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怕鬼神,也可以不惧生死,但是倘若你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的脑袋在你面前忽然高高的飞起,腔子里的血喷射出来,你定然会如这在场的众人一样,瞬间魂飞魄散。
只见那身体还以诡异姿势匍匐在地上的宋允文的脑袋就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割过一般,一下的飞起老高,被七个整齐的脖子上猛地喷出血来,溅了一地。
当然,在场的众人都是当大官的,每天在菜市口看斩首的也是当家常便饭的,飞一个脑袋自然不算什么。最让人恐惧的是因为那的人头在掉落之前是没有一点点的征兆的,群臣之中就算是有些的功夫的,也不可能这般杀人于无形,何况连暗器的影子都没看见。
饶是傅炳见多识广,也是双手一抖,眼睛盯着那匍匐在地上的尸体猛愣。他天生了一双鹰眼,说来别人可能不信,但他就是生了这样一双眼睛,即便是在场的人不下一百个,他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小动作,但是他方才看的清楚,在宋允文的脑袋掉下之前,没有一个人有过奇怪的动作,那……不是在场的人,那就是祭魂营。
祭魂营是一个传说,他们跟随煌国的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从此以后成为专门护卫皇室的护卫军。真正的祭魂营的主心骨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面目,他们直接受命于皇帝,这也是为什么傅炳即便祭魂却也没能将祭魂算到计划里的原因。
他本以为赫连云烨一死,没有了皇帝的命令,祭魂营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在赫连云烨弥留的时候他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就算是赫连云烨“死”后,他也是亲眼看着他的尸身僵硬,亲眼看着他被装进了棺材。谁知道赫连云烨竟然没有死,还招来了祭魂营,将他的整个计划都打乱了。
邹徵向来心善,从小连杀鸡都没见过,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顿时就要惊的晕倒过去,玉珩伸手将他的眼睛蒙住。
邹徵的脸色苍白,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浑身颤抖着问玉珩:“仲离,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不一样,和我想的不一样……”他梦想中的官场,是能为百姓伸冤明志的样子,是能江山社稷和皇上分忧解愁的样子,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模样?
玉珩蹙眉,眉宇之间依稀有些心疼,比起这样残忍的逼着邹徵认清现实,他更希望能一直看着他无忧无愁的模样。但是,官场已经是如此,一入官场,谁还能保持这模样?说到底邹徵是被保护的太好,可是他又没办法一辈子保护邹徵无忧无虑,所以,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
邹徵的眼睫在玉珩的手心里轻轻地翕动,玉珩能感觉到掌下的湿润和邹徵颤抖的身子。他不想让他的眼睛染上血腥,却无能为力,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真无力感。
流萤好奇的地想要透过赫连云轩的指缝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奈何赫连云轩此人的手掌看起来纤细,实则修长的很,遮在她的眼睛上竟然不露一点缝隙。现在的流萤因为被从背后捂住眼睛,所以身子微微向后倾倒,看起来就像是半依靠在赫连云轩的身上一般。
赫连云烨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中,黑眸定定地盯着赫连云轩覆在流萤巴掌大的小脸上的手掌半晌,将手臂收回,眼神复杂。
流萤的眼睛大,睫毛又长的天怒人怨,睫毛就像是一把小刷在赫连云轩的掌心调皮的扇动。赫连云轩的桃花眼微微上扬,手掌轻轻按了按,听见流萤像小猫一样不瞒的咕噜声,这才松手。
流萤这时候还不曾发觉,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不再排斥赫连云轩的亲近。
“傅炳,我念你两朝为臣,你若知悔返可留你善终。”赫连云烨薄唇翕动,吐字冰冷。
傅炳的眼角的的皱纹都皱在一起,面上的纹理都像是被刻刀过一般,嘴边的褶皱都蹙在一起,忽然扬天长啸起来:“赫连云烨,老夫在官场多年,凡事都要留一手,又岂会真的对你那祭魂营毫无防备?”
傅炳是老狐狸,怎么会真的把祭魂营这么一个大威胁置之不顾?他确实是有防备,只不过是为了防备赫连云轩的,赫连云轩是赫连家最后的皇脉,难不保会听赫连云轩的调遣。
赫连云烨跃下马,微微侧身挡在流萤面前。
傅炳双手在空中“啪啪”地拍了两下,四周的宫墙上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
面无表情的人可以分很多种,有的是天生的,像赫连云烨这样的;也有后天生活的环境塑造,像那些从小就被专业训练过的冷血杀手,为的是不轻易泄露感情;还有一种是因为药物和训练,像傅炳手下的这些黑衣人。前两者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却还有感情的流露,他们还有自己的思维,但是最后一种,人们称他们为死士。
所谓死士,是用一种秘药剥夺他们的记忆,人们在最迷茫的时候就会信任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然后开始慢慢训练他们,将秘药的剂量逐次加大,他们会失去原本自己的思维能力,只听从自己第一个见到的人的命令。这些人失去了思维能力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就像是活着的杀人工具,就算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定然不会有一丝犹豫。
赫连云轩噗嗤地笑了,有些幸灾乐祸:“死士?皇上,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养了死士,你竟然不知不觉,也真是够窝囊的。”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普天之下也就他敢说。
赫连云烨没有作声,表情凝重。
“赫连云烨,我知道你那些祭魂营的人能杀人于无形,不过,我的死士已经在皇都布满,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半柱香之内他们见不到我,便会屠城!你自是不怕死,难道这皇都的百姓都不怕死?”傅炳这下更是得意,笑的眉眼都飞扬起来。
流萤没忍住,大声骂道:“傅炳,你这个卑鄙小人!”
傅炳将双手交握,眼神如隼:“我卑鄙?为了这一天我屈居你赫连家之下几十年,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多久?你们知道吗?何况哪个皇帝的江山不是在白骨之上建立的?你们何必装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赫连云烨,我不相信你在乎这全城的百姓!”
他做了一副“你大可动我试试”的表情。
赫连云烨没有动,那些死士得不到傅炳的命令,也没有动。傅炳说的对,皇位都是在森森的白骨上建立起来,他赫连家的江山也是在前朝被屠城之后所建,就算皇都的百姓都被屠尽对他的江山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但是,他是个皇帝,明白百姓之于皇帝乃是水与舟的关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傅炳要屠城,于理来说怪不到皇帝头上,但是百姓不会这样想,他们想要的不是一个不能保护他们的皇帝。赫连云烨向来为民勤政,自然不能拿百姓的性命来赌傅炳一命,傅炳便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猖狂。
流萤拨开赫连云轩拉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奇地道:“不知道待丞相大人百年之后想要将皇位传给谁?你傅家只当一朝皇帝?难不成就是借来玩玩?”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傅炳说起来真的只有一个女儿,他若是当了皇帝,没两天归西了,到时候谁来继位?
“墨流郢,老夫这么多年,自认识人从未走眼,不过你这小娃,到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傅炳用眼睛意味深长的剜了流萤一眼“我傅家怎可无后?你们未免想的太天真了一些!我儿站出来给他们看看!”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正在众人惶恐此人竟然就在现场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叹,传出一声清澈如水的声音:“父亲……”
邹徵是个痴人,他想不到自己的恩师是个反贼,想不到流萤天真之下是另外一个模样,想不到皇帝竟然起死回生,想不到……他什么都没能想到,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玉珩,可是……
玉珩站出列来,修长的身子微微一屈,动作之间,白玉的玉佩叮当作响。他抬脸看向傅炳,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悲伤,他侧着脸看邹徵,邹徵的表情让他蹙眉。
“仲……仲离……”他不能想象,那个从小伴他长大的人,那个温柔的让人依赖的人,竟然是当朝丞相的儿子。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嗫嚅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那表情既吃惊又难过,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多次,他咬着唇,终于没有掉下来了。
流萤听了这声音先是一愣,转过脸看到竟然真的是玉珩,嘶的倒吸一口冷气。
百官也是瞬间炸了锅,实在不敢相信今年的状元郎摇身一变变成了丞相的儿子。
赫连云烨向来面瘫,看不出是晴是阴。
赫连云轩唯恐天下不乱,笑的很是欢畅,桃花美眸眯成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