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到达莱德尔大草原之前。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了天镜湖要塞。这路上也经历了很多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对后来的我来说,那些已经不算什么了。在这一路上,我目睹了这个国家彻底的混乱,到处都是流民,盗匪,小偷还有许多私兵队伍。我很庆幸自己一路上伪装的很好,将那些能够暴露我身份的东西隐藏了起来,没有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这样,我以一个流浪者的身份来到了天镜湖要塞。到达这里的时候,我身心疲惫,饥肠辘辘。
天镜湖要塞已经不是我们曾经听说过的那个神圣之地了。从前,这里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都充满着对英雄的向往。而现在的天镜湖要塞已经名不符实,它只是坐落在天镜湖西岸,一座小小的城塞。经过天镜湖战役,原本要塞的其他部分已经失守,如今,绝大多数已被废弃。我不明白为什么莱德尔人只占有了西岸对面的一座要塞,而放弃了其他的。也许是因为巨大的天镜湖本身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天险吧。
当我到达要塞的门口。这里已经成为了流民的营地,他们和我一样身陷困境,想要穿过城塞到莱德尔去。可是,要塞的大门却紧闭着。城墙上是严阵以待的士兵,而城下,是难民的哭喊。
我不太想和流民们一样,在门前喊叫寻求救助,那会让我觉得很疲惫。于是我离开要塞的门口,沿着湖岸向东边走去。伊迪亚神山就在眼前,她是天镜湖的发源地,也是传说中整个文明的发源地。在高耸入云的山顶,那里白雪皑皑,天镜湖就是从那山上的一条小小的溪流开始,变成这有如大海一般的广阔的内陆湖。那个时候我还没见过大海,不过后来我见过了。毫不夸张的说,天镜湖就拥有那样景象。
我看着伊迪亚神山和天镜湖的的时候,脑海中想象着外祖父和舅舅们在这里创下的英雄传说,想象着他们的英勇形象和那时壮烈的场景。这和我眼中看到的差太远了。现在的天镜湖岸,完全可以用荒凉来形容。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全是焦土,大地漆黑一片。这里唯一的活物,就是席地而坐的流民。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在,就像我这个已经没落的贵族后代,和这片焦土一样,似乎毫无希望。
我心里想着怎么能够安全的穿过边境到达莱德尔。我不能从神山以东过去。那里是普利达尔和纳格里兰的交接。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个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充满着吃人的原始民族和野蛮人。就算是从那里绕到莱德尔,我不确定还会发生什么更危险的事。也许,我应该游过天镜去。
“嘿,你别傻了。你肯定游不过去的。”
当我看着天镜湖的时候,一个在岸边的流民对我说道。此时,我们站在天镜湖东岸。这里也被流民们挤满了。我看见许多人已经下了水,开始往对岸游去,可是对岸根本就不在视线里。
和我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体虚弱,估计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年轻人,看得出来你身体很强壮,对自己也挺有自信的。不过,过去几天来,有许多人都失败了。或许有些人游过去了,至少我没看见,但我肯定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
“你怎么知道,天镜湖这么大,你几乎连湖中心都看不到。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失败了?”我有些不服气。
“你看见那些被盖着的东西了吗?那是那些被淹死的人的尸体。现在是秋季,也许别的地方温度还算合适,但是这里已经开始冷下来了。水流也是冲向我们这里。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保暖措施,还要逆流而上很远的距离。你连一半都游不到就会筋疲力尽。”
这个人在说的时候,我一直看着湖面。秋风吹得我身体开始有些发抖。我想这家伙说的对。
“就不能扎个木筏什么的?”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这里有什么可以扎木筏的东西吗?”
他又说对了,这里一棵树都没有了,目之所及,全都是被砍伐和烧毁的树林痕迹。这是理所当然的,战争到来,大量的木材需求,使得人们不得不加剧对森林的砍伐。
“就算是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木材也是不可能的,一打仗,木材已经成了必需品,我们这些流民哪有本事从军人那里抢到木材。而且我们这些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我无言以对。
“嘿,你有一把剑!”中年男人看到我腰间的剑几乎喊了出来。我握紧剑,准备提防他。我知道这个人对我够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我实在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别紧张。”中年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我们今晚有个计划。我们需要更多得利的人手。你有剑就太好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什么?”
“我们今天晚上打算偷偷穿过要塞。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有个会武的人一起,会更安全。你知道,要塞后面是天镜湖最窄的地方。只要过了要塞。我们就能到莱德尔了。”
“可是莱德尔那边也有个要塞。”
“那不是问题,我们都听说了,莱德尔那边很开放,接受一切外来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但是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不是吗?现在只是这里不放行而已,只要过了这里一切都好了。顺便介绍下我自己,我叫乔伊?拉特拉。”
当天晚上我和乔伊还有他的两个同伴见了面,在要塞西面城墙下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是“地鼠”莱比顿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
“这是地鼠莱比顿,他帮我们挖了这个地道。”乔伊边说边小心移开作为伪装的杂草,一个能容纳一人大小的洞出现在我们眼前。“莱比顿很适合做这个,你知道,他以前为那些达官显贵的豪宅建造密室、密道。比如格里菲特家和布雷德家,当然还有别人家。”
真的吗?我看着面前这个骨瘦如柴有点邋遢的人,想不起来我家里来过这样一个人。莱比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嘿,伙计,你可能不太相信,我以前还是很体面的。那个时候真好啊,大户人家为了让我保密,重金请我去花天酒地。”莱比顿有些陶醉的回忆着,眼神有些迷离。
“够了,伙计。咱们还是快进去吧。”乔伊推搡着莱比顿进了隧道,另一个人也跟着进去了,我走在最后。
我不得不承认,这隧道挖的绝对一流,这让我想起了我家曾在皇城的城堡里的那些地道。虽然简陋了一些。
“手头没有什么衬手的工具,所以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从刚才的地方挖过来,咱们需要在地底绕几个弯才能进到要塞里面。然后我们要冒点险,从要塞里面穿到城墙上去。再从城墙上跳到天镜湖里去,那里是天镜湖最窄的地方,但是水深足够咱们不会摔死。”莱比顿在黑漆漆的隧道里边走边说,很是兴奋。
“我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挖个地道穿过要塞,好让我们直接到天镜湖那里去?”话说出口,我发现我问了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其他人在黑暗里压低声音笑了,我听出了这笑声里嘲笑的意味,脸上有些发烧。
“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挖到湖那里,我们就全部淹死在这了?水会倒灌进来,我们现在没有什么止水的工具。我说兄弟,你真是应该增加些生活的常识。”乔伊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突然就愣在那里。我回想起从前的生活和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虽然我曾经衣着得体,光显照人,懂得但是又不屑于上流社会的一切,会些武艺。但是我好像确实不懂得一些必备的生活常识。而过去的那一个月我也确实学到了很多,比如怎么在野外生存之类的。但是乔伊的话让我觉得我还差的很远。我和普通人还差很多,过去我虽然不屑于贵族的身份,但是我却隐隐觉得我的那种身份是必然的,它理所当然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只有站在那个位置上才能藐视那个位置。虽然我曾羡慕那种平民的身份,但是我只看到了其中自由自在的部分。我现在发现,那种自由自在也不是绝对的。生活是艰苦的,我终于体会到了。但是虽然艰苦,我仍然非常渴望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尽管现在的环境让我显得并不普通。因为我还带着长剑,还得和这些人一起偷渡到另一个国家。
“嘿,你在想什么呢,往这走。”乔伊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索。
大概经过了几个弯路,我们开始向上行进,没有多一会儿,就看见洞口微微的光亮。
乔伊拉住带头的莱比顿:“上面是要塞的哪里了?”
“上面是饭厅,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了。我从下水道的旁边挖过来,所以,掀开这个盖板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悄悄地走到城墙上就可以了。”“你知道怎么走吗?难道不会有什么巡视的队伍吗?”另一个人有点不放心的问。
“放心好了,我修建过很多密道,包括要塞的,所以对于这些建筑的结构很清楚。你要知道,普利达尔绝大多数的城赛建筑,内部都是差不多了,这里也不例外。而且,我知道一些他们根本不会走的路,这样就安全了。”
我得承认,莱比顿确实是个行家,当我透过微微的烛光光看见天镜湖要塞的内部时,它确实和我见过的圣蒂诺防御城墙内部一模一样。莱比顿带着我们在黑暗中穿行,躲过了要塞内的巡逻队,安全的来到城墙上。这一切顺利地让人惊讶,直到我们被城墙上的巡逻队围住。
当我们低着身子终于来到城墙另一头的时候,一队夜巡的士兵发现了我们,立刻将我们团团围住。我拔出长剑将他们挡住,乔伊他们准备要跳下去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至关重要,我的存在可以让这几个人成功的逃出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们需要我得保护!这让我也觉得自豪,那时我不在乎我是否可以成功脱逃,但是,我却可以用我得力量帮助这些人。我相信是这个感觉给了我力量,我舞剑的手开始很有力,一下一下的抵挡着士兵们的前进。这是我第一次充满理智的战斗,这并不像我在密林里那场几乎歇斯底里的厮杀。我清楚地看见他们每一次的进攻,思维清晰的回击着,我只是将他们的攻击抵挡回去,仅仅使用虚晃的招数吓唬并迫使他们后退,因为我并不想伤害这些战士。
打斗的声音引来了更多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经跳下了城墙,乔伊走在最后。
“你快走,我快挡不住了。”我对乔伊喊着。
“伙计,真是对不起你,希望你不会有事。”乔伊说完,纵身跳了下去。
我已经被包围了,我也不想再抵抗了,我放下了剑。几个士兵立刻上前将我按倒在地,使我只能看到这些人的脚。
围着我的人散开了。在给一个重要人物让道。我看见一个腿部盔甲不太一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腿甲上的花纹明显的比其他人高一个等级。
“带他去见父亲!”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概和我年纪差不多吧。
我被架了起来,走进要塞内部。我看见了声音的主人,一个有着深棕色头发的年轻人。
我被押送到要塞的会议厅里。一个中年人正在里面等着,旁边还站着几个卫兵。这个人就是由狄安?布莱柯伍德将军。而那个年轻人就是他的儿子,麦克莱恩?布莱柯伍德。当然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布莱柯伍德将军给我得第一感觉是一个谦和的人。本来在我得预计中,我可能会受到严刑拷打,至少先会有凶狠的质问。然而,他却以很和气的口气在询问我。“年轻人,你为什么要逃跑?”
他的这种语气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我想活下去。”我这样回答,尽管这不完全是实话。
“这个答案我以前就听到过了,在这里就活不下去吗?”布莱柯伍德将军抚了抚自己浓密的胡须。
“难道你没有看到城墙下那些快要饿死和病死的人吗?”
“我看到了,我已经尽量把能够分配的食物和药品送到那些人那里。不过你也知道,这么混乱的时局,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可以分配。”
“你的做法,简直和那些蛮横的军阀领主们没有什么区别。”
布莱克伍德听见我的话,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你是想说,我和戴里尔王或者别的什么人是一派的吗?不,你错了。我不属于任何一派。我所做的,只是守住这个至关重要的要塞,只是维护普利达尔帝国的尊严和安全。”
“尊严和安全?我看不出这和帮助难民有什么关系。”
“正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打开大门,让那么多难民涌到莱德尔去。那么整个帝国的混乱情况就会让我们过去的敌人知道,我们一直的骄傲就会被敌人践踏在脚下。同时,敌人也许就会借着我们的混乱趁机进攻我们。”
“你以为现在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了吗?”我反问他。布莱克伍德将军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有些天真,和他的身份年纪并不相符,这在以后也成为了他的致命弱点。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只是在做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不想理会更多的问题。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布莱克伍德并没有理会我的反问。“你说你想活下去,我给你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吧,你的剑术不错,我希望你留在我的队伍里,你看怎么样?有工作,还有食物,不用再颠沛流离。”
说实话,他的提议很不错,换做别的人很可能就接受了,而且接受了绝对有好处。可惜我完全不可能接受,我有自己事情要做。一方面,我必须将那个坠饰送到沙利昂的哥哥手里,另一个原因,我心里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归宿,我感觉到我得路还很长,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对不起,我想我不能答应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莱德尔。”我拒绝了他,语气坚决。这时候,我看见麦克莱恩一脸怒容的看着我。我想他觉得我得拒绝对他和他的父亲来说是一种侮辱。
布莱克伍德将军并没有像他儿子那样生气。他仔细的看着我,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寻找什么。
“那么,你真的非要过去?”他再一次认真的问我。
“是的,尽管我现在没有什么办法脱身。”
“好吧,既然你得同伴已经过去了,你可以过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的回答令我意外。“父亲!”麦克莱恩轻轻的叫了一声。
布莱克伍德伸手示意他的儿子停下来。
“我想这没什么关系,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而且,我觉得这个人是无害的。”布莱柯伍德肯定的说道。
唉,我想正是这句“无害的”害死了他。他太过相信我,或者说他太过相信别人了。他并不适合当一个领导者。在那之后的六年后,正是我这个对他“无害的”人设下陷阱害死了他。然而,就算他知道了我的阴谋,他也没有责怪我,这令我深深地自责和愧疚。布莱柯伍德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是我在日后的征程中,第一个对不起的人。当然,这以后我会具体说的,还是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布莱克伍德开出了他的条件,简单异常。
“老实说,当战争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有难民开始想从这里逃跑到莱德尔去,我们抓住了一批又一批,但总有漏网之鱼。你们是为数不多跑出去的人。你们是如何潜进城堡的,请你告诉我。我会放你过去的。”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尊严,我不希望有人再向你们那么轻松的过去了。你能理解吗?”
我想我是理解的,我觉得如果我站在他的位置,也会去维护普利达尔帝国的尊严,只不过做的事情会不一样而以。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现在不能说,等你们把我送到莱德尔的大门前,我就会告诉你们。”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