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说道：“事理我听得明白，不过要想套住他人，光有钱怕是还不行，还得准备一套说辞，能拖能磨，又不教人厌烦，这跟使力有甚么干系。”
“说辞不过是一种手段，关键处还在我方才说的，你得有钱，要让别人觉得你确要买东西，这样你才能不住地给出说辞，这叫一种连续性。人家听了你的话，也会有所表示，可能就会让出一些好处，你并不是讨价还价，你不曾向人家提过要求，人家都是自行愿意的，但又要把握个度，对人不能过了，人家只有三两银子的货，你也只拿出三两银子就好，再多就教人难堪了，对己也不能过，人家已经拿出五两银子的货，你就该收手了，等人再拿东西出来，你没了钱，那是自己难堪。所以何时该给钱，给多少，是有一个限度的，这叫极限。换到力道上说，你何时发力，用多大力气，只要不超出自己的极限，而超出对手的极限，是不是就占上风了？
总之不能忘了，只有老爷才有说辞，花子是没有的，当然不同的人，说辞也分高下，这种事一半靠天赋，一半靠积累。至于力道上的事，你和王鼎交过手，他是怎么纠缠你的，我可说不好了，应该都差不多吧。”
“您的意思我大体听清楚了，就是要连续勾住对手，不能中断，迫得他出了极限，而要做到这般，首先是自身要有一定实力，再来就是要有一些手段，是这样吧？”
“差不多了，大体如此。”
“我现在就是不明白这手段是怎么一回事，该用哪门数学才好，有没有甚么公式就更好，那看着才更明白么。”
“我今日刚说过他们，只知有公式不知有道理，想不到你现在也是如此。我费了这么大气力，绕这么大一个圈，还拿出花钱的例子说事，只为了说明连续和极限是怎样的，这就是数学的道理啊。有公式的确是数学的本事，没有公式就不是数学了么，数学就一定得有公式才行么？”熊老喝一口酒，又道：“而且我方才的话还未讲完，那只是最简单的花钱法子，还有更复杂的用法，更多花样，一定要从数学上讲的话，是能讲出些道理来的，不过公式可就没有现成的，自己细细琢磨吧，一人一个用法，明白了道理就好。
寻常人家，不会动不动便拿出五两银子全花去买东西，你可以化为五百个铜钱，上了街一路行去。你走到一家可以花一文钱买一个烧饼，到下一家用一文钱买两个包子，一文钱一碗粥，两文钱一碗面，然后你又去买菜，一文钱两颗白菜，要么两斤萝卜，两个鸡蛋，或是抓一把花生，拿两个果子，接着你再称一斤盐，勾一勺醋，你还可以多花几文，去沏一壶茶，看一票戏，打一斤酒，或是去剪一回发，泡一回澡，再下来你可以多用一二十文，挑一双鞋，选一件新衣，这些你如觉着还不够，还可以请人上酒家吃饭么。这一条街走下来，你与多少卖家打照面，同是五两银子，又能换回多少不同的物事。
银子可以这样使，力道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使？你一掌拍出，可不可以带着多股不同力道，每一股都能各自做不同的事。”
“还能这样吗？”
“莫问我，我也不清楚，等着你练成了告诉我。现在把两种花钱的法子放一处看，头一种也就是后一种，好比你上街，其余的商家你都不光顾，却把银子只投给一家，那便是给人全力一击；后一种看上去面面俱到，若是细分到每一家，又和头一种是一样的，你与卖家该显摆还显摆，该说辞还说辞，碰上不同卖家，遇上的情形还不尽一样，有人要先收钱后给货，有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人又许你赊账，有人给你加个添头，有人要把货给你送家去。你在一处花钱，会关注两样事，一是花多少钱，二是花的值不值，亏了还是赚了，然后记得这一处，亏了下回不再光顾，赚了下回还来，给每一家你都排个号，这些从数学的道理上讲都是有说法的，与在街上一连串的使钱相比，仅在某一处花钱只是一个微小的部分，称作微分，究竟值不值得来，算起个向导的作用，你给每一家排号到底有多么值得来，便称作导数了；在这条街上你总共花了多少银子，换回多少物事，便须将所有的微分累积起来才能得知，这被称作积分。”
“我晓得了，这是数学中的微积分，我见到过这一门。”
“不错，就是它了，还是那五两银子，如此花法又能获取多少，你不但换回众多物事，还摸清各处卖家的脾性为人，货品的优次，下回是不是还要再打交道，心里就有数了。这样的本事若能用在力道上岂不是大妙么，一掌而出便将对手力量上的虚实摸的清清楚楚，再往下交手不是又占了先机么。你只须集中力气击破一环，或许就收到成效，你也可以出其不意的透过对手阻截，突然给本体一击，不是更厉害。”
“透过是甚么意思，是人家拦不住还是不想拦？”
“都不是，应该是想不到拦，无从拦起吧。”
“还有这样的事，没这种道理吧。”
“怎么没有，《摧心掌》你该晓得，据说这门功夫就专伤人内腑，从外面却看不出伤来，是不是？”
“确是听人说过，不过没见过，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我想来原因也不繁复，方才我说了，出手应当保有连续性，才好施出种种手段，就好像老爷出门那样。但也有麻烦之处，走哪儿都受人注目，哪怕不买东西也弄得人人皆知，没法子做到人不知鬼不觉。这一日老爷闲得慌，发起疯扮作花子上街去了，果然瞒住路人，直到一家澡堂子才又做回老爷，拿钱泡澡。《摧心掌》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出手在连续间突然打断，越过阻碍，重又恢复连续，继而发力，这才让前面的人感受不到。
嗐，道理说破了就是那点事，一个个弄得神神鬼鬼的，像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样守着，这个不让看，那个不让碰，是要守一辈子么？有甚么意思。”
“王鼎把《摧心掌》放开了，许更多门人弟子练呢。”
“练得人再多有啥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练出更好的来，还是那老三样，算甚么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