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香港新界大围附近的山上租过一套顶搂的房间。这套位于三楼的老公寓房子，原属房东的别墅，后来屋主嫌山下发展得太快，太吵了，所以将房子出租，自己搬到港岛北角海边去了。
这幢已有三十年楼龄的老屋，依山而建，外墙略为斑驳，有野草在墙上扎根定居。屋内重新装修过，柚木地板，雪白的墙壁。朝北的客厅与二间卧室俯瞰整个青郁的山谷，远处是一潭渌水，无人。
顶搂的独家天台与房间面积相若，四季有常开的鲜花，金鱼缸内养了几尾色彩斑斓的鱼儿。微熏的空气中时时散发着米兰的清香，特别是在阳光正盛的午后。山谷中有鸟儿应和不断，天晴时间或会有一头高昂的鹰在空中滑掠而过，在地上留下一抹暗影。有时可见飞得极高极高的小鸟，背衬着清蓝的天，自由得让人羡慕。
住在那里，很少见到邻居，除了那位近七旬看大门的老太太外，就有几个在楼前微笑闲聊的菲佣，安静而慵懒。
近黄昏时，总喜欢沿着山间小径漫步。夕阳在群山之后闪耀着柔和的光芒，更见水色之迷茫遥远。间或会碰到一位牵着两条狼狗散布的中年清癯男子，狗很安静，蹲在他的脚边，默默注视着你走过，而他只慢慢地抽烟，无语。以后再见，便也点头致意，偶尔有一声轻轻的问候。
有一日，发现他的身边只有一条狗，与他一起慢慢走着，他的脸上有些憔悴。有时站在窗前，看到他在下面山道上对着落日吸烟，那只狗儿蹲在他的脚边，长久的沉默。他是谁呢？据说山上住了几位名人。有一次家中失盗，居然还有记者闻风跑来，知道不是他们以为的明星，很失望。
那段时间经常请朋友上山野餐。暮色上来之后，山谷中寂然无声。星光下隐约可见远处隐隐之山影，湖水泛出一抹暗白的光，山下的灯光却粲然跃到眼前。
山上的月时圆时缺，时明时暗。灯光下的清谈时喧时寂，飞蛾围着顶灯一圈圈地转着。风中的铃声时远时近，清悠低徊，叮咚，叮咚，慢慢敲在人的心上。
三年后，我们终于还是走了，买下那幢老屋不是我们所能承担的。留下的只是记忆中的一个片断，一段掠影。
（原刊于《世界日报》“世界副刊”2008年12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