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花开/缘去花落……
在世外夜夜听雪
才明白梅花不为任何人怒放。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夏末的纽约，天空瓦蓝清明，纯净的阳光静静地照在路边斑驳的红砖墙壁上。风吹树梢，青碧浓翠的枝叶在细碎的光影间抖颤摇曳。曼哈顿第五大道华盛顿广场北街，原是旧时纽约上流社会精英人士的聚居之地。低低的铁栅栏花纹典雅优美，悄悄挡住身后建于十九世纪初期的一栋栋古老宁静的联体别墅。栏杆内，宽阔的灰白石阶缓缓而上，楼房大门前凝立着两根希腊式圆形廊柱。古典雅致的美丽屋宇里，白色帘幕低垂，四周静寂无声。
曾见过一帧旧照片，相片中人也许来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纽约，应该是一位新嫁的清秀女子，她的手中擎着一支黄色玫瑰花，还带着清晨未消的露珠。新绿的枝叶向上伸展，娇嫩的花瓣紧紧地合着，还有无限绽放的可能，已经从枝头被引开，落到她的手中。仿佛可嗅玫瑰花淡淡清甜的芬芳，那份青涩中有丝丝纯真的期盼，也许可衍生出生生不息的未来，或者只能在寂寞中花开花落，期间虽然有人欣赏怜惜，毕竟还是辜负了一番春意秋情。
一直非常喜欢爱尔兰新世纪歌手恩雅。她的一首“你的爱是我永远的天堂”可予人恸心的感动，声声吟诵仿佛是源自天界的慰籍，美国电影“纯真年代”中的主题曲，就用了这首歌。
电影片头是一组玫瑰花缓缓绽放的镜头，一朵接一朵，循环往复。美丽的花苞在黯淡的灯光下慢慢伸展开放直到花蕊尽现；切断，便是另外一个开始，重新一番轮回。黄色玫瑰花次次再现，重生与消隐，周而复始。依然记得影片女主人公爱伦满捧着一握黄色玫瑰花直视镜头的场景，那是她的爱人纽兰德第一次心迹的表露。之后，纽兰德曾想再次赠她予黄色玫瑰，寻遍纽约城，却总不能觅见。等到花店里重现花的踪影之时，人物的心境已变，黄色玫瑰花总也是被错过了。
电影“纯真年代”是根据生长于锦绣丛中的美国女作家依迪丝·沃顿，于1920年出版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而成。血腥残酷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格局与价值理念已全然改变，呈现出一个迷失怅惘的年代风貌。身居欧洲多年58岁的依迪丝，遥遥回想起十九世纪中后期古老拘谨的纽约，深深追忆那段永远逝去的旧时芳华，当日的作者曾是正值豆蔻年华的青葱女儿家。
1885年，23岁的依迪丝与纽约门第匹配的TeddyWharton结婚，二十八年后，终不能忍受丈夫的不忠，依迪丝与其离婚，从此长居巴黎。她膝下无子，感性独立，却从不认同女权主义风潮，心中终究不屑英国着名的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内放任不羁的同性及异性关系，自谓乃怀旧老派之人。1921年，依迪丝凭借小说《纯真年代》，成为首位获得普里兹文学奖的女作家。1930年，她被当选为代表着美国最高艺术成就的“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会员。
“纯真年代”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却深怀眷眷惆怅之意。十九世纪下半期，优雅迷人的伯爵夫人爱伦·奥兰斯卡离开古老欧洲大陆上荒伦的丈夫，回到恶意暗涌的纽约上流社会大家族中。在有意和无意之间，爱伦与表妹玫的未婚夫纽兰德相悉相知而生出刻骨之恋。宛若月亮女神戴安娜般清秀美丽的玫，单纯果敢且心存谋略，与久居欧洲深谙世情却仍不失娟娟诗意情怀的爱伦迥然不同。一场隽永的爱情故事后是一个婚礼的诞生，只是婚礼女主角并不是浪漫温婉的爱伦而是坚定不移的玫。爱伦最终选择彻底的离去，独自一人前往巴黎定居，因为她深知无论纽兰德或者自己，都不能承受与冷酷和背叛相伴而至的幸福。
正如爱伦在书中所言，“我不能爱你，除非我放弃你”。这份爱并不圆满，却足以陪伴她独自度过未来漫长的岁月。“我将不再孤寂。我曾觉孤单和恐惧，可那种空洞和黑暗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可以回到自己的内心，就象一个孩子在夜晚回到家中，那里永远有一盏点亮的灯。”爱伦透过润湿的眼帘，微微笑着对纽兰德说道。
那是一个已经远远逝去的时代，曾经的理想和矜持也已灰飞烟灭，真是“惆怅旧欢如梦”。如今的我们有着无可比拟的自由和放任，但是不是更幸福些呢？
（原刊于三联书店《竞争力》杂志2010年2月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