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当多官太起头来的时候，四目相接。十分惊讶。

面前这个翩翩男子就是那天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子，心里知道这位叫仲韶的公子是为了自己而来的。接下来的日子，仲韶和她们一起读书，多官都特意坐在靠窗的位置，远离着仲韶。就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月。

然后从小身体就比较赢弱的多官就病倒了，叶先生立马请来了大夫。

在把脉之后，大夫说：“身体十分虚弱，只有人参才能救她。”

以多官自己的家境也很难买得起半钱人参。就在这个窘迫的时刻，仲韶将身上所有的钱财拿了出来，交给大夫，并嘱咐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自此，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多官大半个月，每每亲自喂药给多官。

多官也十分感谢仲韶如此细心的照顾，病好后再也没有故意远离他，两人变得亲密无间。但是多官却很少露出倾心的笑容。

这使得仲韶十分的苦恼，再一次去找京儿诉说。

虽然自己只是陈仲奇的小妾，并且还是连家门都没入的那种。但是无论是仲奇还是他的弟弟仲韶都待自己很好，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他的嫂子一般。这也让京儿把仲韶看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到仲韶如此为一个人付出，为一个人而憔悴，她也于心不忍。

“我觉得她肯定是对你在病重时细心照料她十分感激，但是至于是不是真的爱你，愿意和你定下终身，就不太清楚了。不如……”

“爹，弟弟的妻子已经过世了，难道就不能让他这次去寻找自己真正需要的幸福吗？”仲奇对着父亲说道。

“别说你弟弟，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没做好榜样！你以为你和那个叫京儿的事情，我会不知道？”仲奇的父亲陈迁说道，他可是京城的重要官员。

“爹，我从前什么都听你们的。难道就不能有一点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和你弟弟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甚至可以成全你们。”陈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他深知道自己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如果逼得太紧他们就会狗急跳墙；但只要能稍微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妥协。

“好！只要我能办到。”果然是印证了那句知子莫若父的老话，仲奇立马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答应了下来。

“只要你跟你弟弟能乖乖的到京城来做事——我也需要你们帮助。”

“我没有问题。”仲奇想了想说，“不过弟弟他就……”

“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了。”陈迁意味深长地抚了一下胡须，十分平静地说道。

没过多久，仲韶也生病了。当然这也是他和京儿事先商量好的。装病，来探知多官的心意。

多官也果然如同先前仲韶照顾她一样细心照料着仲韶。随后京儿又让大夫诈称仲韶的病要用人手臂上的血来和药才能痊愈，京儿佯装不肯，而多官却默默地找到大夫，把自己的血拿去和药。此后，仲韶总算明白了这个不善表达的美丽姑娘对自己的心意，两人比之前更加亲密了。

然而美好的日子总是不长。不久大哥便传来消息说父亲让他们兄弟俩上京城做事。尽管仲韶十分的不情愿，但是哥哥仲奇在信中说得很清楚，父亲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听话，说不定事情会有很大的转机。

临走前三天，多官瞒不下心中一直深藏的话，与仲韶定下了终身。

仲韶和哥哥一起来到了京城，虽然应承着父亲交代的一切。但是千山万水的阻隔每一天都在加深着仲韶对多官的思念。隔个三五日，仲韶就会想方设法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偷偷地给多官写信，互诉衷肠。

当然，这些看似秘密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父亲陈迁的眼睛。一日晚上，等仲奇仲韶两兄弟回各自的房间去休息了，从陈迁的书房门口轻声闪进来了一个蒙面人：

“陈大人，我们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更何况他现在是您的儿子。”

“我知道，”陈迁清清叹了口气，“我曾失去了挚友，现在当然不能再失去儿子。姑娘是哪里的都知道了吧？”

“您只要点头，其他的我们会办好的。”说完蒙面人退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唉……”陈迁轻轻地再次叹了一口气，从书案间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两行简短的诗文：

欲断月宫之银树兮，得佳人之所望；将弃湮日之神弓兮，然伊人至何方？

多官在家中除了做些日常的家务和读书外，生活的一大期盼就是仲韶的来信了。除了对自己爱人的思念常常折腾得自己睡不着以外，其他还是很美好的。不过前些天叶先生家里来了一个叫叶淳的人，好像是叶先生的亲戚似的。

这个人十分好色，凡是有些姿色的姑娘都要上前调笑一番。自从在自己叔叔的书馆里看到了多官，从此就对她念念不忘了。总是寻找着各种机会去接近她。

像这样的人多官自然是尽量避开的，更何况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了。然而事情却不能尽随人愿。没过两天，仲韶又从京城给多官寄信过来了。郎情妾意的话语成为了多官连日来苦闷情绪的慰藉品。怀着高兴的心情，多官出门去了。

而趁着多官出门之际，叶淳偷偷溜进了多官的书房，看见案几上仲韶和她之间亲昵的书信。若是有人在旁，一定会奇怪他这么一个好色之人脸上，竟能出现如此惋惜和伤感的表情。

等多官回来的时候，自然是看不到刚刚叶淳的那种表情，取而代之的还是平时那副无赖的面孔。

“你和那个叫仲韶的都能这么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为什么看都不看我？”看见多官回来了，叶淳立马扬起手中仲韶和多官往来的书信，对着多官说道。

面对叶淳无理的要求，多官当然不会答应，但她和仲韶的书信攥在叶淳的手里。多官自己明白，她和仲韶的事情本来就让仲韶的父亲很不高兴，这次去京城也是希望缓和陈迁的情绪，能为她们俩的事情赢得一些转机。如果这个时候让仲韶的父亲知道仲韶还在分心和自己缠缠绵绵，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仲韶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万般无奈下，多官只好妥协。答应只要叶淳归还书信，她就从了他。多官能想到的是这或许刚好正中叶淳这个好色之徒的下怀，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也刚好中了陈迁的圈套，成全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的计划。当然她没可能知道这些，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了。

第二天清晨，多官的嫂子照往常来到多官的房间打算帮她梳洗，却不曾想，她刚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悬挂在屋子中间的多官冷冰冰的尸体。

从多官的遗书当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多官的嫂子告知了远在京城的仲韶，而叶淳也被告发抓了起来。而另一面，得知此消息的仲韶赶了回来，看到多官留给她的书信，知道多官为了守护他们之间的誓言而赴死，十分感慨，自此立誓终身不取。

县衙的大牢里，叶淳被关押在回廊最尽头角落的那间牢房中。他脸上充满了焦虑，只是没人知道他焦虑的是什么。

除了现在走进来的这位蒙面人。

“大人，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县令大人毕恭毕敬地向面前的蒙面人行了一个礼，然后招呼着手下一起退下去了。足见这个蒙面人来头不小。

“多官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蒙面人没什么情感波动的声音幽幽地传到了叶淳的耳朵里。

“都办好了，绝对没有闪失。”

“很好。”蒙面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但事情总归要有办法平息下去。”

“大、大人。”叶淳似乎有些惊慌。

“叶护卫，规矩就是规矩，无法改变的，这药一点痛苦也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说罢将小瓶子递给了叶淳。

次日，县衙传来叶淳病死在牢中的消息。

没有了多官，仲韶再次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但是却日渐消瘦下去。一日，陈迁在仲韶的房间发现了那篇让他一直担心不已的诗文：

欲断月宫之银树兮，得佳人之所望；将弃湮日之神弓兮，然伊人至何方？

夜深人静之后，蒙面人又再次出现在了陈迁的书房。

“上辈子为情所困，这辈子还是这样。”陈迁叹着气。

“他又写那诗文了？”蒙面人说道。

“哎，难道就没有解决的余地了？”

“陈大人，你应该也是明白的。扰乱轮回，必遭三世之劫。”蒙面人有条不紊地说着，“我再找阴司部商量下，或许会有些转机。”

多官，徘徊在曾经和仲韶一起游玩过的地方。只是这些景物在阴间里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秀丽。正当她感慨万分的时候，背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蒙面人。

“你或许在疑惑我是谁，但那并不是事情的重点。”蒙面人没有给多官答话的时间，又接着说，“我来此只是想告诉你仲韶为你正在受着煎熬。”

“他是个好人，何必为我一个已死之人难过呢？”多官听后有说不出的感动和心酸。

“若我说有办法能让你陪伴他左右，只要你能照办，你当如何？”

“若果真如此，哪怕能让仲韶现在好过些，我也甘愿。难道还有比生死相隔更难受的吗？”

或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夜里仲韶梦见了多官。多官告诉他叫他不要为了自己而放弃自己的婚姻大事，若他再娶，多官愿投胎做他的儿女，常伴左右。

遵照多官的托梦，仲韶都照办了，来年果然喜得一儿子。眉目间都和多官十分相似。

为了感念多官对自己的情谊，仲韶将自己的儿子取名喜多。

陈迁为此也特别高兴，那个蒙面人也以平常人的身份在喜多满月的时候来喝了满月酒。陈府上上下下都沐浴在欢乐之中，但只有这个蒙面人知道，如此打破了轮回秩序，总有一天必有祸端。

不过那自然是后话了。人总是要学会享受今天的美好，不要对明天过于烦恼。看着每个宾客脸上的笑容，蒙面人不禁笑了。

一夕，闻多官呻吟声，瞰之，病卧在床，叶偕医来诊其脉曰：“虚怯将脱，非参四两不治。”叶闻，欲送之归。仲韶勃然曰：“渠家贫，安能办此？即归亦死耳，”立启箧出金授医，复语叶曰：“有故悉我任。”遂亲侍汤药，衣不解带者半月有余。多官旋愈，深德仲韶，于是来往颇密，然终无戏容。

仲无间可入，复谋于京儿，京曰：“吾知其感公子矣，不知其爱公子否？可佯病试之。”如其言，多官来，亦如仲之侍己疾者。京儿贿医诡云：“药中须人臂血，疾始可治。”命京，京佯不可，多官在旁无语，至暗中乃刺血和药以进。仲知之大喜，以为从此可动也。适兄膺荐入都，招仲偕往，多官闻之，乃夜就仲室曰：“曩者公子倾金活我，非爱我故耶？今行有日矣，义不忍负公子，请缔三日好，誓守此身以待。”即宿于仲所三日，仲乃行。

唱歌犬

夜有些深了，然而还是有许多人辗转难眠。

季能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的下了床，走到窗前仰望高挂的月亮。他又失眠了，但却不想吵醒妻子。

自从自己的儿子三岁那年失踪之后，季能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相公怎么了？”季能的妻子陈氏醒来发现身边少了一人，便下床为季能披上一件外衣。

陈氏是非常了解自己的相公的。这几年来，虽然季能可以说是异常勤勉，节节高升。但陈氏也十分清楚，季能最难过的就是五年前没能捉住凶手，拯救自己的儿子。

“没事，”季能轻轻地抚摸着妻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最近又陆续有儿童失踪了。”

“相公……”陈氏拉了下季能的手，她知道他一定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些往事。

“如果当年我能抓到那伙人的话，或许我们的孩子还在我们身边。又或者我当初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能够多尽一点心力……”

季能说不下去了，每每想到此，他都会心痛。

正当两夫妻在伤感之际，屋外的家丁有事前来禀报。

“什么事？”季能说道。

“回禀老爷，侍卫李言来了。”

“好，我马上来。”这么多年和他一起办理公务、走南闯北的左右手李言，今夜亲自来禀报的事情一定有所特别。

季府的书房。

“大人。”李言见到季能进来了，头向下微微一低，双手向前一抱拳。

“你快说说出了什么事情吧。”季能和李言之间向来是不拘泥于这些个繁文缛节的。

“陆大人的老父亲病危你是知道的。”

“嗯，然后呢？”

“昨晚陆大人一家睡下后，半夜里有家丁起来巡房，却发现陆老太爷的房门开着，进去之后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还有什么异常吗？”多年相处下来的直觉告诉季能，李言还有没说出来的地方。

“卑职在老太爷的房间中还发现了这个。”说罢，李言将手里的东西十分慎重地寄给了季能，因为他知道这个东西对季能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张纸，上面除了画有一颗黑星外，别无其他。

季能脑子里嗡的一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了。

黑星，一级通缉。

这么多年来，几乎各地的三岁儿童失踪案件中都有这个标记。然而让季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是，黑星从来以三岁儿童为目标，为什么这次却对一个老人这么有兴趣呢？

次日的晌午。

陆府陆老太爷的房间里。

“那近段时间里，都有些什么情况，陆大人可否讲得详细一点？”勘察完现场之后，季能说道。

“老父已经是九十岁的高龄了，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的。”陆大人顿了下，接着说道：

“大概是两个月前的样子，老父照常出门散步。原本出门的时候还神色怡然，回来的时候却惊慌失措，像撞到了鬼似的。我们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从此就不再出门了。没多久就病倒了。”

“那你知道那天，陆老太爷到底去过哪些地方吗？”季能接着问道。

“按照往常的习惯，老父应该是去聊贤茶楼或者是具贤棋社。”

“嗯，好的。那我们先告辞了。”季能示意李言准备离开，“陆大人请放心，季某一定会竭尽所能寻找老太爷下落的。”

“季大人乃我朝栋梁，精明能干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老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说罢，陆大人深深地一鞠躬，将一行人送到了府门。

长沙某一小县。

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内，躺着一个病中的老者。

草屋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茅草屋，老者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者。在这个小县城内没有人认得出他就是陆老太爷。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在于，陆老太爷躺着的床边放着很多香烛和奇特的符印。这些都让人联想到某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仪式。

若现在能有一个大夫看到陆老太爷的情况，再看看他的脉象，一定会十分纳闷：老太爷面相红润，脉象平稳，怎么会病得昏迷不醒呢？

的确，陆老太爷还是一样的身体健康。

只是他中了禁咒，无法自由行动说话，昏迷在此。

带他来此的是一个精壮但看上去精神有些颓废的中年人。待观察好老人的情况之后，中年人在堂屋中的案几上放好一面阴阳镜，点上两支蜡烛，并在中间的香台上燃上三炷香。

随着轻烟缕缕升起，中年人的脑中慢慢回响起了那个渐渐清晰的声音。

“那人安全带回来了？”

“是的，惜炎大人，一切如你所说。”中年人在心中默念着。

“陆家虽然现在贵为太医院的御医，但他们老太爷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次行医的失误。想必号称从无失手的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你只要用这个事情去和他谈条件，只要不过分，他都会答应的。”

“陆大人的父亲，我当年也是有所耳闻的。若不是遇见大人您，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医术得自于您呢。”

“他这么些年做的事情，也不枉费我当初传授给他医术了。”惜炎顿了一下，“我许诺你的东西，自然会教授与你。”

“谢惜炎大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中年人说，“虽我有求于你，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托付给你身边更信得过的人而托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