高宗和秦桧一伙,对于上述“和议”不仅不以为耻,反而大举庆贺。岳飞和许多有见识的大臣、将领们,坚决反对这种做法。岳飞对宋高宗说:“今日之事,可忧而不可贺。”并且几次上书陈述恢复中原的计划,可是宋高宗都置之不理。在这种情况下,岳飞心情十分忧伤,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岳飞醒后不能再入睡,于是独自起来在房前徘徊,吟成了一首词《小重山》。

小重山(岳飞)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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