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六年二月二十一,韩王驰军万里至卢州韦城,一路强攻,龙翔帝舍弃韦城与之容妃,携三千侍卫从容退离,以韦家囤积了多年的韦城船只渡江,连一只小舟都不曾为韩王留下。
韦城城主本是韩王的忠臣,这次却不知是为何效忠了皇帝。而韩王的三十六路水师来的到底是慢了一步,等到追上的时候,才发现跟在后面的这几艘船都是空船,只有一两个船夫,见到人上来了便下了船逃生去了。
你追我赶过了一夜,皇上的水师大军从这边过来接应,两军对垒,皆是损伤惨重,但是对于韩王和皇帝来说,这第一战并不分胜负。
公孙卓就是为了将公孙简势力最为强劲的江北四州逼反,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四州反的这样彻底。而韩王意在的这江北四周,并尽力将皇帝留在江北这边,想不到的是公孙卓出了狠招,竟然从容离开了江北。
只是神威大军有备而来,当晚便乘着水师大船随着众人去了通州,势必要与皇帝在通州一战,打他个措手不及。
二十万大军不是小数,韩王手下水师极为善战,却不知道再江上这一战,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百姓们都关好了家门,不愿再参与到这乱世夺权之战之中。天瑞六年的二月,本事姣好的春季,却不知为何,天瑞突然下起了大雪。
在春光正好的日子下起雪来,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在背地里念叨着,说不定要出什么大事了。实际上确实出了大事。
公孙简准备就绪,要下令动手了。
韦家被改为韩王简单的居所,大厅则被改为了议事厅,三十六路水师师长林炜是早年便忠于段家的人物,手段是在了的,便看皇上登基六年来都没能动的了他便可知道。
只是他容貌却与这般声势不一般,是个极俊美小心的郎君,留着两抹小胡子,却尽显名士风流。
议事厅中间铺了一张地形图,林炜指着横亘在中间的长江轻笑道:“殿下说的很是,只是皇上龙翔帝手中虽掌有水师,但与您差别巨大,他谨慎冷静,如何肯在知道局势的时候冒险与我们在江上战一场?”
“哼,罩着林大人这么说,我们便该眼看着龙翔帝扬长而去,就这样无功而返了。你手下三十六路水师是吃干饭的还是怎地,殿下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
简狐向来看不惯林炜小气自私的样子,只是这人运气忒好,又忒会明哲保身,如今殿下用得着他,却不能再窝里反。
另几位将领与自是听简狐的话,也都上来纷纷说了几句。林炜拢着袖子不说话,脸上仍旧是一抹微笑。
公孙简手中拿着一只小旗,头也不抬的挑挑眉,道:“那你怎么看?”
简狐裂开嘴一笑:依着臣的意思,陛下那便的江南九州可不比咱们这边的四州,但是汴州的事便够皇上忙乎的。不如先静静等等,静观其变。水师虽好,但到底都是水上的功夫,真正厉害的是陛下手中的二十万神武军也各地驻军联盟。”
“嗯,简大人说的很是。”作为此行唯一跟来的文臣沈匡此时终于说了一句话,对着简狐颌首。
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又深恨龙翔帝杀妻之仇,不想在大事上倒是比殿下还要稳重许多,倒是进益了。
他半夸不夸的说了一句,又冲着公孙简拱手道:“殿下,妄论其他,但说是龙翔帝在哪里,您便不可轻敌。他既然能凭着三千人就从我们握着的四州平安脱身而走,而且行事果决,能轻易舍弃韦城与熙和公主,便是心思果决狠辣,觉不为自己留一丝后路,臣虽不懂兵法,但还是想要劝诫殿下,这些年都过来了,莫要逞一时之气。”
这话倒是说在了众人心坎上。
公孙简自是不差的,无奈的是一声太过平静顺遂,实在是不知道人的底线是什么。公孙卓如今既然能舍弃到这种地步,便是牟足了力气要与他决生死,绝不是往日的小斗玩乐那么简单。
而且,还有一条重要的是,殿下恋慕龙翔帝容妃之事昭然若揭,便从他下了谕令命众人称那容妃为公主便可知道,殿下现在存了什么心。方绮罗的将来,是再也不能掩饰的事了,虽然在一众武将看来,韩王即将登基为帝,纳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但是看殿下这几日的样子,他总觉得不太对。只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不得说不来了。
沈匡这里苦心的想着,为公孙简筹谋以后,可无奈正主却没有听进了心中去。
公孙简应了一声,将手中旗子往地形图上一插,负手淡淡道:“你们说的都很对,简狐,我听着,你再说说该当如何。”
简狐笑了一声,拱手道:“殿下,龙翔帝向来辣手不留情,既然这样就过了江,定然也有了万全之策,看现在的韦城便知道了。韦城主本是我手下之人,谁又能想得到他却是龙翔帝搁在我身边的棋子,以此看来,便是江南的通州也在皇帝掌中了。殿下,江南本就有我们的势力,而江北这里也还不安定。臣说句大实话,虽然殿下如今得了江北四周和皇城,但龙翔帝必定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局势实在诡异,殿下既不能盲目出手中了人家的算计,也不能错失良机让龙翔帝做大,既然如此,不如等那边的情况传回来,殿下现在,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这话说完,便是沈匡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了。
林炜看公孙简目光扫向自己,连忙道:“简大人思虑周详,想法极好,既能保得周全又不错失良机,臣附议。”
将士以简狐为首,当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公孙简略微沉吟一下,便朝外边走便淡淡道:“现在下定论却是还早,既然如此,就再等等吧,晚间消息传回来再议。”
“是。”
算得上是此次会议的决断了,沈匡朝着简狐示意一眼,坐在桌案之后,提笔将各种事情写好。林炜笑着告辞,不在参与韩王内臣之事。
简狐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冷叱一声道:“他到还有些自知之明。”
“刚夸了你几句,便又封不住嘴了。”沈匡责备一句,将手中信笺分别装好,传进一名侍卫。侍卫恭敬的接过,放在匣子内,交往各部。
沈匡端坐未动,想着刚才简狐说的那些话,目光微有变化,半响之后淡淡道:“难得你竟如此识得大体,行军打仗什么的到底是要靠着你的。”
简狐被他这种眼神看的全身发毛,瞪大了眼睛退后一步,尴尬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自己不同战事,就羞愤欲死了?那我当初给殿下惹了那么多麻烦,是不是早该找条绳子吊上。”
沈匡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失笑道:“你到真是有自知之明,也难为了殿下为了你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
简狐也随着他笑了一声。
这一笑,便觉得气氛轻松了许多,沈匡收拾好了东西,与他并肩朝着外面走去,看着墙角处化净了的积雪,淡淡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殿下这几日有些浮躁冒进,倒不如往日里清明了。”
“你多想了。”简狐道:“殿下到底还年轻,若是总是那般深沉一点也没有年轻人的朝气,那才让人担心。”
他朝着四边看了看,皱眉道:“这里守卫也忒怠慢了点。”
“护卫连同暗卫都是随着殿下走的,更何况那位在哪里。”沈匡朝着一方小院示意了一眼,摆首道:“当初我便想着,殿下是单纯的想要皇上的东西呢,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容妃,如今看来,却是后者了。如今殿下有点时间便要陪在熙和公主身边,那里的护卫,那才是这韦城最严密的。”
简狐朝着那方小院看了看,笑道:“沈兄莫要做出这样忧虑的模样,熙和公主那样的女子,便是你我都略有心动,她有曾经不顾龙翔帝的意愿医治过殿下,又是个医者,可见是个慈悲温婉的。殿下这些年形单影只的,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他便是纳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以后那些任性不羁还少了些,更有些君主大气的样子,你放心好了。”
“你说的是。”沈匡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天上浓郁的云彩,心中气闷少了些,“但愿如此吧。”
乱世中很多事都是不能用平常的思想去想的。例如皇位,再例如,佳人……
韩王便如破军之刃,锋芒无人可挡,而公孙卓便是无底之水,让你猜不到底细,只慑于威势便不敢动手。
这样两个人中之龙以江山博弈,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当的上是史上传奇。
至于最终落在韩王身边的龙翔帝容妃,只能算是这段历史中最鲜艳的一笔,给后人留下了无数遐想。
但在现在,却没有人去关注。
韦城主的宅子其实算不上是画梁雕庑,精美清雅,虽是是韦城第一,但他为官清廉,只修的清雅别致便是了。
如今贡献出来做为韩王殿下的行宫,却也因为小家子的新鲜,讨了殿下的喜欢。
重重深户卷帷幕,公孙简自院外而来,不自觉的快速穿过走廊,侍女们见他过来,连忙跪在地上行礼,他也只是淡淡挥了挥袖子,衣袂一动,卷得光影动荡。
进了内院,他脚步一顿,在一处雅致的垂花门户前停下。
“怎样了?”在推门之前,他沉声问迎出来的医官。
那大夫战战兢兢的低声道:“回殿下,公主的情况稳定了不少,虽然醒了,但是受了凉,要不留下病根的话,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公孙简眉目间神色更沉几分,半晌之后,道:“你下去吧,给项南传我的话,让他飞鸽传书到梁州,十日之内,务必要把孟南柯给本王带来。”
“是。”
那医官领命而去,公孙简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而后才轻轻步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