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城百里开外,棋盘山。
天地之间最宁静的地方。
登临棋盘山,花槿木站在山巅一处平坦的山顶上,思绪如飞,神色恍惚。
彼时正值晨曦隐现,朝日未出。波似染,山如削,脚下是蜿蜒如龙的山谷。
山谷里全是盛开的木槿,势若雪海,飞似白云,透天的奇异香气满山盈谷,闻之令人心醉。
木槿本是寻常花,开遍天下,唯独此谷的木槿最为奇异多姿,最为欣欣向荣。白璧每来一次,每看一次,都不由心神激荡。
白璧放下包袱,扭头一瞥,看到自家主子又一次满怀悒悒地抬头仰望天空,于是也学着花槿木的样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可是除了头顶上那几颗屈指可数的星星,什么也没有。没有明媚的忧伤。
花槿木面对着她,却仿佛没有看见她。花槿木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她,而看向天上某个不存在的东西。
那一刻,白璧心中所有的快乐和兴奋都消失了。她看着自家主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头一次发现她那么孤独。
在白璧看来,主子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很淡,很轻,平时掩饰得很好,但一到了这山上,就立刻显露无疑。
“主子你在看什么?”白璧忍不住出声。
花槿木此刻心乱到不知该说什么,答非所问:“白璧,你去山谷那面采集点朝露回来。”她每次都需要来这里一个人静一静。
“哦。”白璧识趣地走开。
花槿木玉手一扬,山谷里飘起无数白色花瓣,犹如大片飞雪,蔚为壮观。月光照耀下,这些花瓣漫天飞洒,发出柔和光芒。
纷纷扬扬的白色中,花槿木的眼神逐渐迷乱,不能自已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往事不堪回首,六百年前,玉帝颁给她一道赦令,让她下凡入世当值,掌管木槿花花期。
时光如打闪,一眨眼就过去了六百年。
准确的说,是六百零三年。
棋盘山不比人间,山中光阴易逝,弹指间就是几百年。算起来,其实她真正来到红尘的时间只有三年,其余六百年几乎都是在这棋盘山的修炼中度过的。可是最近这三年在人间红尘经历的事情,比山上的六百年经历的还要多。
六百年前,她是天上来客,是外来人口;六百年过去,她有了人界身份,还学会了凡人的道法和武功,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了凡人的世界。
凡人生命短暂,但却充满生机与朝气。
花槿木上前一步,长吁一口气,神色怅惘:“这里是群山之巅,离天会不会更近一点……”
她忽然有些伤感。神仙寿与天齐,这六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么久过去,当年自己对着波光粼粼的瑶池发誓那一幕,却历历在目。天廷的那几位,还记不记得她呢?
半个多时辰过去,白璧采集朝露回来,在坡下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主子。山巅之中一抹倩影遗世独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姽婳绝美,不染纤尘。
她站在远处朝花槿木大喊:“主子!”
花槿木从凝重忧郁的雕塑状态中还魂,回过头来:“收集完了?”
白璧走上前,带着一身的露水,点点头:“主子你还在观星?看半天了吧!”
花槿木低低嗯了一声,仰视西天,眼中划过缥缈神色。
白璧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主子,你这副样子我害怕。”
“我哪副样子?”花槿木斜睨她一眼,神色骤然灵动起来。
白璧拍拍胸:“这样才对嘛,你刚才那样……一点人的生气都没有,太过高贵圣洁,简直不食人间烟火,真像天上的仙女,好像随时都要羽化飞升去了似的。”
花槿木伸出手指理了理鬓发,漫不经心答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要真是仙女,你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白璧语气带一丝哭腔:“主子你不是认真的吧,白璧从小就跟着你,你走了白璧怎么办!”
花槿木手指往她额头一点,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我教你的都忘了?真是一点都没长进,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白璧嘟哝:“反正白璧要跟着主子。”
“话不要说太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到时你得自由还不高兴?”
白璧摇摇头,愀然道:“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主子你的身份和所作所为,白璧就一直没看透。就说这棋盘山吧,五年了,主子,每年你都带我来这棋盘山。可咱们上山来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天上这几颗小星星。年年都如此,年年你都是神思不属地发呆看天上。这山上到底有什么?主子你又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花槿木淡淡道:“什么都没干?我不是让你去采朝露煎茶了吗。”
白璧气愤道:“要采朝露何必亲自跑到这荒山上来,主子你就是拿这事来支开我!我每次都偷偷看你,你光站这儿发呆看天,什么也不做。我不懂,除了满山的木槿,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看的。”
花槿木笑了笑:“你不用懂。”
“看吧,你又开始敷衍我了!”白璧将湿衣换了,又小心翼翼地把装着露水的银壶放进去,“嗳,主子,咱们顺道去七星城玩玩吧,看你这副样子,你正好去散散心。”
“七星城?”花槿木一愣,想了想,“我记得,麒麟山庄好像就在七星城?”
“可不是!七星城就是麒麟山庄的大本营。七星城山姿水媚闻名天下,麒麟山庄的墨家更是四大世家之一,很值得一去啊!”
花槿木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如今麒麟山庄当家的是二公子写月吧?”
“是啊是啊!”白璧眼冒红心,钦慕中带花痴,“写月公子跟世子并列公子榜第三,是年度最佳择婿人选呢!”
花槿木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也是他的倾慕者?”
“哪儿的话!”白璧猛翻白眼,“公子榜排名前十的公子都是主子你的夫婿候选,你看上哪个就挑哪个。谁敢跟你抢,我跟谁急!”
花槿木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白璧给她披上雪氅披风,担忧道:“主子,天快亮了。这里风大,咱们先回去吧。”
“嗯,我再等等。”花槿木紧了紧披风,双眼亮得出奇,凝视着西方天空的某一点。
晨星寥寥,这时西方天穹上一颗耀星突然变轨,冥冥中受天机牵引,陨落于百里外的七星城。
花槿木双目灿然一闪,心中突然生出万分期待。漫山遍野的木槿为之一变,舞动银光,欢愉地在冷风中招摇。
白璧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听得耳后花槿木突然道:“不如就去一趟七星城?”
“主子你想通啦!”白璧欢天喜地地尖叫道。
“七星城有你的情郎吗,值得你这么高兴?”
“主子你就会打趣我!你是太不关心外面的事了。再过几日,就是七星城的上灯节了。上灯节是咱们大靳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好玩的可多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期待!”
“哦?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期待……”
(让本遥也文艺一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