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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日清早,严勤吐纳之时先不行动,却是闭了眼默想着行气的当程:气从口鼻入,下喉而分两路,一路入肺,一路入胃肠,而后稍停顿,待两股气汇合,由鼻呼出。想着想着便即行动,力使行意相合。接着便是练掌,先不动手,而是将一套掌法在脑中打过一遍;想着师傅和大师兄的提点,注意要领,使得掌法能在头脑中极好的演示出来。想的熟了方才动作,只是打的极缓,只为身上之掌与脑中之掌合拍。一遍两遍……随着时日增多,脑中演示越来越快,严勤的掌法越打越快,极流而熟。最后索性闭了眼,身随意动,一遍一遍打练。就连大师兄见了都赞严勤大有长进,要众少年多向他学。严勤听了心喜,觉得自己一番作为有了成效。若对写字而言这样或可算是入门,但于习武显然还不够。一套《开山掌》数十个招式,我所以能打得纯熟,只是按事先师傅安排好的次序依次施为,故而顺畅,然而与人对打之时又怎容我一招一式顺序施为。想及此处,心中再做计较。随后的演练,严勤将出招的顺序颠倒过来,却是从最后打起,逐式向前。情形果真大变,一招使完竟无法向下行使,非得将身体调整一番,才能再出招式,或是一侧身,或是手脚一收放,动作尽量简练。堪堪将一套掌法打到头,将整个过程在脑中又过一遍,明了其中的关节,再打之时便没甚么阻滞了。

这日大师兄安排对打。严勤经过一段时间苦练,掌法较其他少年娴熟,便将对手逼于下风,挨了几下拳脚。哪知那少年打的急了,竟不管不顾甩出蛮力拼打,一副打野架的样子,毫无章法。反倒将严勤弄得慌了手脚,身上挨了两捶,还是大师兄喝止住。事后严勤寻思:我练了这般功夫,使将出来确是不如打野架那样得心应手,故而底气不足,被对方唬住了。心中着慌,是闪是挡是击,立时没了主张。虽是平常对练的少,可若不是自身乱了阵脚,怎会是如此结果。现下回想当时情形,分明是对方乱了阵脚,我若抓准机会一击,可将其击倒,即便或闪或挡,也该无大碍。这本是我力求的局面,自己竟被陷住了,慌了神不说,偏还拘泥于招式的使用,缚住手脚。唉,严勤,你确是蠢么。

默想,出掌,再默想,再出掌。严勤将《开山掌》正正反反的打着,以期达到无须默想,出手成招的地步,那时我的应变之力当能进一步。前日那老者嘱我想想功夫妙在哪里,不足在何处,实在想不明白。想来师傅那边教的功夫更加厉害,我若与之放对,怕是打不过。我这一掌击出可有五十斤力气,若是用那《劈空掌》击出,便能有七十斤八十斤?似乎不对,倒要向那老者请教,看他怎生说法。在此当口,大师兄却开始教众人刀法。

“此法为《南山刀法》,使将出来凶狠异常,端的厉害。习练之时都要留心了,免得伤人伤己,为保不测,你们便拿木棍替代。如先前一般,跟着我做。”众人得学刀法俱是大喜,纷纷取了木棍来。严勤也是一心扑在习练刀法上,而将前往书肆一事推后。

这一日久不见面的朱旋长吉找了来,说道:“严勤,一年将尽了,馆里也要休了,到时镇上十多个人一同回去可好。”

“好啊。”

“到时我爹找了车来,我来叫你。”

“嗯。”

“你是回家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当然回家去,娘还等着哩,你们还不晓得,我要回去晚了,她会骂的。”

“我说的是你这长时间不在家,你娘可能去了你外公家,舅舅家,或是谁家,你娘家里还有甚么人吗?”

“我自小便在镇上,没见过娘家里有甚么人,倒是听爹娘谈起过,娘是家里遭了灾,与人流落至镇上,家里有没有人,却是不知道。”

接着三人便说起各自近况,师傅如何管束严,大师兄如何,欢喜谁,厌烦谁,某人与某人打架,某人被师傅责罚。最后严勤说到大师兄教了《雪山掌》和《南山刀法》,朱旋和李长吉笑道:“严子现在也是高手了么。”严勤听了哈哈笑。

将一套《南山刀法》学完,一年已尽。这日镇上同来的十几个少年聚到一块,收拾了包裹,欢天喜地的准备回镇。朱旋长吉等多数少年还带了柄钢刀,是田师傅发下来叫练刀法用的,只严勤等三四个人空手而归。心里都在烦着:回到了镇上可怎么见人。一众人上了车往镇上行去,一路上都在吵嚷谈论着:谁的功夫高,谁的刀法好。严勤不作声,在那里想着心事:功夫没学好,怎么向娘交代;一年五十两银子的花费,家里本就没钱,娘还许不许;就算娘肯,我又怎好张口,明摆着白白费钱么,还要不要再去学……晚间歇息时长吉拉住严勤问是不是有心事,严勤据实相告,正不知见了娘该怎办,今后将何去何从。长吉道:“莫想多了,你娘不会说你的,今后的事回镇上再说。”

第二日车子赶到镇上,早有一众亲友等在那里,却独不见赵夫人身影。与家人相见众少年欣喜不已,更有几个拿着钢刀炫耀起来,一片热闹。严勤没见着娘倒是松了口气,倒是镇上众人见了严勤都显得热络,“哎呀,严勤回来了,长高了呢。”更有几个平日亲近的,叫严勤家里吃饭。严勤觉到异样,没来由的心虚,说道:“不了,我还要赶回家向娘报信呢。”说着一溜儿的去了。便有人说:“这娃怕是还不知道呢。”

严勤赶到家吃了一惊,满院的落叶,地里的菜早烂的没形,成群的鸟雀还在那啄着,篱笆也破损了几处,鸡狗扑扑啪啪的往外钻,满地遗矢。门窗都紧闭着,打开来便是一股霉气扑面,家什上铺了一层灰;灶里冰凉还结了苔,家里显是多时不曾住人了。娘去哪里了?也不去多想,严勤便着手收拾屋子,打扫庭院,枯叶扫了高高的一堆,倒是可以当柴烧。寻视了厨房,竟还剩下些面,再将锅碗洗净了,便等在那里。想起多日前朱旋长吉问过自己,娘家里有什么人,他们早知道娘不在家了,只是瞒着我,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娘去哪儿了。可今日这么多人回镇上,不论娘在哪里都该知道,应该就在路上了,我再等一等。过了些时候,果然有人来了,却是长吉父子和朱旋。

李员外先道:“小勤啊,吃饭了么?”

摇摇头。

“娘回来了么?”

“还没回。”

“那先和长吉他们去吃饭,吃了饭再回来了么。”

说完长吉便上前拉严勤,严勤不去,说娘就要回来了,不能离开。朱旋也在一旁相劝,说是吃了饭再等么,没甚么大碍。偏此时严勤执拗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走。三人劝不住,李员外拉住朱旋长吉,道:“再等等也好,只是这些东西你先收着。”说罢长吉便拿了一包物事,径直放到厨房中。严勤没有再阻,说了声“谢谢员外”。

“你一个孩子,就不要叫我员外了,我比你父亲大着几岁,你又和长吉要好,以后就称我一声伯父吧。”

“是。”严勤应道。

“我和你说说你娘的事。”想了想道:“那日你娘送你走后,立时就蹲在路边痛哭起来。众人都以为是你娘割舍不下——毕竟离家这远,出门这长时间,你又小,你娘又一个人过活——长吉他娘也是好长一阵子吃不好睡不好,于是众人就在一旁劝。哪知越劝你娘哭得越发伤心,据说当时连镇上都惊动了。就有人问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娘只是摇头,不说一句话,至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是哭,只是摇头。”

严勤听得心里一跳,难以置信,娘怎会是这样子,她一向严厉,怎会这样?

“等你娘稍稍好些了,众人将她送回家,劝了好长一阵才离开。打第二日起便再没人见过你娘了。起初众人还是以为,你骤然离家,你娘一个人怕是住不惯,投娘家去了。后来才有那亲近的人提起,你娘是早年间家里遭了灾,流落到镇上,家里人已死的死散的散,没了寻处,因而没有亲友可投。倒是你爹在附近有几门亲戚,于是去打听,都说不知道,没见过人。又向在馆里习武的子弟询问,你娘去没去看过你,都说没见过,至此事情传开了。差点要报到官里,朱旋他爹跟官里提起,因没有苦主,事情讲不清楚,便作罢了。”顿了顿最后说道:“所以啊严勤,你娘和你一样离开一年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严勤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做声。

李员外出言打破闷局:“伯父今日过来,一是把事情给你说清楚,让你心中有数。你娘走后我们也曾来看过,只看你娘将一切物事收拾妥当,门窗紧闭,就知道人还是要回来的;再说你娘一个人不大可能走得很远,应该离家不远,你就在家里等几日看看。二呢今后家里有甚么难处,只管和伯父说,或是告诉长吉,让他来跟我说。缺钱了不怕,钱的事伯父自有办法。”

严勤有些哽咽,“谢谢伯父。”

李员外呵呵笑道:“好啦好啦,不用担心你娘,有事记得和伯父说,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三人便离去了,出门后长吉问道:“爹啊,怎么不叫严勤和我们一起走啊。”

“严勤突地得知家中出了变故,难以接受,心中想不开呢。这时候还是让他静静的处一处,不要去扰他,你明日再来瞧他,看他有何说法。”

严勤看长吉拿来的都是些吃食,也没去动。拿了锹将院中那块菜圃彻翻了一趟,将烂叶子菜根统统埋了去。动土之际忽地想起,娘还腌制的酱,埋在地下。当日送行之时曾反复叮嘱自己,要记得取出来吃。严勤忙去翻土,果然埋着个瓦罐,旁边还埋着个包袱,打开来赫然是银子,整一百五十两。见了银子心中先是一喜,而后便是一沉,娘将这些东西准备妥留给我,然后离家,该是不会回来了,严勤取出瓦罐,又将银子埋回去。又找了找,娘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取了些枯叶放在灶中烧,灶暖好了,此时天色向晚。严勤想着娘做面的样子,自己动手作面了。先取白面放入盆中,加水搅和,渐渐地便成了一个面团,觉得软硬差不多时,放于案上再用手使劲揉搓,务使将面和得均匀;而后取出面杖,将面团摊开,成一个圆的薄面皮,用杖将面皮卷起,取刀沿杖横里一剖,面皮落于案上,再竖着切出一条一条的,便算是成了。烧水、下锅、煮沸、出锅,兑上些油盐酱醋,严勤倒也吃不出个好坏。

饭后无事,打了几趟掌法。回屋里点了灯,无甚事做,也不睡,只在那里呆坐。忽地想到一事,冲出门向后山摸去,顾不得路黑草杂、鸟兽鸣扰,寻到大石下藏书处,取了木匣就回转。躺在床上再一次阅看《游侠传》,只是心里再不能平静。回想这一年学武的境遇:哪里有甚么天资聪颖,甚么慈母,甚么名师指点,甚么造化机遇,甚么神功……想着想着便生出一股不忿之气,越发激动不已,竟一把将书甩了出去,熄了灯,眼前一片漆黑。兀自坐在床上,说不清气甚么,气娘,气师傅,又或是气自己。黑暗中严勤慢慢平静下来,望着窗上的些许微光,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暗室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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