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那日后，水笙再也没有过上安静日子。莫柯安像是老鼠找到粮仓似的，每天借着借口跟着文嘉禾来蹭饭。
蹭了几天后，文嘉禾也觉得不对劲。
虽说莫柯安人不错，可终究还是藏不住事情，遮遮掩掩地打听水笙的事情，让文嘉禾觉得心中一凉。
他那一瞬间，忽然想起母亲的话。
“阿禾，你看看周围哪个姑娘比得上水笙，又聪明又懂事，你可要抓紧了，别等别的公子哥儿先出手了。”
可他也记得父亲说的话。
“咱们家虽然救了水笙，可是也是亏欠人家姑娘，千万别听你娘窜捣。咱们家的男人顶天立地，你一个大男人还要靠姑娘家养，真是个笑话。不过说起来也是我们没本事，阿禾，你听爹说，你要是真的有心，就赶紧考上秀才，这样就算考不上，也能做个私塾先生，不至于让水笙这样姑娘跟着你受苦。”
他虽然不愿意正视，可心底也清楚，就算父母都觉得水笙是个好姑娘，可水笙也不一定愿意嫁给自己。
似乎在水笙的世界里，有无数的孤本印章，有漂亮的襦裙玉钗，有雕着浮纹的栏杆，有享之不尽的美食。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水笙是不是并非口中所说，自己是个丫头。更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然而她却这样懂事，这样温柔。
而他也明白水笙对马大娘的回避。似乎水笙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虽然她年纪不大，可是却比一般的姑娘家更懂事，生得七窍玲珑。也比许多姑娘要骄傲，心里喜欢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他也想问她，阿笙，你要去哪里，未来又要如何？
可她似乎总是含着笑着，似乎不管未来如何，她都能过的很好。
chong辱不惊。
这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呢。
文嘉禾心底有些苦涩，看着双眼赤诚的莫柯安，更觉得像是一种讽刺。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学堂里有那么多穷酸腐儒。
因为他们没有的，另一些人，多得能溢出来。
他们并不清楚莫柯安的身份，他只说是富商之子。可文嘉禾总觉得，莫柯安这种气质，定然是官宦出身。
那么这样的男子，又是否会对水笙一心一意呢。
他忽然满心的惶恐和悲怆，满身满心的无力拖着他，犹如铅水灌腿似的，笨重不堪。
终于，莫柯安扭扭捏捏地问道：“那，文兄的妹妹可有婚配？”
他这一生哪怕面对死亡，都没这么坐立不安，索性直接道：“其实并非我亲妹妹，乃是我姨母之女。婚嫁之事，本就不由我们家来说。”
“竟然如此！”莫柯安连连拍手，笑道，“单看文兄已然是龙章凤姿，不似池中物，未料妹妹竟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好在是表妹，不然可羡煞我们了。只是不知道妹妹她，嗯，喜欢哪种男子。”
文嘉禾忽然坦然起来，“这我也没问过，只是小妹冰雪聪明，才气非常，喜欢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自然自然，”莫柯安连连点头，“还请文兄……额，暂时莫要和妹妹说，如果方便，替我问问可有婚配，我想，我想回去寻我父母。”
文嘉禾一愣，脸色僵硬，却还是语气平淡道：“只是，我家小妹定不做妾，怀鹤莫要强求。”
“哪会如此，我若是有幸，定然一生一世一双人，必不违约！”莫柯安发了一场毒誓，有扭扭捏捏地让文嘉禾去问水笙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文嘉禾待送走他，独自做了许久，这才懵懵懂懂地去敲水笙的门。
“阿禾哥，你怎么这般模样，”水笙掩嘴一笑，“倒像是输了钱的泼皮似的。”
“可别胡说，”文嘉禾无奈地笑了笑，“阿笙，我同你说个事。”
水笙点点头，就放下手中活计，一并走了出来。
那时海棠已经红透，水笙摘了一个在手里把玩，忽然听到文嘉禾问：“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水笙一愣，心里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陆言骞。这些年，他是高了，还是矮了，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曾再上过战场，那场亲事，又如何。
她一直没敢询问，更不敢主动打听，连路上说道西陵王的事情，都要退避三舍。
她害怕知道他已经订婚，更害怕知道他的事情。但却像是心口上的伤疤，好了又被撕开，撕开又疼，可就是按耐不住地想要想着他，想要再见他。
“我也不知道呢，”水笙笑了笑，“我想，定然是征战沙场儒将吧。”
“你要求还真高，非得文武双全呢。”文嘉禾笑了笑，“这样的男儿可不多。”
“是啊，”水笙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担心文嘉禾接下来会说什么，索性道，“宁可一辈子不嫁，也要等这样的人呢。”
文嘉禾一愣，许是没想到水笙竟然会有这样的告白，却没想到是对自己的拒绝，只想着刚刚莫柯安的事情，心中却是一种开心和焦虑混杂在一块的期待，“不瞒你，我同窗好友莫柯安口口声声仰慕你，打算回家提亲，你怎么想。”
水笙苦笑一声，想起那个木木愣愣的莫柯安，“莫公子的确是个仁义之辈，可我们身份悬殊，着实不适合。”
文嘉禾眉头一蹙，“身份悬殊？他是何身份？”
“阿禾哥你不知道？”水笙一愣，随即道，“其实我们刚过来的时候，我撞见过他一回，他就非要嚷嚷着给我赎身什么的，还叫自己是汴梁府公的第三子。”
文嘉禾很快就明白了，“竟然是如此的人家，可我……我瞧着莫兄的确是个好人，而且他也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定不负你，你看……”
水笙摆摆手，看着手心的红海棠果，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身份悬殊，不适合在一起，还请直接告诉他。”
“这……”文嘉禾忽然想问，阿笙，你究竟是在等谁。
可他却觉得这就像是问佛寺檐角上挂着的风铃，纵然暗藏玄机，却永远不会多说一句。
水笙合住手掌，微微一笑，“若是我嫁出去了，可没嫁妆呢，你还是好好读书，莫要担心这些事情，我还小，就等着你早日当上大官给我挣一份嫁妆吧。”
文嘉禾点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