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春天过去,夏天到来。一转眼,我在莱德尔的第二个年头已经过了一半。
从那天谈话以后,我便开始了自己的修行,骆离在一旁指导我。他看了我演示了几遍布雷德家的重剑剑术之后,很快就知晓了其中的道理。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天才!
我一直担心自己没有学全重剑剑法。而骆离告诉我,基本的道理我已经都学到了,所欠缺的只是不断地磨练。
“在我的家乡,也有被称为‘武术’、‘法术”的战斗技巧,它们被分为了不同的派别,而在过往的传说里,每个派别似乎都有着绝不外传的奥义。其实,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花样的极致罢了,其实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道理,所有的派别、技巧都是相同的。而真正的高手都来自于后天的努力和领悟。没有固定的招式,只有灵活的运用。武术的道理是相通的,你学到了基础,而提高就要靠你自己的锻炼了。”
于是,我开始重头练习,从重剑最基本的开始,包括力量的练习。重新去感受重剑的重量,反复踏出每一个步法,从每一个细节中去回忆自己曾经遗漏的地方。
骆离又教给我他称之为冥想的技法。他说一个高手,不仅仅要有力量,还要有思维。本能也许是强力的武器,而冷静迅速的思维则可以在战斗中有效的指挥自己的身体,在与同等力量甚至高于自己力量的敌人战斗中,获得制胜的机会。而这种思维,不仅仅是在个人的战斗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扩大到整个战场,战局上,依然有效。
我每天的功课,就在动与静中反复进行着,明月也和我相同。骆离不时地分别在我们身旁指点,又总是忙着莱德尔的政务,我不禁佩服他看似无限的精力,也感激他给予我们的莫大帮助。这一段时间的忙碌,使得我和明月在日后的疆场之上,受益匪浅。
我很好奇明月到底在修炼什么,如果论箭术,她应该已经到了一个神箭手的地步。毫不夸张地说,她在莱德尔已经无人匹敌了。然而她修炼的时间比我要长的多,冥想的过程也更加漫长。我问过骆离,他却说时机未到,笑而不语。
自从那晚我无意将明月揽在怀中之后,明月更加与我亲近了。俨然一个热恋中的少女。我虽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可是,艾米莉的身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不是圣人,我也愿意明月的靠近,这令我身心愉悦,这真是身为男人的悲哀。骆离看见明月和我在一起时的那种欣慰的眼神,让我曾努力下定决心忘掉这心里唯一不能放下的过去,走向完全崭新的未来。可是我却发现我做不到。我想,我一定带给明月许多失望。然而她却依然在我身边,直至后来,多年不变。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虽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但我却从不感觉无聊,我丝毫不再怀念过去那种闲暇散漫的时光。其实后来我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有些可笑,我在那段时间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在日后投入到了杀伐之上,那段时间的充实却成为了日后空虚的铺垫。
我并不想更详细地去述说我在那时候的感觉,人生是要自己去体会的。我所得到的,并不一定为每个人所用,就像在座的每个人一样。凯尔曼、菲利斯、杰,你们都有自己的经历,也有思考,也许有人可以指点你们,但是,真正领悟的还是自己,路是要自己走的。
值得一提的是一封信,从遥远的普利达尔寄来的,凯尔曼你给我的信。
收到信的那天,我正在诺斯瑟特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练剑。本来演武场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不过我实在不想引人注目。击败路易斯之后,有不少好事的人向我挑衅,都被骆离拦下了。这些人叫嚷着我是胆小鬼,有几次我也很生气,想要教训他们。然而骆离对我说:“冲动的行为也是失败的原因,让他们叫吧。你要证明自己的地方不在这里。”
山坡上立着几个铁桩,模仿我在圣蒂诺城家的后院的样子。此刻,我正在铁桩的中心挥舞重剑。剑桩相撞的声音犹如悦耳的音符,铿锵有力。骆离远远的站在圈外,静静地看着我
最后一声金戈之声落下,一个铁桩被我劈成了两段。我停了下来,骆离的掌声响起。
“不错,你又进步了。”他走进前来,指了指我的脚下。“如果不是离的那么远,即使没有被直接击中,你的剑风也可能将我击倒了,看看你的脚下。”
我低头,发现脚下的草丛以我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倒去,有的已经折段。我驻剑而立,为自己的力量感到满意,欣喜之情副语言表。
“不过,最近你的剑意上,我感到些许的焦躁。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吗?”
骆离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可以从每个人的行动上看出人们的内心,若不是他是我师长一般的人物,恐怕他将是最恐怖的敌人。
“机会,我缺少机会。”我放下重剑,走出铁人桩圈,望着南方,自己的家乡普利达尔的方向。
“我缺少机会。这大半年以来,我不停地锻炼着自己,虽然不能说可以天下无敌,但我也觉得自己有很大进步,可以有能力作一番事情了。可是,我缺少一个机会。我不可能自己背着这柄重剑,单人匹马回到普利达尔。这样,我最多只是一个独行游侠,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领军者。我承认我有些着急,我实在不想白手起家。我想最好一开始就有一定的势力。”我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手心里。
“不要着急。”骆离的声音安静而又祥和,使人平静。“机会,是他人和后来人对成功与不成功的形容。这个人抓住了机会,那个人错失了良机。我们处在当下,你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真正机会吗?耐下心来,按你想做的去做,只要路走对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曾经抓住了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不过我并没有选择。
回到家里的时候,明月交给我一封信,表情上有些惊疑。
“来了一个普利达尔人,肯定不是城里的居民。应该是从普利达尔来的。神神秘秘的,还东张西望。我把他拦在了门口了。他交给我这封信,要我给你。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明月有些担忧的看着我,眉宇间透着些许的不安。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路易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披露了我的身份之后,消息又传回了普利达尔吧,我只能这样猜测。
我一拿到手里,就知道那是凯尔曼你的来信了。虽然你为了不被人知晓,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是信封却是你家惯用的。信上的笔迹无疑也是你的亲笔字。
在信里你只是简单的告诉我你的近况,你和叔叔已经稳固了自己的地盘,并且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虽然你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这件事情。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功绩。如果你不是游刃有余,又怎么能把远在异乡的我找到呢?你真是厉害的家伙,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都很佩服你。
我不再赘述信里的内容,你我都清楚。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拒绝你的邀请的原因。我知道,你那时候迫切的需要一个可完全信任的人在身边。你也念及我们的友情,不忍我颠沛流离,所以要我回去帮你。可是,我不能去。
我们虽然是好朋友,好兄弟。但是我们性格都不适合一起共事。我们都想成为自己所在范围的领导者。这在我们之后的发生的事情上已经很明显了。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出于友情答应你的请求,也许在日后的漫长的岁月里,我们也会顾及这份友情而隐藏各自对权力的渴望。然后呢?我们会变得互相猜忌,互相制约。也许到最后,我们会变得像普利达尔的三个家族一样,分崩离析,甚至刀剑相向。
事实上,就算是后来我们各自领军,然后合作,到最后,不也是这样吗?我知道你非常渴望这君主的宝座,幸好我并不渴望。所以一切在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就和平解决了。
我不愿意破坏我们的友情。
这就是我拒绝你的原因,其实这点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在接到你信的时候,我并不像现在这样能够表达的这么清楚。不过,感觉是一样的。我凭着这个感觉,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也没有给你回信。
骆离当时说,这其实是一个机会,你为我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不过既然我不选择,在我成功之后,这将是会被人们传为一次漂亮的拒绝,为日后的选择作为一次精彩的铺垫。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答应了你,那么也许会过着另一番完全不同的人生。不过,人生没有后悔,所以没选择也就算了,不能回头。
当夜,我久久不能入睡。你的来信,又一次勾起我对故乡的回忆。你的成功,更让我越发的焦急。我虽然身体不动,内心却不住地鼓噪,我更加着急想要回去,回到普利达尔去闯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爬上了骆离大宅的房顶,坐在上面。和煦的夜风,让我冷静了许多,我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
明月也来到了屋顶,我看见她从屋顶的边缘,轻轻地,慢慢的向我走来。体态轻盈,犹如月下仙子,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就仿佛自己完全没有重量一样。
她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小心翼翼的问我:“你,是要回去了吗?”
我看着她,我点点头,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不免有些伤感。“不是现在,但是总有一天要回去的,我希望这个日子也不是太远。”
明月咬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说的非常坚决。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不自禁的握紧了她得手。
“这半年来,你一直在练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打算回去了。你不甘心在这里平凡一生,你要回去,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我知道,那必将是一个凶险的旅程。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去干什么?”话一出口,我就发现我问的其实有些愚蠢。
“我去帮你,我的箭术,你知道的。”明月微微一笑,非常好看。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个女孩子,我不知道你练习箭术是为了什么。可是,女孩子应该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不是吗?不应该在战火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明月站起身来,背对着我,面向月光。
“西尔你知道吗?我是在死亡中生存下来的。我活下来,就注定要练习箭术。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神箭手,他为了救我和母亲,失去了生命。他有一个愿望,就是他的这个女儿,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个更加厉害的箭术。超越他,超越我们的族人。”
她又转过身来,坚定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箭术现在的水平,这里已经没有人能超越我了。可是,父亲告诉过我,真正的神箭手,是在生死之间仍能淡定自若的人,我没有一次这种体会,我想去体会一次。我需要证明自己,只有危险的地方才能证明自己。父亲已经去世,我只有得到更多的人的承认,才能让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明月睁着她那美丽的眼睛,看着我,好像要从她的双眼里传达她的想法直接进入我的脑海。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明月说自己的事情。我完全理解她的愿望。人,一旦背负上自己非完成不可的使命,就会一往无前,谁也不能阻止。
而我,却被她话里另一个词汇所吸引了。
族人?她的族人?
我和明月相处久了,有时会忽略她那与众不同的特点。红色的秀发,还有那纤细的身材。她的身体异常的轻盈,只要她想,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就来到你的身后,即使同龄的女孩子拼命的不吃不喝,也达不到明月的水准。
还有她的箭术,她仿佛有一种任何人都没有的天赋,当然,在那个时候我认为她只是一个天才,直到后来,我见识到了她完全超人的箭术,绝不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领域。
我在月光下看着明月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夜色,月光,还有这个轻柔的似乎就要飞走的女孩子。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心又有些痛了,一刹那间,我想起了那个夺走我一生所爱的人,加力德尔。
我有些迷茫了,眼神穿越明月,投向更远的地方。
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跪在我的面前。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多么温柔的细嫩的双手阿。你又怎么能想象出这双手在日后的沙场上,乱军之中,百步穿杨?
明月将我的头靠着她的脸庞,慢慢的,轻轻地摸索着。“还有。”她又开口了,声音更加轻,更加温柔。“我也是为了你,我不舍得离开你。如果要我选择,比起等待,我更愿意伴你左右。”
说完,她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飘在空中一般,跃下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