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可解。不过,当年太医院倒是炼制了一批抑制花毒的丹药,五日一服,可保血液顺畅。”
醒黛一急:“那这丹药呢?快拿来!”
“公主,药库里原也有一些小天狼花的样本以及镇毒丹药,只是年深日久,药库清理注销,这两样东西已经被销毁了!”
销毁了。但听这一句,醒黛只觉周身一凉,莫非连城真的命该如此?
另一位老太医此时步了出来,缓缓解释道:“销毁,是宫里的规矩。但我记得还是孙合礼孙太医做的销毁。咦?他人呢?”说着,便回转头四处寻望孙合礼,却始终不见人影。
醒黛叹了口气,一手揉上眉心:“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你们赶紧给我依样画葫芦,把丹药再配出来!”
一时间,倒是为难了众太医。丹药的药方倒是有传下来,然而诸般珍奇药材急切难得,且调制一批丹药,须连经春露秋霜,两三年后方能成功。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公主此时欲要,众太医就是豁出命来也无能为力。
“启禀公主!有了!”
一声话落,一位年轻的太医端着一本册子走上前来。
醒黛眼睛一亮:“怎么,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那太医将册子递了上去,向醒黛报禀:“小人负责太医院与宫中内药房联系,刚才我查看旧册,发现上面记录着,在内药房中,还有玉瓶装的小天狼花镇毒丹药一百颗!药物放在玉瓶之内,想来如今还有效用!”
醒黛终于呼出了口气,喜上眉梢:“好!速速取来!你这个差办得很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再一转头,看向其他太医,吩咐出声:“其余人等,抓紧时间再赶制一批镇毒丹药!本公主留着有用。”
说罢,两侧侍女探出手来,将醒黛搀扶起身。醒黛自厅前走过,只听身后传来一个老太医的告诫声—
“公主,此镇毒丹系以毒攻毒之用,寻常人入口即死,可是沾不得的啊!”
醒黛听罢,未做反应,一步而出,仰头看清明的天空,有风而来,吹得她心胸舒朗。三年前,她还在想方设法谋害的人,三年后,却是在救她的命。一时间,醒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是愧疚,或许只是为了恒泰而担心。
三年来恒泰的浑浑噩噩,心死如灰的模样,她只愿此生不再见。
是夜,孙府中彻夜燃香。
毓秀便立在窗前,略略担心地握紧了拳。冷衫垂地,由风轻轻摆起。她长发垂在腰间,衬得一张脸更是苍白。室中灯烛通明,她身后的孙合礼正在书写药方,神情淡然。
毓秀一转身,似有些焦急:“最近很奇怪,连城已经少有联络。今日我去见连城,她竟然还躲着我—这个死丫头,她定是又被富察恒泰给迷惑了!要是她这一步棋出了问题,我的大仇还怎么报啊!”
孙合礼笔尖一顿,想了想,即道:“她若是受到了适当的刺激,或许还真能想起很多过去的往事。”
“反正那镇毒的丹药还在咱们这儿,也不怕连城这丫头不就范!难不成她还不要命了?!”毓秀甫以冷笑,咬牙道。
孙合礼一叹气,摇了摇头道:“昨天还是,今天就不是了。如今,公主手里也有这种药……”
今日醒黛公主召集众太医齐聚太医院,因着心虚,他人未出现在大厅,便躲在厅中的梁柱后面,亲耳所到醒黛问及小天狼花毒一事,更亲眼所见醒黛拿走了镇毒的药丸。
“公主?怎么回事?太医院所有的小天狼花和镇毒丹药,不都被你给拿了回来吗?公主哪能还有?”毓秀猛地盯住孙合礼,惊诧不已。
孙合礼亦皱紧眉头,抿嘴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哪里知道,当年太医院给宫中的内药房送去了一百颗!公主直接去内药房拿的,这时候,只怕连城已经服上药了!”
毓秀摇头,忙又道:“不行!若是这样,我的计划岂非功亏一篑?合礼,你不是有一种可以迷惑人的心智的药物吗?给我,我要给连城服下,我要继续控制她!”
孙合礼讶异地将笔一放,转到毓秀身前,好心劝慰道:“这怎么行?这种药是禁药,有百害而无一利,若是没有掌握好分寸,可是会死人的!我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她早就死过一回了,如今这条命是我们给她的,有什么好怕的?”毓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目光沉了沉,凛冽道,“合礼,难道你忘了吗?我们两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的?”
一瞬间,灯烛的光芒有些刺眼,孙合礼猛地闭上了眼,但想一想,从那时至今,却是遭受了不少的煎熬。
三年前,流落街头的毓秀,饿得身体虚弱,脚步虚浮,无奈只得女扮男装进入太医院混个小工做。然而才混进太医院没多久,便被一个老太医识破身份。那个老太医逼迫毓秀成为他的试验品,并将她困在密室之中。平日里老太医对毓秀各种折磨,扎针、虐待、暴打……已将毓秀折腾得意志消磨殆尽。而那个时候,孙合礼便是太医院的弟子,那一日,他买通了守卫,偷偷进入医疗密室去抄医案,不料却遇到老太医正在残忍虐待毓秀。眼见毓秀便要被老太医给活活掐死,孙合礼随手抓住一个铜瓶砸上了老太医的头。事后,他们又以酸水腐蚀了老太医的尸身,对外宣称师父已挂印回乡。
而这,便是孙合礼和毓秀共同的秘密。
毓秀眸中闪烁,一步走到孙合礼身前,定定地出声:“事已至此,看来我得亲自出马了!你把换心香快拿出来,我要彻底控制连城!”
孙合礼忙制止毓秀,将她困在他怀中,低声柔劝道:“算了,毓秀,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作罢好不好?我带你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他这辈子便只有这一个心愿了,只要能和毓秀在一起,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然而看着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更是痛心。
“算了?怎么能算?”毓秀扭曲一笑,看着孙合礼,不可思议地摇头,“我佟家一门的大仇—我哥哥被害死了,我阿玛和额娘被发配到了宁古塔,佟府几代的富贵被抄了个干净。还有我的幸福,我的一生……难道这样就完了?不行!绝对不行!我要报仇!不死不休!”
孙合礼亦是挣扎,他是一个太医,他的天职是救人而不是害人啊!更何况那换心香是禁药,绝不能轻易使用。
毓秀捧起孙合礼的脸,紧紧盯着他,将声音放柔:“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合礼,你只要专心爱着我就好了!其他人会怎样,你又何必去理会?”
孙合礼满心纠结,亟亟道:“毓秀,你每次就只会这样说,我……”
“可是,如今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一个了!”毓秀猛地踮起脚,温软的唇吻住孙合礼,长驱直入间,使得孙合礼瞬时意乱情迷。
“合礼,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长长的一吻,毓秀轻轻离开他的唇,幽幽地问着。
孙合礼只一点头,忙将唇又贴上去,久久不愿分离:“我帮你!”
妩媚的一笑,流曳在她的眸中,竟是那般光彩,便如蘸了那含着芬芳的毒药,使人永无止境地沉沦,不能停止。
雨声飘摇,回廊上浮荡着一丝朦胧的雾气。
醒黛站在连城身前,袖中便持着那一枚救命的丹药,只静静望着水中的莲花,久久无言。身后的连城,脸色俱是苍白,眉眼憔悴得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半晌,醒黛转过身来,迎着连城,将手伸了出来,摊开掌心,只见一枚赤红的丹药在夜色中发出诡秘的光芒。
“这是你的药,给你。”醒黛言声极为平静。
连城惊讶万分,忙从醒黛掌心中拾起药丸,在鼻子前嗅了嗅:“正是这种药,公主,你怎么会有……”
醒黛自然不愿为她解释那么多自己求药的琐碎事,只轻描淡写道:“原不该救你的,但若你真的死了,恒泰又要难过。他要是天长地久地为你难过下去,我只会更没有面子。”
连城一时感动,手握紧了药丸,便要言谢,却被醒黛一言断住。
“这样也好。你把这药吃了。但你要记住,这药出自宫中,如今也只有我手上才有,每隔五天,我便会给你一颗,让你活命。但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这样大家就一起过过太平日子,否则……”醒黛还欲再言下去,余光瞥见恒泰正从廊子另一侧持着雨伞而来。
恒泰走入廊子,将雨伞丢在脚边,只觉得见连城和醒黛二人在一起聊天,甚是意外。
“公主、连城,你们在做什么呢?”
醒黛忙向连城使个眼色,便迎上去,道:“哦!我和连城正在谈论你呢,这样她也能多想起些事情,岂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