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正和醒黛说着话,忽然船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盐老大满目怒容道:“算你们俩命不好!来赎你们的人并没有带银子来,倒是带了不少官兵来!”
连城心中大惊,怎么看郭孝都不应该这么做啊。
“怎么会呢?你连岸都没上,怎么就妄加断言?”
盐老大冷笑道:“这个码头大爷常走,熟得像自己的口袋一样,这个时辰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站在码头上,这难道不是破绽?我们先开出码头,然后到江心送你们两个上路!”
盐老大转身走出关押的船舱,用力关上了门。
醒黛害怕急了,此时瑟瑟发抖道:“连城,他们要杀我们了,怎么办?”
连城心中也急,但她知道,急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连城将手一扭,轻松地脱掉了捆绑手的绳子。
醒黛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连城得意地笑了笑:“他们在捆我的时候,我估计拳眼对拳眼地让他们捆,只要将拳头拧正,就有了半拳大的一个空隙,很容易就脱缚了——哎呀!以前总是被捆,都捆出经验了。”
连城忙帮醒黛解开绳索,醒黛揉了揉手,连城轻轻打开船上的窗户,窗户外是几条小船。
连城想了想,扭头问道:“公主,你会游水吗?”
醒黛怔住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连城当机立断:“不会游也得游了,否则这次逃不掉,到了江心他们还是要杀了我们。你听我说,一会儿我冲到前舱去搅乱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就趁这个机会赶紧从窗户往外跳——我瞧过了,旁边船很多,你一呼叫,必然有人来救你。听刚才歹徒的话,郭孝的兵马必定已经在码头了。”
醒黛急道:“那你怎么办?连城,他们会杀了你的啊!”
连城警惕地看着舱门:“公主,你是金枝玉叶,理应先走。我命大,未必就会死——好了,时间不多了,我要往外冲了,公主,你要记得,见我一出舱门,就得赶紧跳!”
醒黛心中一阵感动,哽咽道:“连城!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
连城点了点头,对着醒黛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舱门,奋力跑了出去。
盐贩子见连城这么跑了出来,顿时大喊道:“抓住她!抓住她!”
醒黛扑通一声,跳进了江中,冰冷的江水往醒黛口鼻中灌了进来,醒黛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两个身穿油布衣裤的水兵给拖起。
“公主,我们奉郭管事的命令,在这艘船周围埋伏很久了。码头上的兵士全都是声东击西的掩护。”救她的人连忙开口安抚醒黛。
醒黛流泪着急:“你们快去救连城啊!她还在船上呢!”
醒黛这边得救了,连城却被擒住了,手脚都被绑住,押在甲板前面,由两个盐贩子架住。而此时岸边早就被士兵包围了,只要船靠岸,任由他们插翅也难飞。
盐老大怒急攻心,他推了连城一把,对着岸边喝道:“你们速速退兵,否则,我先杀了这个娘们!”
郭孝见连城被捆,急道:“你敢,我这儿有三百火箭手,你们赶紧放下武器投降,那么还有一条活路,否则火箭齐发,玉石俱焚!”
盐老大正待说话,忽然之间,盐贩子中跳出一人,以极快的速度将架着连城的两个盐贩子打倒在甲板上,然后抱着连城跳入了江中。
盐老大心中一惊,怒道:“不好,有内鬼!”
没了人质,船上顿时一片混乱。
连城掉进了水里,郭孝站在岸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此时连忙招呼手下道:“赶紧的!都给我下水去救连城姑娘!仔细着点!”
“是!”士兵得了令,纷纷跳入水中,径直向连城落水的方向游去。
连城口中灌了好几大口冷水,她想回头看,奈何抓住着她的人非常用力,根本不让她回头。那人飞快地割断了连城身上的绳子,见士兵朝这边过来了,用力将连城朝士兵推去,士兵见状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就要沉入水中的连城。
水花起伏之中,连城迷糊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觉得那个人好像江逸尘?
可是江逸尘不是坠崖死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刚刚带她下水的人是谁?
郭孝眼见连城已经得救,赶紧挥手下令:“火箭!放!”
一时间,岸上以及各艘船上无数支火箭齐发。轰的一声,贼船爆炸,江面上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哀号声、呻吟声、船只烧着的噼啪声,听得人心好不烦乱。
不过好在,连城和醒黛都有惊无险地得救了。若是醒黛出事,后果不堪设想,皇上怪罪下来,整个富察家都要脑袋搬家。
郭孝救了连城和醒黛回了将军府,这样大的动静,将军府自然也有所觉察。
之前郭孝收了盐老大的勒索信,本是要去同将军商量的,但正巧被郭嬷嬷撞见了,便劝说他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事情传到皇上耳中就糟了。郭孝想想也有道理,便决定先救了人再和将军说。此时人已经救回来了,一切事宜自然是要跟将军交代的。
将军听完郭孝的话,顿时大怒,也不管此时已经夜深,当下将府中所有人都召了过来。
醒黛被安排在上首坐着,富察将军怒气冲冲地看着佟毓秀:“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佟毓秀哪里能承认?此时也是焦急地为自己开脱:“阿玛,跟我无关啊!大爷可都是承认了的啊!那一千两的银票,是他拿去用了。”
醒黛大怒:“你还敢狡辩!为了查清楚这一千两银票的下落,我和连城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还不承认?那好说,所有的私盐都在你们家染坊里藏着,要不要我派兵去查抄了你才死心?”
佟毓秀忙道:“公主殿下明察,就算是有私盐贩卖,我也是毫不知情啊!那染坊是我娘家的生意,我那不争气的哥哥拿它做了什么勾当,我是全然不知啊!”
醒黛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就一并将你哥哥也拿去。为官私开买卖,贩卖私盐,偷盗银票,等这一切都查清楚,你料得到你们佟家是什么下场!”
佟毓秀听醒黛这么说,顿时就急了,这要是搭上了整个佟家,那可了得?她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醒黛面前,一个劲地叩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我错了!我错了!”
侧福晋一见大事不好,为怕引火烧身,连忙自辩:“哎呀,你这个无贤无德的媳妇啊!你可连累了我们了!老爷,这事情可和我没有关系啊!都是她一个人所为!”
佟毓秀怒道:“你敢说你没关系?那是谁问了福晋要来的连城?又是谁求大爷叫明轩去管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富察将军越听越听不下去,怒道:“行了!你们都给我闭嘴!也不知道羞耻!”
富察将军指着佟毓秀:“你!给我先说!你是怎么从账房偷换银票的?”
佟毓秀边哭边道:“我哥哥欠了大笔的赌债,要去贩私盐回本,问我借一千两银子。我一时贪图利益,就答应了他!那天我见连城在清点银票,一时鬼迷心窍就用白纸换了张一千两的银票。”
富察将军气得浑身打战,他指着佟毓秀满脸愤怒:“你也是大家闺秀,居然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哎!真是家门不幸啊!来人!赶紧把恒泰给我放出来!”
下人连忙去放人:“是!老爷!”
富察将军指着佟毓秀和侧福晋,怒其不争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府去倒干净,我富察家没有你们这样的人。”
侧福晋顿时大哭起来,她瘫软在地,双手抱住将军的双腿哭道:“老爷!念在我多年伺候您的分上,就饶了我吧!”
佟毓秀虽然泼辣任性,但是被这样轰出将军府,以后还怎么见人,此时也是跪在地上苦苦求饶:“阿玛饶了我吧!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
富察家的大厅里乱成了一团,看着侧福晋和佟毓秀的样子,将军心中越发烦躁,他挥了挥手。
“你们给我滚下去!”
侧福晋和佟毓秀对视一眼,连忙退了下去,此时将军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再激怒他比较好。
而此时,恒泰也已经被放了出来,正大步往这边来。醒黛带着李嬷嬷还有连城迎了出来。恒泰见到众人,笑笑道:“一连被关了许多天,可算出来透上一口气了。事情查清了?”
醒黛连忙上前一步,笑着对恒泰说:“为了查清银票的事情,还你清白,我和连城冒了好大的风险,而且最后是连城舍命救我,我这才能回来见你。现在想起来,若是没有连城,若是差了一步,只怕我的性命丢在江里,再也没法见到你了!”
恒泰听醒黛这样说,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口,他紧张地望着连城,关切地问:“连城,你没事吧?身上没受伤吧?”
连城有些窘迫紧张,这众目睽睽之下,恒泰这样不加掩饰地关心她,会让很多人起疑心的。
“我一切都好,只是公主受了不少惊吓。”
恒泰立刻反应过来,望着醒黛,感激道:“公主,谢你鼎力救我,你没伤着吧?”
醒黛听到恒泰的询问,心中就是一阵欢喜,好像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冲散了她心中全部的惊吓和惧怕:“当时是被吓着了,又呛了几口水——不过最后郭孝总算领着军士将我们救了出来,在家里平复了一会儿,虽没什么大碍,只是现在见水还晕呢。”
恒泰点点头,缓缓道:“无论怎样,平安回来就好!这也是公主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醒黛笑道:“我在求救之时,哪里就有什么洪福?要说真有,那也得多亏连城这个好姐妹。”
连城看了恒泰一眼,很是尴尬,她忽然有些羞愧,醒黛拿她当姐妹,可是她呢?让醒黛伤心、难过、沮丧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谁都没有留意,李嬷嬷若有所思地看了连城一眼,她总觉得这个叫连城的丫头,很不简单,而且她和恒泰之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一番有惊无险,将军自然是让众人都散了,他看向恒泰,笑呵呵道:“恒泰,还不快陪公主回去歇着?”
“是,阿玛。”恒泰看了连城一眼,其实现在他最想陪的人是连城啊。
连城站在原地,看着恒泰带着醒黛走向公主楼。福晋走到连城身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稍稍用力捏了捏,提醒她要注意分寸:“连城啊,这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从今往后,你还是回我房里来吧,侧福晋那里,我自然会去交代。”
“多谢福晋。”连城忙道。
连城回了下人房,心中仍旧不是滋味,总觉得她这么做,很对不起醒黛。她是个公主,但是对恒泰却是用了十足的真心,为了恒泰连命都可以不要,她用情不比她少,可是凭什么她要被冷落呢?连城心中的罪恶感越来越浓,她叹了口气,今夜又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而恒泰带着醒黛回到公主楼,醒黛不住地夸连城的好。
“这个连城,真是少有的机灵勇敢,最难得还是她一片为我的真心。这两日她出谋划策,关键时刻帮我护我,我害怕时,她还唱歌给我驱逐恐惧,最危急的时候,她选择了掩护我而将自己当做诱饵吸引盐匪……经过这样的两日一夜,我和她当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姐妹了!我要去跟老爷福晋说,对连城论功行赏。”
恒泰听醒黛说连城如何如何,以身犯险地救醒黛,心中就越发不是滋味,他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救自己的妻子,恒泰啊,还有比你更浑蛋的人吗?他心中十分自责,看着满脸微笑的醒黛,恒泰淡淡道:“公主如何赏赐连城,怎么都好说。可公主以后,万万不能再为臣涉险了!要是有个小小损伤,臣哪里吃罪得起?臣不过就是按家法关了书房禁闭,公主实在不必为臣做这样多的事情。”
醒黛这就不同意了:“我既已认准了你,嫁了你,你被老爷治罪,我怎么能安心过日子?只要是你的事情,我怎么也要为你做到。”
她说着,妙目灵动,望向恒泰:“你如今也是额驸,屋子里有没有旁人,何必再如此拘礼,臣臣臣你叫着不累,我听着也累了!往后咱们独处,就叫我醒黛,或者直接说个‘你’字,听着也亲热些。”
醒黛说到此处,已然动情,她伸手去拉恒泰,竟是要替他宽衣解带。
“时候也不早了,来,我帮你宽衣,咱们就躺下歇息吧。”
醒黛的手刚碰到恒泰的衣服,恒泰就立刻起身,他忙道:“公主,今夜府中事多,上下不宁,臣还得去帮阿玛和额娘做些善后安排,实在不能逗留。公主既然乏了,那臣请告退,万不敢打搅公主的休息。”
醒黛柔情扑空,不觉有些心恼:“恒泰!你给我站住,你不许走!”
恒泰只好站住,醒黛走过来,拦在恒泰身前,多少次想说的话,终于在此刻脱口而出:“恒泰,咱们都不笨,你有话直说,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让你这般讨厌我,连半点亲近我的意思都没有?说出来,让我也听个明白!”
恒泰轻叹了口气:“公主没有不好!不好的,是臣。臣的身体受了伤……”
醒黛打断他的话,她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我早说过,你有伤,这没事——我可以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疗,你若不想看大夫,也没事,我可以照顾你,上药也好,端水也好,我都可以的。我真正不明白的是,你到底在回避什么?”
恒泰忙道:“臣实在没有回避公主的意思,只是臣的伤依旧时常发作,生怕……”
“你总是拿这个做借口,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躲着我。恒泰!就算你喜欢躲,那你躲得了这一夜,你能躲我一辈子吗?我们毕竟是夫妻啊!在一个府里,在一个屋檐下,又何必诸多借口来回避呢?”醒黛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把话说个清楚了。
恒泰知道醒黛说的都是对的,他也知道一直这样不是个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是要让他跟醒黛圆房,这要他如何面对连城?
她就在这里啊,就在同一个府中,他怎么能如此对连城呢?
可是这么对醒黛就对吗?恒泰心中一片混乱。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醒黛怒道:“谁啊!”
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公主息怒!公主息怒!是老奴。”
醒黛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声音也没了刚刚的火气:“什么事?”
李嬷嬷忙道:“明二奶奶佟毓秀,在公主楼外求见,她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向公主禀报。”
醒黛略想了想:“她?她会有什么事情?叫她在外面候着。”
她回完李嬷嬷的话,扭头就对恒泰说:“我去去就来,而你,你自己想清楚吧,是在这里陪我,还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想想后果是什么。”
她说完,哼了一声就推门走了出去,恒泰心中困惑,佟毓秀来找醒黛,并且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公主禀报,这个当口,佟毓秀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呢?恒泰想着,面色猛然一白,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