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兮往日的阳光出现了，她伸出小拳头重重的捣在凯夫的胸上，说：“还不错，你总算没有十恶不赦，不枉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
话一出口，悦兮便僵住了。真是尴尬死了，这埋藏了四年的秘密，怎么一下子就泄露出来了。嗯嗯，都是月亮惹的祸。
可是抬头看到，乌七抹黑的，连颗星星都没有。
凯夫却没在意，强笑了一下，说：“你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呀，喜欢也是随便说的？女孩子要学会矜持。等你真正找到你喜欢的人了，也不能这样直接表白。”
悦兮的尴尬消失了，却剩下了失望。原来，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所以，他完全没把这样的表白放在心上。
悦兮的失望只沉淀在了心里，脸上却是更加明媚的笑容，说：“我知道了，你又不是我爸，管得倒挺宽的。”
凯夫也不由得一笑。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顷刻间消散，看看天，实在是太黑了。
悦兮叹息了一声，说：“算了，由她去吧。琉璃一向是个沉稳的人，不会任性的。她既然走，肯定是有地方可去。凯夫，你怎么办？”
凯夫把钥匙递给悦兮，说：“我回学校。”
悦兮啪一下打掉他的手说：“回什么呀，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在我这对付一夜吧，天马上要亮了。”
说完之后悦兮的脸有些红，装作很管很倦的样子，伸了个大懒腰，抱怨说：“都是你，我睡得正香，你半夜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我不管了，我要回去睡觉。喂，你走不走。”
悦兮看见凯夫立在原地还在踌躇，便不管不顾的一拉他的胳膊，说：“走啦，跟个小绵羊一样，难道我是大灰狼，会吃了你不成？”
凯夫没法，只得跟着悦兮往楼上走，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说：“你这张嘴，还是口无遮拦，不管不顾的，女孩子家家能随便把男孩子往自己家里带？”
悦兮伸了伸舌头，毫无愧色，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是别人嘛，我非常信得过你。”
凯夫不由得苦笑。刚才她还声泪俱下的声讨自己是强暴犯，这会又大言不惭的说信任自己。这悦兮简直是没什么心眼。
悦兮也在偷看凯夫的表情，见他只是苦笑，并没有刚才那样疯狂的表情，便放下心来。
凯夫在沙发上蜷了一两个小时，天一亮便走了。
悦兮站在窗口看凯夫离开的背影，脸上是奇异的红。她把凯夫枕过的枕头、凉毯叠好，抱在怀里，久久的坐着，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琉璃就像是消失了。
悦兮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璃璃的相片，叹了一口气说：“琉璃，都三个月了，你究竟去了哪里？就算伤心，这会儿也该过去了。你这没良心的，就不知道我们大家都惦记着你吗？你倒好，连个电话都没有。”
悦兮自言自语，把相片重重地往桌上一戳，扑在桌面，瞅着相片里沉静恬淡的琉璃，唉唉叹息。
她太过投入，没听见进来的有脚步声，直到那人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拿起相片问：“琉璃？”
虽是疑问，却相当肯定。
悦兮一抬头，居然是经理林语莫。自己居然被经理逮到开小差，她尴尬的要死，如同被踩到了尾巴，嗖一下站起来，腿磕在桌腿上，疼得呲牙咧嘴。
林语莫却非常镇定，甚至优雅的问：“你认识琉璃？”
悦兮忙点头说：“是啊，她是我同学，林总，你也认识琉璃？”
林语莫看着相片中沉静而淡然的琉璃，说：“嗯，认识。她现在还好吗？”
岂只是认识，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可是这么长时间，她连消息都没有，去哪了？
悦兮眼圈一红，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失踪了一样。”
林语莫一愣，问：“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用失踪这样的词眼？就算是她找的工作不在本市，也应该和同学保持联系。
悦兮吸一口气懊恼的说：“她和男朋友闹了点矛盾。”
“矛盾？”林语莫不信，问：“分手了？”
琉璃说失恋，他知道。可他不信琉璃会因为此而萎靡不振。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悦兮支支唔唔，说：“啊，哦，是啊。”
可是她看着一向温和的林总经理的眼睛居然透出来一点威严，她便如同中了魔障般全说了出来：“她男朋友犯个点错误，琉璃一怒之下就跑了，然后就，就不知所踪了。”
“错误，什么错误，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琉璃不该就这样悄悄的消失的。”林语莫抓住了悦兮的字眼，悦兮想改口都来不及了。
看着一下子沉下脸来的林语莫，结结巴巴的说：“就是，就是，他抽风啊。”
对，对，就是抽风。因为那根本不像凯夫会做出来的事。悦兮不禁为自己找到这样一个恰当的字眼而得意。
林语莫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神也凌厉起来：“你说清楚，抽风是什么意思？”
悦兮吓了一跳，话就像连珠一样吐出来：“就是他想要强暴琉璃琉璃抵死不从所以强暴未遂，林总，你，你，你不要这么冲动。”忽然后悔起来，看林总这架势，大有把这抽风的男人撕碎的意思。
林语莫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钝痛。琉璃，琉璃，是谁，这么的忍心伤害你。难道他不知道，你一直活在伤害中，已经缺失了太多太多的幸福了吗？
林语莫问：“那男人叫什么名字？”浑蛋，如果被他逮到，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呃。”悦兮气结，抬起眼，，可怜巴巴的说：“林总，他，他已经知道错了。”心中暗自嘀咕：不是我要为他说好话，是他真的知道错了。
林语莫不动声色地看着悦兮。
悦兮禁不住他的瞪视，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甘败下风，很没骨气的低下头说：“他叫林凯夫。”心想：惨了惨了，凯夫，是你错在先，不要怪我不能保你。
“林凯夫？”这只是一个人名，说出来时却像是已经把这个人咬在牙齿中间，磨碎了。
林语莫的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他无声的笑了。林凯夫，难怪觉得有点熟悉。上次在西格的公司才听他夸过新毕业的学生如何才华横溢之类。
西格，西格。
最应该教训的，应当是始作俑者的西格啊。不是他，琉璃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一定是知道西格回来了。
所以她走了。因为她一直记得西格的那句话：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傻丫头。他算什么？他又不是天王老子，干吗因为这句气话就真的与他避而不见老死不相往来？
这么在意，正是因为她还爱着他。
可是西格顽固的厉害，他不肯听一点关于琉璃的消息。倒是他，常常有的没的转告琉璃关于西格的点滴。每次看她苍白着脸，装作不在乎的神情，心里就替她痛。
她从来都不说，好像那个名字于她来说是陌生人。如果真的是陌生人，倒好了。他能做的，只能是陪在她身边，默默的守卫着她。
居然还是没能保护住她。
可恨。
林语莫的神色很快如常，和颜悦色对悦兮说：“如果琉璃联系你，一定要告诉我。”
悦兮忙点头，说：“是，好的，一定。”
此时的林语莫真的很无害，可是她却寒毛倒竖，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怎么看他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里藏着一抹算计。只是算计的是谁呢？
林语莫又看着悦兮，说：“下班吧。”
悦兮点点头，又摇头说：“不不不，林总，我要加班，把没做完的工作做完。”
林语莫微笑了一下，说：“好。”转身要走。
悦兮站起来说：“林总。”
“还有什么事？”林语莫回头看她。悦兮硬着头皮说：“琉璃，和，凯夫，曾经很好，她如果，如果，不会这么便宜凯夫的，我看，就，就……”
林语莫淡淡一笑说：“你是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是吗？”
悦兮啪一下不自觉的来了个立正的姿势，大声说：“我不敢。”
林语莫笑一下，又沉下脸来说：“加班吧，没有加班费。”
悦兮伸了伸舌头，目送昂藏的林语莫离开，颓然坐下，哀叹不已：“老天老天，虽然凯夫实在不怎么样，又总是做错事，可是，可是……”
怎么办怎么办？悦兮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打电话通知凯夫，可是说什么？说他丑事暴露，有人要给他颜色看？这无凭无据的，凯夫也不会相信。
莫说是他，若是被林语莫知道，可以直接告她诽谤了。
她完全没有一点觉悟：她是首先被林语莫算计了的人。
琉璃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奋战。一只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着纸巾，吸着鼻子。
这刚进秋天，她就感冒了，而且还很严重。
好在工作忙，她没时间也没闲心悲春伤秋，常常一早起来就坐到办公室面前直到很晚才最后一个回到公司提供的宿舍。
她也渐渐的从实习生，成为这有公司的正式员工。大家都评价她是一个肯学、肯干、沉默却漂亮的大学生。
她又吸了一下鼻子，心想：时间过得挺快呢。一下子就三个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她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宿舍就是办公室，连外面的天是蓝的是白的是阴的是晴的她都没怎么好好看过。
刚才苏木说让她尽快把手头上的案子弄好，马上要投标了。所以她即使感冒了，也没时间回去歇息。
苏木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放到琉璃的手边，说：“喂，小丫头，感冒都这么厉害了，也不记得吃药？”
琉璃嗯了一声，说：“谢谢。”
眼光却自始至终都没落到苏木的身上。
苏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啪一下关掉琉璃的显示器，说：“好了，琉璃同志，我们大家一致公认你是全公司最勤奋的员工，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听我说两句话。”
琉璃从善如流，转过身，说：“什么话，你说。”
苏木笑，说：“这才像话嘛。对话的时候要平视对方，这是基本的礼貌。对了，今晚我请客，赏个面子呗？”
琉璃摇头，说：“不去。”
她自从有了教训，不再对任何异性假于辞色，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没有。她怕再伤人伤己。
苏木似乎早知道她要拒绝，便说：“本来若是普通的聚会吧，你不去就不去了，可今儿是我订亲的聚会，你也不去吗？”
琉璃怔了一下，说：“恭喜。”
苏木搔搔头，说：“嘿，喜不喜的，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怎么样？都去吧，今天也没外人，都是咱们公司设计部的一帮人。他们天天喊着要宰杀我，你去了不言不语的，多少他们会有点不好意思。”
琉璃忍不住一笑，说：“好吧，我去。”
苏木一拍桌子，说：“对嘛，这总算有点人气了。不然你整天板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你几百块钱似的。”
琉璃忍不住侧目，道：“苏木，你这乌鸦嘴，有那么夸张吗？”
是，她是沉默了点，可她自信还不至于把一切都挂在脸上，这么多年的内功不是白练的。
苏木见触动了她，收起玩世不恭的嘻笑，说：“琉璃，我知道，你一定有心结，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活得那么一帆风顺。别把不开心总写在脸上，也别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你看看设计部里的这几个人，尽管都一无是处，可他们有一样，就是年轻。你也一样啊。”
琉璃慢慢抬眼，看着苏木脸上的认真，一针见血的指出：“你要笑就笑，甭憋着，多难受啊。”
苏木一张脸扯开，说：“哈，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得多煽情呢。”
琉璃一笑，说：“我不开心，是因为我欠别人钱。”
苏木一怔，忽然暴笑，惹得众人都看过来。
他站起身，说：“不错，琉璃，学会幽默了，虽然有点冷，有进步哈。”
笑，其实没那么难。
林语莫心情大好，打给西格电话。
西格问：“林大老板，你怎么这么闲？”
林语莫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了，一起喝杯茶吧。”
西格嗤笑一声说：“这些甜言蜜语还是说给别人听吧，我免疫。”
林语莫哈哈一笑说：“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她们倒想听，我还不稀罕说呢。”忽然想到琉璃，他想和她说，她也是免疫。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去了。轻轻叹一口气，问西格：“你小子限你三十分钟之内马上赶到，不然我和你绝交。”
西格却不急不缓的道：“我还有一个小时，如果你想见我就来送我，不然一个小时后我就离开这座城市了。”
林语莫问：“你要去哪？”
西格却淡淡的道：“来了再说。”啪一下挂了电话。
西格一向大牌，林语莫无耐，只好开着车子去找西格。
果然西格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林语莫问：“你去哪？”
西格道：“C城有一个项目，我要亲自去谈谈。”
林语莫调侃道：“就是你说的什么怡家设计公司？我说你堂堂海归，怎么会看重那么个小公司？你不怕丢了你的身份？”
西格斜了一眼林语莫，说：“我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家小公司，它能存在，并且运转顺利，自然有它的优势。我是因为看中了它们的设计，所以打算合作。”
“那也不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啊？”林语莫不解。
西格正了正领带，说：“合作是虚，实际是想把那设计师挖过来。他的设计风格很对我的胃口。”
林语莫啧啧道：“黑，真黑。原来你藏着这个诡计。我只替那家公司的老板祈祷，不要让你折腾的破产倒闭才好。”西格不理他，提了行李说：“送我去机场吧。”
一路上，西格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这曾经熟悉的街道问林语莫：“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林语莫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心头忽然轻松了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人和人真是奇怪，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会想念呢？”
西格不置可否的笑一下，却并不相信，动了动嘴角说：“谢谢。”
他最了解林语莫。林语莫的话里有话，在引他上套。他才不会像一般人那样问：“你想谁了还非要和我分享。”
林语莫嘿嘿一笑。他也太了解了米西格了，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的纵容自己在他面前提起琉璃，并不是因为他受不了聒噪。
林语莫决定划开第一道口子：“琉璃，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她吗？”
西格不作声。
林语莫知道听不到他的回答，便故意叹一声说：“小丫头大学毕业了呢。人也大了，心更大，一言不发的玩起了失踪。”
西格厌烦的揉了揉太阳穴，想打断林语莫。
他讨厌这种故作高深的语气。他对昔日曾经缠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不感兴趣，无论她是不是长大，都与自己没关系。
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林语莫看西格还是慢无表情，却并不想放弃。他想：我就不信，你和她那么多年的两小无猜，你会一直无动于衷到底。他再次开口，说：“她险遭强暴。”
西格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想在心底搜索关于那个小丫头的一点记忆，却只是年幼时的印象。而且，都是些破碎的片断，怎么也连不成一个整体。
他眼睛却紧闭，慢悠悠的说：“遇人不淑，咎由自取。”
林语莫沉吟了良久，才说：“西格，都过去七年了……”
冷冷的声音砍到林语莫的脖子上：“不要再提起她。”不带一丝温度。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提起这个话题，却是结束。
林语莫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两声道：“算我没说。”过了两秒，忽然又说：“也真是巧，她的男友居然就在你的公司。”
觉得脖子后面更寒了，林语莫耸了耸肩，立刻闭紧嘴巴，顺手打开车内音箱，一个字也不敢往外吐。直到西格下车，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西格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住进酒店，和公司的李经理联系好晚上见面，洗过澡，躺到床上休息。
离见面还有两三个小时，他想睡一会。可是林语莫的话却像回放机，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琉璃，琉璃。
这让人恨的小丫头，都七年了，不但没有从心里清除掉，反倒像生了根，越种越深。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国外的机会非要回来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