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醒来,各种乱麻尚未来得及理清,郁消和梁小姐便率先进行了几场彼此试探着熟悉的谈话,以至于,她们各自的感情还没在真正意义上复苏,而从李氏那出来之后,双方像被相互感染了一样,各式记忆和道不清的滋味频繁袭来。
梁玉宵更多的感动来源于李氏。从她记事起,关心她衣食住行,宠她惯她的都是母亲,她的认知里,她的母亲就是李氏。至于后来姐妹间的争执,她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过一个姨娘的女儿,像条哈巴狗仗着大娘宠爱显摆什么呀?”她才意识到这个家错综的关系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因为一直被保护得好,造成她对很多不能放在明面上讲事太过无知,甚至哪一天自己被人耍了都不明白,这时候,她回想起来,每个人说的话,竟连真假也分不清楚。
她还记得,当她绷着一张脸,哭诉的找李氏寻求真相,李氏却如平常一样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给她擦眼泪,问她:“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让你很介怀吗?”
她当时被这件事冲击到了,但那会儿的心情她至今也记得,她虽然有一些伤心,更怕自己的回答伤了李氏的心。她是介意的,不过,难过不是因为生母不在,而是害怕现在的李氏不再像从前一样待她如亲生。毕竟一直以来她都认定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种复杂的心情、、、、
李氏爱怜的看着她,仿佛很了解孩子此时的心境。柔声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母亲的小女儿,你喊了我这么多年母亲,还不知道母亲对你的心么?”她固然因为自己没有女儿还有对梁玉宵的怜惜而对她倍加宠爱,但这么多年,其中的母女之情也绝对真心真意,这份情感是超出血缘的。
别扭了几天,这事也揭了过去,谁都没有再提,梁玉宵把它放进了心里的角落,她从头到尾,都相信着,自己是李氏亲爱的小女儿。
母女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而梁玉宵是这次开始学着精明的。她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不想再后知后觉。不想做个笨蛋。
或者正是这样的开头,渐渐生出梁玉宵那胆大的性子。加上长辈不经意的纵容,她才会在遇见那个人之后,义无反顾的跟他走,直至走到如今这结局。被欺骗辜负的情感太伤痛了,如果不做些什么,不甘的恨意是不可能消散的。
现在想想从前,梁玉宵忍不住落泪,那不仅是为自己,还是为李氏,她的所作所为一次次的让李氏失望,一次次教她痛心,若不是此番重生,李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梁玉宵都不敢去想象。
是否真的太任性,太不懂事了?
郁消走向一方亭子,刚在李氏那里用完饭,没有特别的去处,她看此处风景好,便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能很清晰的看见李氏与梁小姐的牵绊,她也有自己的父母,能明白天下父母心。她黯然了半晌,为自己,也为梁玉宵。梁玉宵现在虽已重生,和李氏却只能见面不相逢,甚至传递一句话还要通过别人来办到,这是多么的难受。
她看不到梁小姐,也不知她现在是何感受,欲要安慰,想到自己正是造成这种局面的魁首,一时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郁消哪里都不认得,回去也很无聊,李氏她又不熟,就算熟悉了,也不知隔着多少年的代沟,那里不想去,这里摸不准情况,坐等了很久,她只好开口问梁玉宵了。
梁玉宵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沉吟片刻,肯定的说道:“婚还是要退的,娘现在只是口头上说考虑,心里肯定没有放弃,所以,要退了这门婚事要去找帮手来。”
“帮手?你哥还是你父亲?你哥的可能性比较大。”郁消自言自语,梁玉宵也没再不耐烦,从母亲那回来,她脾气较之前稳定了许多。回郁消道:“我父亲忙着生意应酬,哪有空管后宅之事,我去同他说,他嫌烦不说,八成也是听母亲的,要他插手,那除非是联姻,真到那地步,谁说都没用了。”
郁消对门当户对不甚感冒,也远无法理解那些接受别人安排自己命运的想法,不过,联姻与利益挂钩这事她还是懂得。“你的父母亲愿意在你婚姻上的美满做考虑,你确实算比较得父母宠的孩子,那后来呢?你母亲给你说的亲你都推了?”
梁玉宵听完她对自己的评价,冷笑一声,“你知道的还挺多嘛!后来,她没给我再说亲了,因为我跟他走了。再次回来,是为了婚事。”
这是梁玉宵首次提起与他的事,莫非,离遇到他的时期不远了?郁消琢磨了会儿,听梁玉宵这口气,她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依然要走那条路了。郁消试着委婉的劝说道:“你看你母亲对你这么好,都在为你的幸福打算,你不考虑多陪陪她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接受这婚事?怎么,你认为这桩婚姻不错,小女儿春心萌动了?”梁玉宵不屑的哼了一声:“少开玩笑了,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春心哪是那么容易萌动的,她在最敏感的青春期都理智的吓人。见梁玉宵完全没朝自己说的那样理解,她忍不住直白点说道:“我哪有说我想的是这事?我不过在想你要复仇势必又要抛下你的母亲,你的家,为了一个伤你至深的人值得吗?”
梁玉宵听罢大笑了起来,这笑声传递着冰冷决绝。真的是压抑的太久,什么大家闺秀的做派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痛苦的事你怎么会懂?你问我值不值得,当然不值得,可我要不去复仇,我的恨消不下去,我会不甘心的怄死。”
“难得你有个机会再次与亲人相聚,珍惜一点不好吗?”郁消问的有些无力,想来,现在的梁玉宵仇恨大于天。心中的怨气急需疏解。
“哼,少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话,你以为有哪个像我这样的女子可以一辈子不嫁人?我告诉你,不管我遇到的是不是他,我娘都不可能留我在身边一辈子。嫁的近又怎么样?嫁了还不是要经过人家的允许过年过节才能回家,既然嫁人对我来说都一样,和母亲在一起珍惜的机会都没有,我凭什么要放下仇恨,放过他们?”
想不到两句话能让梁玉宵这么激动,仔细想想,她说的确实是对的,不怪她对亲情淡薄,对亲情浓厚又怎样,最后还是要出门,还是要失去相聚的自由。或许,她偶尔也会不想离开母亲,却不得不离开,既然不得不离开,何不看开。
“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梁玉宵说完以后也惊觉,自己竟然把这些不可与人说的冷血的话对一个不了解的女人脱口而出,几乎敞开了心扉,她对这个连名字都没打听的女人实在是太过放心了。她太掉以轻心了!梁玉宵平复了情绪,说道:“罢了,你可以不懂,照我说的做就行。”
真喜欢发号施令。郁消暗暗腹诽,嘴上说道:“好吧,我们去你哥那。”
梁玉宵有两个算得上亲人的哥哥,大的叫梁玉峰,小的叫梁玉生,两人与梁玉宵相差不过一两岁。这俩人住九乡园,离李氏的晖丽园蛮近的,离开亭子往前绕了两个弯就到了。
上午,那两个少年正是学习锻炼的时候,听下人说他俩遛马去了还没回来。梁玉宵早知如此的在他们屋里等着。
为了能更好地自言自语,郁消让闲杂人等出去忙了。“你两个哥哥才十六七岁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做什么?”
“父母亲管他们比较严,不上学堂了,就开始学做生意,他们说是出去遛马,我估计是跟一帮世家子弟一起联络感情去了。”
说的真是若无其事啊,像以前,她们一起玩的同学朋友没点真心那可是根本看不上眼的。
“在家呆着太闷了,他们会带着你一起吗?”
“会倒会,只是我不大愿意跟他们一起,那些男孩子玩的聊的东西太没意思了。我情愿在家弹弹琴,绣绣花,打发时间。”
郁消抽了抽嘴角,干笑了几声,“呵呵呵,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梁玉宵在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挑眉的动作,“你说。”
“我不会弹琴,也不会绣花,我比较喜欢男孩子玩的东西。我也不是勉强自己的人,所以,今后的梁玉宵,她不会弹琴,也不会绣花,更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这个,还请多多包涵。”
梁玉宵听完窒了窒,一口气瞬间提不上来。“不会给我学!”
“我不学。”这三个字虽语调平平,却是很坚持。她是真的不会去学。
世界还有这种人!还有这种女人!不对,梁玉宵惊讶地叫了起来:“你,你不会是个男人吧?”
郁消不做声,她想逗逗梁玉宵,梁玉宵气到说不出话。郁消才说道:“你听过声音这么像女人的男人吗?”
“谁知道!你用的是我的声音!”梁玉宵被自己的怀疑骇到了,如果那里面的人是男人??!这也太、、、、
郁消笑着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的声音?”这话问的两人俱是一愣,怎么声音还是自己的呢?确实是另外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为什么容貌一样,声音却不一样呢?
这是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俩人一致选择用沉默来略过这个问题。
“他们快回了吧?”
“是啊,待会记得按我说的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