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客大多数都是这春风楼的常客,听了这番说辞,立刻气愤填膺,个个愤愤不平,不知是谁说了声打,立即菜叶,臭鸡蛋,苹果皮漫天飞,全都砸向被示众的吴俊比的身上。
吴俊比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他心中暗暗地祈祷着:“老天爷,千万别让刘萧萧路过这里,千万别让他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她会心碎的!”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但是老天却偏偏不给他面子。
这时不远处有个眉间有着蓝色蝴蝶的清秀女子拉着位麻衣少年的手往人群里挤了进来。
当她看到柱子上绑着的那个男人时脸上的笑容立刻瞧不见了,人也呆住了,她就这样呆呆地瞧着他。
这时两行清泪顺势淌下,滑到她的唇角,她都已是没有了知觉。
刘渐飞的眉头此时也皱了起来,他想:吴俊比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又怎么会甘心受这种侮辱?
他正想着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人动起来,似乎要往前挤去。
他回头一看竟是羽碟。
他从羽碟清冷的娟容中,眼中看到了只有两个字:心碎。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他忽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把自己从客栈里硬拉出来声称要和自己远走天涯的女人并不是羽碟。
她确实不是羽碟,她是刘萧萧,是一直深爱着吴俊比的刘萧萧。
现在让她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在冰天雪地中,光着上身受到这种侮辱,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再忍受。
此刻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的血液已在体内沸腾,恨不能立刻冲出去,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雨。
就在刘萧萧即将冲出去的时候,刘渐飞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不管刘萧萧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手硬将她拉入一个角落。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刘渐飞的面上,刘渐飞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又对上刘萧萧投来的愤怒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你可知道,在这天寒地冻里,倘若不及时地救助,不足一个时辰,他就会被活活地冻死!你…”
刘渐飞显得很平静地瞧着她道:“你为何要这么在乎他,这样我会伤心的。”说着他的目中竟真的露出了痛苦。
刘萧萧却好似没有看见,她苍白的面上泛起愤怒的嫣红,她瞪着刘渐飞就像是瞪着仇人一般。
她神色更是激动,扬着尖削的下巴,大声地道:“我当然在意他,因为他是我的…”
她的话突然顿住,同时她与刘渐飞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听到有人高呼着道:“青气去来董去来到!”
一听董爷到了,人群立刻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董去来走到吴俊比的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确实长得很像吴俊比,但是我可以断定你不是吴俊比。”
一听这话,人群中一片哗然,连吴俊比自己都感到意外。
刘萧萧更是怒不可遏,又要往外冲去,刘渐飞连忙拉住她,朝她直摇头。
只听董去来在那说着他自认为很对的理由,道:“这其一吴俊比身份尊贵,出自名门,在江湖上有着神话不倒的盛名,怎么会到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来寻欢作乐。”
“说得好!”吴俊比轻轻地道。
“这其二。”董去来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江湖上都盛传吴俊比对刘萧萧一片痴心,不惜为了她欠下多少桃花债,他又怎么会背叛她到这里来找妓女。”
吴俊比抬起头道:“说得真好!”
董去来这次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道:“吴俊袖箭行侠仗义,惩强扶弱,慷慨无双,就算来妓院,他又怎么会不付钱?”
“说得太好了!”
董去来拍着胸膛面对众人大声地道:“凭着这三点,我董某人可以断定,此人绝不是吴俊比。”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是呀”,“冒牌货!”
“是呀,我不是吴俊比!”吴俊比凄然一笑承认道。
董去来又道:“各位,此人已受到惩罚,各位给董某人个面子,就放过他如何?”
众人一听又开始嚷嚷起来,有人甚至不甘心地跳了出来叫嚷道:“此人不给钱,我们怎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不可以!”
“是呀,是呀!”
董玉自一旁大声地道:“董爷的话你们敢违抗吗?”
此言一出,当真有威力,立刻无人再敢多言。
老鸨子一挥手,有两名打手上前为吴俊比解开绳索。
董去来上前盯着他,说出了八个字: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同时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便拂袖而去。
人群也渐渐散去。
漫天风雪中似乎就只剩下吴俊比一个人。
在这冰天雪地,冷风如箭的寒冬此时若是不能及时地穿上衣服,找个避寒的地方生堆篝火暖身,恐怕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吴俊比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想趁着自己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腿脚早已是不听使唤,刚往前迈了两步,便扑倒在雪地上。
他伏在雪地上不停地咳嗽着,每一声似乎都在呼唤着:“刘萧萧,刘萧萧…”
这一次刘萧萧听到了,她真的听到了,所以她奋力地挣脱了刘渐飞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冲向地上的吴俊比。
吴俊比早已昏迷,可是他的口中还在不停地呼唤着:“刘萧萧,别走,别离开我!”
刘萧萧心都碎了。
她将吴俊比紧紧地抱着,泪流满面。
她的目光已有些涣散,神智也不清起来,口中不停地道:“俊比别怕,刘萧萧就在这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地陪着你,我这就带着你回家!”
刘渐飞这时走了过来,手按在她的柔肩上,问道:“羽碟,你没事吧?”
刘萧萧像是许久才听懂他的话,她先是慢慢地摇摇头,将目光转向怀中的人轻轻抚掉粘在他脸上的冰雪,然后她抬起头,笑了。
她很认真地对刘渐飞道:“我要带他回家,回我们的家!”
说着,她竟真的把昏迷中的吴俊比半脱半抱着朝前走去,刘渐飞走在一旁,趁她不注意时伸手自她后背上轻轻一点,刘萧萧的身子便软了下来。
刘渐飞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的羽碟,又瞧了瞧雪地上的吴俊比,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无论谁怀里突然多出两个烫手山芋时,心情都不会轻松的。
好在长安城里从不会缺少客栈。
为了掩人耳目,刘渐飞选择了个很僻静的小店,付了银两,安顿了下来。
他站在吴俊比的床前,眉头深邃,他的心里很矛盾。
羽碟本是他的,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心,本想跟她隐居起来,开心一辈子,不想,竟在半路上碰到了受难的吴俊比。
一看到他,羽碟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的失魂落魄,她的怒不可遏,都是为了他,甚至于不惜打了自己一巴掌也全都是为了他!
刘渐飞想着,手不禁捂上仍在隐隐作痛的脸,目中泛起了妒火!
他慢慢地拔出一滴泪,寒气已扫向吴俊比的咽喉,但突然间又顿住。
他不愿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那样子吴俊比做了鬼也会嘲笑他!
他只有忍,他恨恨地重新包好剑,回身恨恨地道瞪了眼床上仍在昏迷的人儿,然后夺门而出。
他已感到太压抑,太痛苦。
酒,惟有酒能够消愁。
深夜刘渐飞已烂醉如泥,被小二架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人已熟睡。
为何他的眼帘还会不住地颤动?为何还会有冰珠沿着他的眼角滴落染湿了他的枕?
“羽碟,羽碟”深夜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断自房间里传出。
另一个房间里却传来断续的咳嗽声。
吴俊比已经醒了,可是体内的毒使他动弹不得半分,他只能这样痛苦地躺着等待着天亮,可是天亮后他的人仍很痛苦。
“青城双煞的毒果然厉害,到现在还不散去,我快要死了,死在这里,恐怕连刘萧萧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吴俊比想着,一滴清泪沿着他消瘦憔悴的面庞滑下,也同样染湿了他头下的枕。
吴俊比痛苦地闭上眼,又开始不住地咳着。
旭日的阳光映下,一夜之间伤痛已染白了他的双鬓。
吴俊比本不想再回忆自己在赴约的路上被人暗算的情景,但不知怎的此刻他的脑子偏偏又转到了那条路上。
那条通往宝塔寺的路上。
三天了,冷晴漠仍没有半点消息,吴俊比已没有耐性再等下去。
于是他决定先去替冷晴漠阻止一场决斗,然后再去寻他。
不想,这一去竟成了个有去无回。
吴俊比驱马狂奔,飞雪四溅。
在通往宝塔寺的道路两旁的丛林里忽然传来呼救声,拳脚声和打骂声。
吴俊比勒住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富家公子领着几个手下正在欺负一对可怜的爷孙俩。
那富家公子显然是看中了孙女的美貌,想抢回家中去做妾,当爷爷的自然要阻拦,所以也自然免不了要挨顿拳脚。
在把老人打得奄奄一息后,打手们便不由分说地绑了仍死命挣扎的女子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