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那日傍晚从后山回来,脸上鼻青脸肿,全身尽是泥巴血迹,差点把山庄的人吓了个半死。只有写月,注视着灰茕空无一物的额心,淡定地笑了:“让灰茕认主,这点伤是理所当然的。”
小仙真正的伤不是这点皮肉伤,而是与麒麟王大战后灵力脱竭造成的虚弱。可谁让写月是神医呢!虽然他对生死符没有办法,但对付这种力竭体虚的毛病是小菜一碟。
五天之后,在写月的亲自疗养下,小仙已经慢慢恢复元气。
这日小仙饱饱地睡了一个午觉,将醒未醒之时,门被推开,一个下人送来华衣,让他盛装打扮。
小仙爬起床,揉揉眼睛,正觉奇怪,忽闻得外面哄闹一片,爆竹声和哄笑声声声入耳。一推开窗,天上漫天烟花散开,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再看看四周,庭院里的树上门上石桌上,处处挂满花灯和红色的绸子,连下人都全换上了明艳的绸衣,充满了喜庆和欢乐。
此时悬挂花灯的下人们见着他,纷纷笑着朝他拱手作揖:“小仙公子好!”
小仙茫然点头:“你们好。”惊疑地举目四望,发现山庄内外,俱已被这种五彩缤纷的花灯点缀,显得格外喜气洋洋。
“这才傍晚啊,天还没全黑,怎么就掌上灯了……”
他呆了半秒,扒住窗往外一跳,随手揪住一个步履匆匆的丫鬟:“今天是什么日子?”
丫鬟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小仙公子,你刚起床没睡醒吧?今晚就是一年一度的上灯节啊!”说完一脸兴奋地走了。
“上灯节?”小仙喃喃念了几遍,忽高声疯笑道,“哇,小灰,咱们又可以出去溜达啦哈哈……”旋疯牛附身一样冲出院子。
下人们纷纷于风中凌乱。
小仙找了写月,今晚的确可以放假,不但他放假,整个麒麟山庄都放假。
他小声嘀咕:“难怪个个都这么开心……”
写月例外地穿了一身华贵光鲜的绸衣,含笑道:“麒麟山庄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下人们都约好一起下山赏灯。你也去吧,换身衣服,让墨方跟着。”
小仙听到还有人跟着,顿觉头疼:“为毛要让墨方跟着我,我想一个人玩……对了,你不去?”
写月摇摇头:“你放心吧,我叮嘱墨方,让他别跟太紧便是。我就不去了,留在庄内陪大哥,让他出来散散心。”
“我能带上灰茕吗?”
“不能。山下人太多,你照顾不过来。”
小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起身道:“好吧,那我走了。”
“等等。”写月从几案上拿过一只精致的花灯,递给他。
“这是啥?”小仙上前迷惑地接过。
写月笑道:“花灯,赏灯怎能没有灯。下人们闹着好玩,我便让人也给你做了一个。你走之前,不去跟大哥告个别?”
小仙吓得连连摇手,提着花灯一溜烟逃了:“不了不了,你代我就是!”
写月看着他凌乱的身影,忍不住笑了。
上灯节又唤花灯节、相亲节,源于七星城,是七星城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也是大靳每年王孙庶民举国共襄盛举的大盛会。尤其是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们,往往在这一日的晚上,倾巢而出上街约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情郎有姑娘的于灯下牵手约会,没情郎也没姑娘的单身贵族们则各提一只花灯,上街寻找自己的意中人。
小仙狼吞虎咽地吃了几个四喜丸子,又喂了灰茕,便提着一盏鱼龙灯,兴冲冲地下山来。
他不想再被人当作无脸男,便戴了个白鬼面具。灯会上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女四处可见,自认不算起眼,显得更加普通自在。
晚风习习,七星城内,集市花灯明如昼,十街九市,尽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无一例外挂着各色灯盏。“万家灯火暖春风”,万灯齐挂,长街一望如天河星宿,整个夜市变成花灯之海,偌大一个七星城被照成一座不夜城。
街坊上到处是小摊,地上摆满了花灯,树上挂满了花灯,鹅灯、兔灯、麒麟灯、虎灯,还有妖狼灯……
不只有灯,还有琳琅满目的小吃,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小仙一路走马观花,直看得他目不暇接。
兴致盎然地看完杂耍艺人的表演,眼前伸出数双小手。
卖艺老人笑吟吟地看着他。小孩子哄闹着上前,围成一圈围住他:
“公子俊,公子美,超写月,赛盗月,不给铜板就使坏!”
“你们——”他笑着弯下腰,将荷包里的碎银尽数分给了老人和孩子,小孩吸溜着鼻涕欢呼着一哄而散。
他笑着叹一口气,转身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前方是摇光河,只见黝黑的水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灯笼,千盏万盏随波逐流,宛若银河浮星一般眩目,看得小仙不住惊叹,望着随水流飘远的水灯,久久回不过神。
好不容易甩开墨方和麒麟卫,小仙钻入人圈,驻足于一副对联前,似懂非懂。
上联是“新月一钩云脚下”,下联是“残花双落马蹄前”,对仗工整绝妙。
小仙以为是诗,琢磨半天,低声道:“人间之物果然有意思……”
“这其实是一个灯谜。”老板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公子可知这谜底说的是什么?”
面对着老板热情洋溢的笑容,小仙硬着头皮冒充斯文地胡扯几句:“月在云底,残花两片应该是两个七?马有四蹄,即四点,合起来应该是‘熊’字。”
“答对了!谜底正是一个‘熊’字,好聪慧的小公子。”老板一拍掌,拉着他走向摊位的下一盏灯,指着灯笼上的字,“那这盏灯的谜底公子可否猜出呢?”
“我……”小仙汗如雨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青石道上人山人海,男人女人比肩接踵。小仙混在人群中,推推搡搡之间,小仙很快便迷失了方向。他索性随着人潮前行,往鹊桥走去,目光新奇而又期待。
穿过密柳繁花,在欢声笑语最集中的地方,便是今夜最繁华之处:鹊桥。
鹊桥是观看焰火的最佳所在,也是爱情男女共证盟誓、牵手romantic的地方。
此时火树银花、流烟璀璨的鹊桥上,桥面上挤满了少男少女,大都是手拉手的情侣。
小仙被挤得满头大汗,手中的鱼龙灯早被挤得歪七扭八。
彼时桥面男女携手卿卿我我,头顶则有无数五彩缤纷的烟花燃烧绽放。许是受周围情绪所染,他心中热潮涌动,鬼使神差地睁目往前望去。
花灯缓缓旋转,绚丽流光四溢,他一望,便望见了前方一抹袅娜的身影。
眼神一滞,呆住了一两秒,心忽地跳得极快,怦然作响。
“砰——”唿哨声四起,天上千万颗烟花同时绽开!
“她是白白!!”巨大的惊喜不期而至,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与头顶的烟花一样迸发绽开,五彩缤纷、流光璀璨。
他站住身,手按胸口,欢天喜地地朝那人影大喊:“白——白!”
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的噪声,直直落入花槿木耳中。
“啪嗒”一声,花槿木手一松,手中握着的花灯坠下地。
她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而后僵成了一尊雕塑。
“白白!”小仙深情地呼唤着。
“你……”她的目光穿透了障目符,直直看进小仙狂喜的脸。她心跳剧颤,一刹那,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周围人在吵嚷着什么,她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白白!”
“白白!”
“白白!”
那声音在花槿木耳中重重叠叠、轰然作响,眼前昏昏沉沉,双膝软得厉害。
身后侍女虚扶着她,满目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