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叫唤了几声，仍然没有回应。
马里奥打算弄清楚，他跪下来把床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把床垫拉下来，将床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开。但是呼吸声仍在继续，仍然在床上，他却看不到菲尔德，看不到任何人。
屋子里充满了可怕的诡异气氛，马里奥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他的额头浸满了冷汗。
强迫自己把整个房间彻底搜索了一遍，食物柜、五斗橱、挂衣服的壁橱……哪里都查看了，但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马里奥觉得这实在是太古怪了，他有些气恼，情绪越来越激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过，他还想试试别的做法。
于是他自己躺到床上，靠近那个凹下的地方。马上，他一蹦就跳下了床。
因为他感到，呼吸声就在他旁边，几乎就在他的耳边。
他匆匆回到起居室，打算冷静下来，好好把整个事情回想一遍，理清头绪。他想一个人读书太用功，睡眠太少，有时候可能会产生幻觉吧？
他把每一个细节都想过了，可是仍然没有头绪。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情。整整一个晚上，菲尔德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确实，整个晚上都是他在说话，而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却只字未提。这未免太诡异了！
马里奥想得快要发疯了，他穿上套鞋走出了房子。
他到外面去吹了吹风，好吹散他脑子里的迷雾，闻闻花香，看看海景。他在同一段路上兜了两个来小时，直到心中的恐惧消除了一点，胃口也开了些，这才回家。
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里面有一个人，站在窗口背对着亮光。
他知道这是他的同学格林，他也和他一样在迎接考试。
“我温习了一个通宵，马里奥。”他说，“我上你这儿来，想和你对对笔记，顺便跟你一起吃顿早饭。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马里奥说他头痛，出去走走对他有好处。
格林点了点头，说了声：“哦！”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他忽然说了一句：“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喝酒的朋友。”
马里奥冷冷地说：“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里面好像有个人喝了酒在大睡，不是吗？”格林把头向卧室点了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的朋友。
两个人对看了几秒钟，然后，马里奥老实说道：“这么说，你也听见了？”
“我当然听见了。你卧室的门开着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噢，我没这个意思，”马里奥降低了声音，“不过，这样一来我倒轻松多了。我来给你解释吧，我实在是被吓坏啦。”
接着，他把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连他胳膊疼痛的事也没漏掉。
“胡说八道！”格林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都在胡扯些什么呀？”
“听我说，格林。”马里奥尽可能平静地说，“现在，你确确实实听见呼吸声了，对不对？”他指着卧室说。
格林点头同意。
“那好，你跟我来，我们一起把房间搜一遍你就知道了。”
但是格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胆怯地说：“我已经进去过了……我刚才听见了声音，以为你在里面。门半开着……我就进去了。”
马里奥没有答话，只是把卧室门完全敞开，于是，呼吸声更清楚了。
“里面一定有人。”格林悄悄说。
“是的，里面有人，但在什么地方呢？”马里奥说。
他又劝他的朋友和他一起进去看看，但是格林断然拒绝，说他已经进去过，并没有看见人，他怎么也不要再进去了。
他们关上卧室门，在起居室里拼命地抽烟来解除这种烦躁不安。
“更让我困惑的，是我的胳膊为什么痛？”马里奥擦着他的胳臂说，“有时候痛得很厉害，可我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弄伤了。”
“我来替你检查一下吧，”格林说，“我对骨伤有研究。”
马里奥脱掉了外衣，卷起衬衫袖子。
“天啊，我出血了！”他叫起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疼痛的地方有一道细痕，上面有一滴鲜血。格林靠近它，足足看了几分钟。接着，他坐回椅子上，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朋友的脸。
“一定是你抓破了它，连自己也不知道吗？”他随即说道。
“但是，我真想不起什么时候抓破过它。我在想，会不会是别的原因？”
马里奥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他的胳膊看，一声不响，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啦？我认为抓破点皮并没什么奇怪的。”格林说，“说不定，是袖子的链扣把皮擦破了。昨天晚上你一时激动……”
但是，马里奥一下子嘴唇发白了，想要说什么但又不太确定。他的脑门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最后他把身体靠到朋友的身上。
“你瞧，”他用发抖的声音说，“你看到那红印子了吗？我说的是伤口底下。”
“对，我看到了。”格林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来，说：“可看上去像是一个旧伤疤啊。”
“没错！是一个旧伤疤。”马里奥的声音很轻，嘴唇直打哆嗦，“现在，我终于全都记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格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他看到，他的朋友精神快要崩溃了。
“小声点，我……我来告诉你。”他说，“那伤疤是被菲尔德划的。”
整整有一分钟，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也不说。
“那伤疤是菲尔德划的！”马里奥又说了一遍，声音加大了些。
“菲尔德，你是说……在昨天夜里？”
“不不不，不是昨天夜里。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还在中学里，他用他的小刀割了我一道，我用我的小刀割了他一道……”马里奥说，“我们交换了各自伤口上流出的血。他在我伤口上滴进他的血，我在他伤口上滴进我的血……”
“天啊，这是为什么？”
“这是当时一种男孩的誓约。现在我全记起来了，我们当时读了一些古怪的小说，于是就学着做。我们发誓谁要是先死了，就到另一个人那里显形。”
马里奥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个大热天的下午，在操场上……那是，那是七年以前了……一位老师发现了我们的事，没收了我们的小刀……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事了，直到今天……”
“你是说……”格林说不下去，显得结结巴巴。
马里奥没有回答。他颓唐地坐到沙发上，用双手抱住了脸。
格林有点不知所措，他走到马里奥的身前，“我说，马里奥，你没有必要这样愁眉苦脸。我是说，如果只是幻觉，我们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我们也知道该怎么想，对吗？”
“我想是对的。不过，这件事把我吓坏了，那可怜的家伙，他……”
“不过说到底，如果这是真的，那也不过是……不过是说， 他已经信守了他的誓约……对，他信守誓约了，如此而已，对吗？”
马里奥听了点点头。
“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格林说，“你能够肯定，他当真像你说的那样狼吞虎咽了吗？我的意思是，他当真吃了东西吗？”
马里奥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儿，接着说：“这件事很容易就能证明给你看。”
他说得很平静，似乎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可怀疑的。
“我们吃完饭以后，”他回答说，“东西都是我亲手收拾的。
我把它们都放在食物柜的第三层架子上了。放上去以后，就没有人再碰过它。”
他指了指食物柜子。
格林听了他的话，走到食品柜那里去查看。
“一点不错，”格林简单地检查完后对他说，“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到底只是幻觉。食物根本没有动过。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马里奥不相信，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食品柜旁边。
他看到那一层架子上，黑面包、冷烤饼、燕麦饼，全都还在，没有吃过。连自己倒的那杯威士忌也在那里，并没有喝。
“你根本没有给人吃过东西。”格林说，“菲尔德既没有吃，也没有喝。他根本不存在！”
“但是，那呼吸声呢？”马里奥低声反问。他看着格林，脸上一片茫然。
格林没有回答。他向卧室走过去，打开了卧室门。均匀、深沉的呼吸声传出来，清清楚楚，这不是幻觉。
接着，格林关上门走回来。
“现在，只要做一件事，”他最后决定说，“你写封信回家，打听一下他的情况。眼前嘛，你上我家去温习功课。我家里正好有张床空着。”
“太好了，考试可不是幻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次考试我非通过不可。”
于是，他们就这么办了。
大约一星期过后，马里奥接到了妹妹的回信。
他把信中一段话念给格林听。他妹妹写道：
非常奇怪，你来信会问起菲尔德。他的事真可怕。
不久前，他父亲忍无可忍，说要把他逐出家门。你猜怎么着？他自杀了。他钻进地下室，在那里绝食而死……听说，他们在十四号那天发现了他。医生说他大约已经死了12个小时……据说他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怪吓人的……“这么说他是死在十三号？”格林说。
马里奥点了点头。
“就是在那天夜里，他来看你。”
马里奥又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