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为恶徒,屠万人为枭雄!天下本就如此!你四叔今日连杀数人,是为了家族利益。你阻止其继续杀人,是为了少造杀孽,不被心魔所控。”洛月温柔的看着凌云清秀的面庞,双目中神采如繁星,娓娓说道:“我辈为人,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凌云低着头,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沉默不语。岳氏兄弟分立两侧,关切的看着凌云。
陌丽君拉着川枫走上前来,认真的躬身施礼:“少侠救命之恩,我母子没齿难忘!如少侠暂无去处,可否随我同回疾风部暂歇。我们虽然地处偏避,却没有那么多利益纷争,尔虞我诈!”
凌云抬头看着陌丽君,其手中仍然紧紧抱着陈家洛的尸身,黯然道:“我曾与其争斗,而他又死于我四叔之手,你不恨我?!”
“这世道每一天都在死人,我的部落也经常有人死去。我谁也不恨,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陌丽君低头看着陈家洛的尸身,悲伤道:“更何况,你是你,你四叔是你四叔!你与他们不同!”
凌云起身,环顾洛月与岳氏兄弟,转头道:“我们只是找个地方暂歇,终归是要离去的,去那里都是一样。如此,我们就去你疾风部一遭。”
洛月闻言一愣,背对着陌丽君对凌云轻轻摇头。凌云目视着洛月,目光逐渐坚定,低声道:“我辈为人,但求无愧于心。五大家族围剿五部,就算成功,也必然死伤无数。我们若此时离去,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我不想心有遗憾!”
洛月摇头叹息。
粤州西北皆环山,崇山峻岭,山道险阻。为求更好的生存,人们多以部落杂居。上万里荒山,上百万人口,要剿灭谈何容易。所以,五大家族要针对的,其实只是以疾风部为首的粤西五部。罗陂墟镇供应的皮草珍果也多来自这五部,五大家族看中的是这方利益。
粤西五部以疾风部为首,其周罗列着黑山部,塔罗部,巨岩部,丽水部。而这陌丽君便是来自丽水部,与陈家洛分别后,怀着身孕嫁于疾风部首领,生下川枫。后那首领在一次争端中不幸丧命,陌丽君便领了这首领之职。
粤州境内,珠江之水自粤州西南而来,为崇山所阻,分东西二江。此一崇山,是为西樵山。疾风部便是以西樵山为根基,部落之民遍布周围。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逐渐温润,正是三月底时节。
早春的西樵山山花烂漫,万木吐绿,桃花、杜鹃、玉堂春争相竞艳,色彩缤纷。凌云等人自山脚沿山坡走上,阳光透过薄雾,两旁古木参天,泉水叮咚,飞瀑湍急,鸟鸣不绝,一派春光灿烂。
洛月细细观瞧的美景,山道旁桃花惊艳,碧桃淡红,绛桃深红,寸桃粉红。转角处砌着一栏玉石,内中更有十余株白桃,晶莹如雪。漫山遍野的桃花竞相怒放,灿若红云,娇似彩霞。洛月一双美目渐渐痴迷,这早春的西樵山,比之光波潋滟的洛神湖,又别有一番风味。
“好美!尤其这几株白色桃树,傲然不群,宛若明珠!”洛月兴奋对凌云说道,一双美目中神采飞扬,莹亮如繁星,灵动如光影。
旁边川枫走了过来,指着那几株白桃,热情的对洛月道:“这些白桃最为名贵,叫做轻枝密伦。”转头深深注视着洛月:“冰清玉洁,花香怡人,是名副其实的花中仙子。”
洛月转头看了看他,默默的点点头,便不再言语。川枫碰了个冷脸,略显尴尬,笑道:”这名字,却是我师父开元大师所起。”转头对凌云等道:“我师父是来自西域的高僧,便住在前方白云寺。若是凌云少侠有意,我可代为引见。”
“西域高僧?”凌云奇怪,以前从未听过,纳罕道:“西域是何地方?所谓高僧又是何意?”
“西域在中州极西方,路途数十万里。所谓高僧,他们自称为出家人,称颂佛祖,与我方处道教修士相似。”陌丽君在旁说道。回到了部落中,精神虽仍不振,但面色已少了许多悲戚。
凌云一听,便失了兴趣,淡然道:“世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者少,沽名钓誉,蛊惑人心,从中牟利者众多。”忽觉洛月在后拽了拽衣袖,抬头看川枫面色不豫,便住了口。
陌丽君看着两人有趣,微微笑道:“凌云少侠所言,也是有理。道教在我中州传播甚广,道观林立,信徒众多,名山大川多被占据。若不沽名钓利,哪来如此多钱财?”转头望着前方白云深处,悠然道:“只是这开元大师颇为不同,清心寡修,姿态平和。少侠若是得闲,可去一看便知。”
众人继续前行,越往山上走,花越密,香越浓。十里杜鹃花,淡雅不华,似小家碧玉,温柔娴静。遥望轻雾中,白衣闪动,却是有一白衫人在花丛中漫步,若隐若现。花香淡然,轻雾飘渺,如梦似幻中,只觉谪仙下凡尘。
幽幽的传来轻吟,语音飘忽淡然,仿佛来自天外。
“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是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众人驻足遥望,那白衣徐徐飘舞,倏忽间便已消逝在云雾中。
“这是?”凌云讶然望向陌丽君。
“便是开元大师。”陌丽君道。
淡淡雾间,似隐隐有檀香传来,清新淡雅。凌云转头望向深处,窥得飞檐一角。
“原来这开元大师,却是如此神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凌云想拜见求教!”凌云转身对川枫道。
一行人穿过白云洞天,到得白云寺前。川枫入内禀告后,便随陌丽君离去。
白云寺内,檀香缭绕,佛灯长燃。
凌云四人盘坐在洁白的蒲团上,抬目望着前方。
一白衫僧人端坐在莲花台上,闭目观想,似乎无知无觉。殿后山上钟声悠悠,有隐隐诵经声传来。
白衣僧人忽的睁开双眼,目光如春水般温和清澈,一丝不染,再看又宽广深邃,似乎包容万物。白衣僧人亦即开元大师,平和的看着凌云,开口出言,声音并不大,可是却嗡嗡的在殿内回响:“施主身心空灵,与佛法有大机缘。”
凌云淡淡一笑:“大师可是要度我入门?”
开元大师摇头,皱眉道:“施主执念深重,冤孽缠身,若不窥破,难入法门。”
凌云闻言低头不语,抬头道:“凌云心有一事,不知大师能否解惑?”
“不敢。请讲。”开元大师摆手道。
“敢问大师,世上可有轮回!?”凌云直视开元,轻声问道。
开元双手合十,持诵我佛,抬首道:“佛界之下,皆非净土。便是天人也有五衰,亦入轮回。轮回六道,三善道:天,人,阿修罗;三恶道:畜生,恶鬼,地狱。”
“大师此言便是说世上真有轮回?!”凌云双目中爆出神采,灼灼的看着开元。
“是。!”开元道。
凌云蓦地自蒲团上站了起来,扬声道:“有何凭证!?”
开元闭目垂首:“信则有,不信则无!”
凌云颓然道:“这不等于没说?”沉默一会,又仰头问道:“大师所言佛界居于六道之上,那佛界中可有杀人或被杀?”
开元张目道:“佛界乃净土,无杀嗔贪念!施主久在红尘,空灵之心已蒙尘,需戒杀戮之心!”
“可若有人欲当我面杀人,又或有人当面欲杀我,我若不杀此人,此人必杀人或杀我。我该如何?!”凌云语气凌厉,步步紧逼。
开元合十道:“我佛慈悲。如若此时,当劝放下屠刀!”
“若其不肯呢?!”凌云沉声道,手上流光闪动,步步向莲台走去,口中言道:“好比今日,凌云看大师不顺,欲杀害大师,大师将何以自处?!”
“我佛慈悲!”开元大师口念佛号,面露慈悲之色:“那便来杀!”
“好!”凌云一蹬腿,身形飘起,手中流光炸起一团银芒,枪尖处寒光闪耀,直刺开元面门。
洛月捂嘴惊呼。岳东海与岳路弯兄弟也是愕然。
“我佛慈悲!”开元突然开目伸手,一团圣洁的金光绽放,突进的流光蓦然止住,凌云的身躯停在空中。却是开元双指并拢一下夹住枪尖,目视凌云,面露微笑,开口道:“便是佛门,亦有护法金刚除魔卫道,亦作狮子之吼。”
凌云微微一笑,手中银芒飞散,徐徐自空中落下。长身一礼:“大师好内功,凌云冒犯了!”
“贫僧不知何为内功。贫僧所为,名为神通!”开元宝相庄严,目光神圣,双手捏印,手指翻飞,如莲花瓣瓣绽放,指尖处点点金光流动,映亮了凌云的双眸!
“佛法神通?”凌云低念,双目闪动。
“人身与佛身相似,虽是凡体肉胎,可也身俱宝藏。只是世人争名夺利,宝藏尘封,若是一心向佛,洗去尘埃,宝藏开启,则神通再现!”开元大师的声音仿佛梵唱,悠久深远。
“大师是想以此诱我?“凌云目光明亮,仿佛能窥破一切虚妄。
”非也!“开元大师双手合十,虔诚持诵,头顶有金光环绕:”我佛慈悲,佛光普照天地。度人不分内外,不分善恶,皆可度之。”
“大师想怎么度我?!”凌云神情古井不波,身形挺拔,注视着开元大师。
“你体内有我佛宗圣物,只是年代久远,宝物失色。我今为其开光,令往日神威重现。”开元大师双目凝聚金光成束,射向凌云。
凌云昂然站立,并不闪避,金光没入身体,却无任何疼痛之感。直觉一股宏大温和之力分成数缕在体内游走,所过之处经脉舒畅,许多隐在暗处的就上瞬间痊愈。最后,那股宏大之力汇合在一起,冲入脑海,凌云直觉脑海中一层阻隔破碎,顿时神志清明,一股浩大的锐利之气挣脱出来,全身散发出朦朦金芒。
忽地一声,一双耀眼金翼出现在身后,舒展飞扬,满屋内异香阵阵,虚空中飘下片片花瓣,有佛音低唱。
洛月与岳氏兄弟满脸震惊。
凌云回头看着身后,叹道:“原来如此!”
这流光溢彩的金翼,便是当日六翼之一,天鹏之翼!
开元大师似乎疲倦,挥手道:“你们去吧。”凌云四人直觉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却发现已在白云寺之外。
凌云对着凌云寺方向深深施礼。
远远的,开元大师声音传来:“此生幸得暇满船,自他须渡生死海。”
“此去前路,征途漫漫。以此圣物斩尽天下妖魔,便是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