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咏夜的话，男人眸中忽地一点闪烁，“呵，也有他吗。”说着又转回头，看着越是犹疑的孩子，低低言道，“夜儿。你的眼，终不能看透一切。若有需要父亲的地方，但言无妨。”
咏夜不语，转身扶着栏杆，放眼远眺。身旁的人也不急躁，只静静地等着。
良久，男人听到孩子幽幽地开口，“心尊说，大帝坚持了他的使命，而我，却是在逃避。咏夜不懂，就好比这次，父亲明知不能胜，却仍决意要去尝试。”咏夜看了过来，原本疑虑的脸庞如今布满了苦涩，“父亲能否告诉我，大帝的使命是什么？他坚持的理由又是什么？”
“嘿，这你可算是难倒我了。”男人牵着嘴角，悄悄抚上孩子的脸颊，“但我却能告诉你，我的使命和理由。”
说着，男人也把手按上栏杆，放眼远望。
咏夜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瞳慢慢变得昏暗，他的神色慢慢变得狠辣，然后从那紧抿的唇中，吐出发自心底的愤恨，“我不甘心做他的影子，就好比你不甘心是一只枭，所以我要打倒他，取代他，就算不能成，也定要他——不再完美。”
“哪怕，天地亦将因此倾塌，您都在所不惜吗？”
“……不错。”
“呼~夜儿明白了。”咏夜垂下头，身子也慢慢落地，像来时一般，静静地坐着，等待命定的到来。
“夜儿。”男人瞄来眼色，对着晶亮的银丝，开口诉说期许，“既然一切无可避免，何不顺从使命，展现你的能力呢。”
“……”下方没有回答，孩子只把头枕上膝盖，定定望向前方。
应是咏夜的疏离教他觉得自讨没趣了吧，亦或许是觉得再停留也没有意义。男人轻吁一声，便转身离开，并未发现身后那双空洞的眼，在他经过的刹那，映出了他纯黑的身影，看着他渐渐远离，直到完全融入夜色之中。
“原来……父亲也在逃避。”咏夜阖上眼，把头埋进了双腿间，“来也，去也。来也，去也……”
又一日，中元宫偏殿：
女娲照常准备好点心，一进门放下就挑上一块递给咏夜，笑着叫他尝。一旁的伏羲见到，亦向她讨，可惜只得女娲斜来一眼，没法，只好自嘲一声，伸手自己取。女娲一旁咯咯笑着，又送了一块到孩子手里。
咏夜一边嚼着糕点，一边专心看伏羲落子。女娲亦发现，自咏夜来中元宫里，每当伏羲下棋，他都会坐到对面，安静地看到最后。
“咏夜，你若喜欢博弈，娘娘可以让心尊教你呀。”
“……啊。”反射弧到达终点，孩子眨眨眼，然后向女娲看来，“多谢娘娘，但咏夜没有喜欢。”
“这……可我瞧你都看几日了。”女娲教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唔。咏夜只是还没明白，为何棋局不会有胜负，心尊还要每日摆盘。”咏夜说着又转头去看棋盘。
女娲很是无语地叹了气，“他这就是闲得没事做嘛，哪有什么深意。”
伏羲也被咏夜的‘执着’引到发笑，“嘿嘿，娘娘说得对，本尊确是在打发时间。怎样？要不要一起试试？”
“唔……不了。”孩子瘪了嘴，但随即又道，“心尊，您既无事，咏夜想向您讨教。”
“哦？是何事？”
咏夜歪头想了一会，接着道，“咏夜还是不能懂，就算是他……也不能答我。”孩子微苦着脸，向伏羲看来，“心尊，您能告诉咏夜您的使命吗？还有，坚持的理由又是什么？”
伏羲顿了半响，抬眼看了过来，“可惜啊，你的答案，我现在给不了。因为我的使命，还没有到来。”说着又顿一顿，然后笑道，“不过，或许去了山海界就会有吧。到时，我一定告诉你。”
“唔……”孩子又瘪了嘴，但并没去反驳，反倒望向了门外，淡淡道，“许是吧，也或许心尊的使命……在这里也有。”
话刚落，便听门外远远传来洪亮的声音，“哈哈哈哈，心尊，看看谁来了。”之后没一会，众人就见北斗洋洋迈了进来，身后紧随着一位美妇人和两个俊俏少年。
“哟，这不是羲和嘛。”伏羲笑着和女娲迎上去，少少倾身对北斗行礼，然后对向羲和与她身旁的少年道，“嗯……是叫北乡和朱献吧，都长这么大了呀。”
“有劳心尊和娘娘挂念。”羲和甜甜地笑着，少年们见伏羲女娲看来亦赶紧行礼。
“好好，都坐。”伏羲指着一旁的副位，招呼他们落座，女娲亦让侍者再去端果品糕点来招待。
羲和与孩子们坐下，往正座上望，见到女娲身旁的孩童，即起敬问道，“娘娘，这莫不是少主人？”
“嘿嘿，像吗？”女娲一下高兴，揽起咏夜吻了他额角。
羲和自要褒扬，“像，像。羲和瞧着就如心尊一般沉稳庄重。”随即再令二子，“还不拜见少主人。”
“不用不用。”女娲干笑一声，叹气说，“我可是没那福分，这是广寒宫的幼子，叫咏夜。”随后摸摸咏夜的头，对他说，“咏夜呀，这是朝霞宫的羲和娘娘。”
男孩点点头，起身来到羲和面前，向她作揖。
羲和晃过一瞬讶异，却未表露上口，只抬手招他前来，把自家的儿子们介绍给他。
接着，众人又是一番寒暄，或听羲和说些东海故事，或听女娲讲些天宫轶闻，气氛倒也热忱，唯是咏夜静静地坐着，一双眼怔怔望着北乡，越看越是入神。
这份‘热忱’真个如芒在背，让北乡浑身的不自在，可一旁长辈们正谈话，又不好去破坏，只得捏紧了双拳，于心中不断开导自己不要去在意。
反是稍小的朱献就不顾忌这些，见着咏夜直盯着自己大哥瞧，便不解地问他，“你在看什么？大哥有哪里不对吗？”
“……啊。”反射弧又回来了，咏夜仍是先眨眨眼，再开口回答，“咏夜是在想，日后怎样与……呃，与你大哥共事较为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