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居然不知道?!是富察家的富察恒泰在皇上面前使了个坏,这才把咱们府给查抄了!老爷和夫人都没回府,据说直接在富察家就给抓起来了。”
佟毓秀血气上涌,咬牙切齿道:“富察恒泰!江逸尘!我和你们誓不两立!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俩都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失去一切的滋味吗?
或许此时此刻,喝醉了的恒泰已经感受到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醒黛的卧房。醒黛赶忙上前去,扶了他一把,恒泰趁势搂住醒黛,低头就吻了下去。
醒黛又惊又羞又喜,一面略略抗拒,一面扶着恒泰往床边走去:“喝成什么样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来洗洗。”
恒泰一把拉住醒黛的手:“别走,留在这儿,咱们好好说句话,这些天,你都不跟我好好说话。”
醒黛握着恒泰的手:“好!我不走,我留在这儿跟你说话。”
恒泰傻乎乎地笑了笑,轻轻问:“记不记得初相见,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醒黛想了想,笑着答道:“是在宫里,那天我……”
“坏记性!中元节,西市大街上啊,你被人追,跑得破马张飞的,我远远地看见了,伸手就把你拉到马上了。”恒泰打断了醒黛的话,他完全没有觉察到,醒黛脸上的喜悦之色已经慢慢地退去了,恒泰仍在说,“我把你裹在貂皮斗篷里面,看着你这张脸,心里说,哪里长得都好,就是下巴太尖。小时候读书,师父说女子要贤良温柔,美貌在次。可是你瞧你,又不贤良,又不温柔,只是这张面孔蛊惑了我。我这心里啊,自那时候起,就装不下别人了。”
醒黛心中一惊一片苦涩,她轻声问他:“恒泰,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恒泰笑了笑:“你是连城啊,你是我的小茉莉。”
瞬间,醒黛的柔情蜜意被泼得清醒,比起他不到这里来,他将她当成连城,才是最大的伤害吧。她怒道:“滚!你给我滚!我是公主,我是醒黛,我不是连城!你要找连城你就滚去她那儿,你干吗来我的房里!你给我滚!”
恒泰抓住醒黛,顾自喃喃着:“又来了!又吵架!连城,你是不是真如额娘所说的,和那个贼有了私情?你一心护着他,为了他你什么都不顾!这是真的吗?”
醒黛心里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又哭又笑:“为什么你要欺负我!我一个公主,从宫里嫁出来,跟了你,我对你处处维护,你让我天天受气!你要不爱我,你干吗要娶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恒泰坐起身来,扑在公主身上:“连城!你别哭!我永远是对你好的,我只有一个你,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你!没有别人……”
醒黛再也受不了了,她发疯似的推开恒泰,冲到了窗边,用力打开了窗户,对着夜空发出了绝望的嘶喊声。
为什么没有人听得到,她被困在这个地方寸步难移,她是真的真的好痛苦!
第二天一大早,恒泰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情,醒黛也没有提及。恒泰穿戴整齐,和郭孝一起走出府门,准备上马跑去军营。两人上马穿过庭院,恒泰却见连城一个人对着墙壁站着,他本来已经从她身边经过,心念一转,勒住缰绳,策马回来。
恒泰笑道:“哎,谁家的姑娘在墙根下面站着呢?像个小鬼儿似的。大早上也不怕被露水给打伤风了。”
连城回头看看,又转过身去,并不搭话。恒泰从马上下来,走到连城身边。
恒泰不由得又开口打断这死寂一样的沉默。
“跟你说话呢,这是干什么啊?”
连城瞥了他一眼:“问你件事,我屋子里面的茉莉花,可是你放的?”
恒泰轻轻笑了笑:“不是。是街上专抢小孩糖葫芦的王麻子放那儿的。说你这人专门怜惜坏蛋,他喜欢你很久了。”
连城闻言嗤地一笑,又皱眉嘟嘴转过脸去,恒泰上前一看,连城眼里都是泪,满眼委屈。恒泰温柔地拥住她,细声细语地在她耳边道:“早上凉,你回屋去。站这儿干什么呀。”
连城咬咬嘴巴很是委屈:“都怪你!”
恒泰耸耸肩:“怪我什么呀?”
连城哼道:“你对我冷若冰霜!你让我靠边待着去!我想出主意都不让!都怪你!”
恒泰略一思考,抓住了连城的手,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前些天,府里有多凶险你不知道?那一关差点过不去。我是巴不得把你赶出去,赶出去,跟我们没了关系,你不就安全了?我这苦心,你真都不知道?”
连城沉默了一下:“知道的,现在都知道了。”
恒泰忍不住笑了:“你就都对?”
连城撇了撇嘴:“你没看我在这儿做什么呢?”
恒泰好奇问道:“你做什么呢?”
“我面壁思过啊。”连城嘟囔道。
恒泰哑然失笑,回身从马上取下一副手铐脚镣,把连城给锁上了。
“戴着这个思过吧,这才像个样。回房里去吧,我晚点回来看你。”
恒泰说完便上马去了军营,连城正要回房去,却被醒黛给拦住了,并且不由分说地就将她给吊在了树上,连城惊愕地问:“公主为什么要吊我?”
醒黛冷冷地道:“吊着你是为你好啊。吊着你,你可以更好地思过啊。手铐脚镣算什么?”
连城急道:“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悄悄地在醒黛耳边说了一句:“公主,福晋过来了。”
醒黛一瞧,果然是福晋带着郭嬷嬷经过前院,醒黛赶紧迎了上去。
“醒黛见过福晋,您瞧,这可是连城她自己要吊在树上的,醒黛可没有什么心思啊!”
连城本以为福晋好歹主持公道,哪想到福晋瞧都没瞧她一眼,直接冷淡道:“行了行了,既然是连城自己要求的,那咱们为什么不成全她?”
福晋这个样子,连城心底十分冷,而醒黛则很是开心,福晋不管这就意味着她可以随便折磨连城了!
身在军营之中的恒泰,万万没有想到,连城此时正在受苦。
富察将军的军营帐中一派热闹,富察将军对着恒泰以及众将官道:“来来来!托皇上的洪福齐天,我们父子今日可以官复原职,今后唯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图进取!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中间无愧于各位将士。这些日子军中诸位费心了,军中简陋,无以为宴,今日翁哈岱以烈酒与羊肉同众将士共享,大家随意饮食,尽欢就好!”
众将官纷纷道:“谢将军!谢少将军!”
富察将军官复原职心情极好,恒泰招呼外面,要他们将烤全羊端进来。几个厨子将一整只烤全羊搬了进来。一个脸上沾染了炭灰的厨子上前禀报:“启禀将军,今日的羊腿烤得极好,军中厨师为贺将军官复原职,特将这只极品烤羊腿献上,望将军享用。”
富察将军点了点头:“好!难得大家一片心意,来,呈上来吧!”
那厨子端着一只烤羊腿正要上前,恒泰突然伸手阻拦:“慢!”
富察将军不解地看向恒泰:“怎么?”
恒泰施礼道:“阿玛,这羊腿太大,让恒泰来帮您切分一下如何?”
富察将军点了点头。
恒泰拔出腰间的镶银丝匕首,开始切分羊腿。只切得两三块,匕首上的银丝突然变黑,恒泰突然回手,匕首朝那厨子飞去。厨子左肩顿时被匕首钉住,恒泰呼啸跃起,将他踢倒擒住。
厨子很是震惊:“少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恒泰冷笑:“做什么?来人,取丝瓜瓤和胰子水来!”
军士取来了胰子水和丝瓜瓤,恒泰用丝瓜瓤蘸水在厨子脸上一抹,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眼前这个厨子,竟然是江逸尘假扮的!
恒泰怒喝一声:“江逸尘,果然是你!好大胆子,敢到军中行刺!你找死!”
江逸尘咬牙切齿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恒泰笑道:“军中的厨师,一个个都是技术娴熟,又哪里会有满脸都是炭灰的新手?江逸尘,你一子下错,满盘皆输!再加上刚才我切羊腿的时候,匕首上的银丝已然变黑,这分明就是你在羊腿中下了剧毒,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逸尘低下头去,并不言语。恒泰也不指望他说话,此时大手一挥,要人将他押下去。
“等一等!”然而就在这时,富察将军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江逸尘身边,撩起江逸尘的袖子,看到了那个异形的伤疤。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心脏,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招呼手下道:“来人,先把他押到我府上去,不要伤害他,我要细细审问!”
恒泰看着富察将军的表情,觉得十分古怪,不过将军开了口,他也只得答应。
富察将军要恒泰亲自将江逸尘押解回府,一再嘱咐要保证他的安全。
恒泰满腹疑惑地押着江逸尘回到了将军府,走到前院的时候,突然看见连城被吊在树上,心中一急,喊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把连姨娘给我放下了!”
下人们不敢耽搁,慌忙将连城从树上放了下来。连城的手都被吊红肿了,恒泰看了很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
连城忙道:“没事!我没事的。”
恒泰看着连城的手心疼不已:“还说没事!这手腕都瘀青了,是谁把你吊上去的!”
醒黛在一旁搭腔:“连姨娘,这可是你自己要吊自己啊!福晋也是知道的。你这没法怪别人不是?跟大爷说,跟大爷实话实说!”
连城一咬牙:“是我自己要吊的,和旁人无关。”
恒泰憋了一口气:“既然与旁人无关,小四!快带连姨娘去房里上药!”
小四答应:“是!大爷!”
连城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江逸尘被捆着站在不远处,她心中震惊。
“那不是江逸尘吗,他怎么会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
恒泰怒道:“江逸尘今天在军营里行刺阿玛,也下毒暗算我!怎么你很紧张吗?我告诉你,这次他死定了!你也不要再被他蛊惑了!小四,还不送她回去!”
小四赶忙搀起连城,连城还要再问什么,小四赶忙捂住了连城的嘴。
小四低声道:“姨娘,咱们快走吧,大爷刚跟咱们好了点,您还问,大爷可是要发火的。”
福晋和郭嬷嬷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切,缓缓走到了恒泰面前。福晋说:“你要小心连城啊!她跟这个江逸尘是不是旧相识?”
恒泰没说话,只是眼神里带着若有所思之色。是夜,恒泰来房里看连城。他抓住连城的手查看了一下。
“怎么样,还痛吗?”
连城赔笑道:“不痛,只是血瘀结了一下,小四帮我揉了一揉,就好了。”
恒泰看着连城,他总觉得今天的连城很可疑。
“你是不是要打听江逸尘的事情?”
连城听了这句话,被吓了一大跳。
“乱讲!他一个强盗犯人,又行刺了阿玛,必死无疑了,我才不为他劳神呢。你瞧你真是难伺候,你不喜欢我温柔点吗?你喜欢我跟你顶嘴?跟你较劲?给你惹麻烦?”
恒泰哈哈大笑,抱住连城道:“你怎样我都喜欢。何况那江逸尘被关在了杂物房之中,我亲自上的锁,明日就推出去正法,谁都没法救。”
连城尴尬一笑:“好!这样最好!”
恒泰看了看连城:“算了,今天我也累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连城赶忙给恒泰宽衣解带:“嗯!好!早点歇着好,咱们就睡吧!”
两人吹了灯,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恒泰就响起了呼噜声,看来是睡熟了。连城突然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走了下来,从恒泰的腰带上摘下了一串钥匙。
“对不起。”连城轻声说了一声,她转身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而连城一出门恒泰立刻停止了鼾声,睁开了眼睛。黑夜之中,看不清恒泰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连城拿了钥匙,直接走到关押江逸尘的杂物房中。
连城一直在劝着江逸尘:“你还是快走吧!我是趁恒泰熟睡的时候,才偷到了钥匙,你要不趁这个时机逃走,明日可就走不了了!”
江逸尘冷冷地看着连城:“你为什么要放我走?我屡次报仇,屡次失败,我自己都不想再苟活于人世了,你又何必要来放我?你走吧,宋连城,你别给你自己找麻烦了。”
连城叹了口气:“我的麻烦不用你管。江逸尘,你是个可怜人,你生了病自己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屡次报仇都不成,这是机缘造化,你有没有想过,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就此收手吧,远走他乡,忘记这些事情,你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
江逸尘哼道:“我的仇恨不是几句话造成的,也不可能被你的几句话化解。富察翁哈岱害死了我的干娘,我要是饶过了他,我怎么去面对我含冤屈死的干娘!告诉你,我若不死,此恨不止。你若想一劳永逸,只管回去,看明日我被砍了头,那么什么都好了。”
连城急得一跺脚:“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江逸尘淡淡道:“这是执念。每个人都有执念!我一定要他们死,就像你每次都要救我。”
连城伸手就去解江逸尘手上脚上的镣铐,正在此时,突然杂物房的大门打开,灯火一时通明。富察家的所有人都站在了外面,看着连城和江逸尘。
福晋看着站在身边的恒泰,沉声道:“恒泰,这回你看清了?”
恒泰看着连城,眼中全是怨怒:“连城!你……背叛我!”
醒黛大声道:“你看,我就说了吧!他们两人是有私情的!”
恒泰气急道:“好大胆子!连城,无法无天了!江逸尘,我现在就杀了你,以解心头新仇旧恨!”
恒泰拔出剑正要上前,连城急忙挡在江逸尘身前,面对恒泰的刀锋,她忽然想起来那次江逸尘问她,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和恒泰兵戎相见,她要如何,她记得她当时说的是她绝对会保护恒泰的,可是哪里会想到时至今日,竟然是她挡在了江逸尘面前。
“不关他的事,这个都是我一个人所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恒泰气道:“你难道肯为了这个贼去死!”
江逸尘叫道:“不要为难连城!你要是想杀,就杀我好了!”
“你!”恒泰怒急攻心,就要失去理智,然而就在这时候,富察将军走了过来,一把夺下恒泰手中的匕首,大声呵斥道:“你给我退下!”
恒泰不敢争辩,只得往后退开一步,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明白富察将军想做什么,富察将军瞥了众人一眼,然后说:“你们也都各回各屋,我要和他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