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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王遮风邂客万胜门

汴京,大宋的国都,也是此刻的天下第一城。不算外延,仅仅是城廓方圆,便五十里零一百六十五步。城周围有护城壕,曰护龙河,阔十余丈,壕之内外,皆种植杨柳,粉墙朱户,禁人往来。城共有门一十六个,门皆瓮城三层,屈曲开门。

唯南薰门、新郑门、新宋门、封丘门,是直门两重。因为此是四正门,都得留御道。城南四门,分别为南薰、陈州、蔡水、戴楼;城西四门,从南至北依次为新郑、西水、万胜、固子;城北四门,从东至西曰陈桥、封丘、新酸枣、卫州;城东四门,曰东水、新宋、新曹、东北水。此城取郑州虎牢关土筑成,俗称卧牛城。远远望去,如仙府洞开,似天宫浮现。

春寒料峭,大地一片银白。傍晚时分,两峰骆驼,摇晃着驼铃,叮叮当当在夕阳下出现。骆驼上,各载一个青年公子和一个高鼻深目的少女。二人形容憔悴满面风尘来到卧牛城万胜门前,抬头举目,公子和少女被这高大、森然、辉煌的都城惊呆。尽管二人早已疲惫不堪,坐在骆驼上摇摇欲坠,还是被这伟大建筑刺激得呼吸如雷,面色血红。少女不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雄伟的城市。

青年公子其实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座城市,对其并不陌生。以其绝世的才学智慧,却仍旧不由自主地被这一望无边,乌云般压来的都城,震憾得目眩神摇,忍不住地高声赞叹:“这真正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都啊!”

“好!这位爷说得太好了!既如此说,何不下骑活动一下筋骨,领略一番帝都的雄伟和霸气?!”一个与公子年岁相仿的市井青年,应声接道。“好好好!正要领教。”公子打起精神应着,欲要下骑却下不来。少女急忙一拉自己骆驼的鼻拘,令骆驼卧下,翻身下来,过来把公子的骆驼牵卧在地,扶着公子下骆驼。公子刚一落地,竟然脚一软打个趔趄,向地上倒去。幸亏少女有防备,先一步将他扶住。公子摇晃一下还在眩晕的头,自我解嘲地说道:“真正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才赶了几步路,竟然站都站不稳了。”

少女美目泛波,珠泪欲下,颤抖着芳唇轻声道:“爷,苦了你。为香儿的一条贱命,让爷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让咱、让咱如何报达……”

公子用力站稳脚根,笑道:“快别说这些,让人听了笑话。”公子说着,转脸向那个青年一揖道:“在下陶逸,来自高昌。这位爷,怎么称呼?咱们这就是到了大宋的京城了吧?”青年慌忙还礼,口齿伶俐地道:“公子爷折杀小的了。小的王遮风,家祖在城里开了一家客店,因送朋友西去到此。公子爷,这就是大宋的京都汴梁城了。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再不敢同小的客气。”

士农工商,是千百年来搏杀演变形成的制度。秦以前,人们并不太看重读书人,否则,以孔圣人之大才,何致于到处碰壁惶惶如丧家之犬。到秦始皇干脆焚书坑儒。那时,人们最看重的是门阀血统,商人因为有钱,也很受尊重。

吕不韦原为阳翟大商人,秦庄襄王时被任命为相国,封文信侯,到秦王政时,称“仲父”。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编纂有《吕氏春秋》一书。成为商人中的第一人……读书人受到尊重,并把商人贬低到最底层,是从汉武帝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到隋朝开科取士,至唐太宗重农轻商彻底奠基。

商人再有钱,在士子文人面前,永远是孙子。陶逸虽然从西北边荒来,也深知此理。当下也不再同王遮风客气,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说道:“这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想投宿碰上了开客栈的,好预兆。香儿,咱们就随王店东去他的王家店如何?”香儿虽然是柔弱女子,却比陶逸能忍耐受多了,活范了一下娇躯,立马如晨曦中的花蕊,雨后新绿,变得生机勃勃。她满目深情又娇柔无限地望着陶逸道:“爷说怎么,就怎么。”

话到这,陶逸和香儿便成为王遮风的客人,王遮风立刻进入角色,无限热忱地张罗起来:“公子爷,爷和贵宝眷是就地打个尖,还是赶到店里再用晚餐?公子爷远道而来,赶了一天的路,依小的说,先就地来点什么垫补垫补,这里到店里,还有一段路哩。”

陶逸一生什么都可以将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饮食上不行,从不在这上面随意凑合。依他的意思,当然是去店里正儿巴经地吃,可却怕饿着香儿,便问她:“香儿说,你说如何是好?”香儿已知陶逸的脾气,笑道:“爷,咱们再忍一忍。到店里再吃。饿狠了吃东西香。”陶逸笑道:“好哇,咱们这一路上还没有饿狠啊?听你的,今天就先来个饿极,然后再来个香极。”

“那小的给爷和小姐雇骡车还是雇台轿子?都方便得很。路还好远哩。”王遮风热情周到地问。陶逸笑道:“那好。就请王掌柜给雇台轿子,咱们香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轿子哩。今个就先让她尝尝新鲜。”王遮风把轿子雇来,香儿不肯坐执意让陶逸坐,她娇笑道:“爷,哪有奴婢坐轿,让爷走的道理,还是爷坐吧。”

陶逸嗔道:“啥奴婢不奴婢,跟你说多少回了。你是香儿,不是咱的奴婢。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叫你坐你就坐,爷是真想领略一下这帝都的风光。等咱走累了,再坐轿子,好吗?”

香儿无奈坐进一个商用四人抬的轿子里,新鲜得眉飞色舞,美目流彩。陶逸和牵着骆驼的王遮风并肩而行,笑呵呵地说道:“王店东,给咱说说东京,说说这汴梁城。”

王遮风牵着两峰驼着沉重包裹的骆驼,引着陶逸进万胜门,嘴里可就介绍开了:

“陶爷,要说汴梁,那可是天下第一。长安作为天下之都,曾经风光一时。而宋都汴京——开封府,身为大宋京都,又处在运河与黄河交叉点上,交通便利,贸易发达,人烟稠密,自古以来便是一个舟车辐辏,人庶浩繁的水陆大都会。此刻其繁盛更胜当年长安。开封府内主要街道,如十字街、潘楼街、马行街、州桥大街等,两旁店铺林立,小贩到处叫卖,交易可以从早到晚,直至三更半夜,甚至通宵不绝。有所谓夜市、早市,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淮浙巨商,贸粮斛贾,万货临汴,无委泊之地。真是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车马阗拥,不可驻足。”

“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店铺星罗,行业棋布,白米行、大米行、粳米行、屠行、生肉行、五熟行、生铁行、秤行、药行、绢行、大绢行、小绢行、新绢行、小彩行、丝帛行、果子行、椒笋行、染行、太衣行、幞头行、靴行、杂货行、炭行、油行、磨行、姜行、纱行、牛马行、鱼行、画行、金银行;象牙玳瑁市、花市、竹市、箩市、木器市、枕冠市;青果团、柑子团、鲞团;碾玉作、钻卷作、篦刀作、腰带作、裹帖作、铺翠作、表褙作、装銮作、砖瓦作、泥水作、石作、漆作、箍桶作、修香浇烛作、冥器作等等,有行、有团、有市、有作,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竟称四百四十行。大至金银交引,绸缎彩帛,小至故楮羽毛扇牌,皆有行铺,亦有规矩,包括贼娃乞丐都有行规地盘,从不敢过越取钱……”

陶逸和香儿,在口若悬河的王遮风的引导下,进入繁荣昌盛、一时无两的宋京。这时,已近掌灯时分。尽管已经是早春二月,但天气仍是滴水成冰。在这样的季节里,若是在贺兰山或银、夏之地,只能是围火饮酒或梦乡寻幽。但眼前的东京,却大相径庭,尽管仍旧天寒地冻,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虽大风舞雪,却夜市如常,叫卖声此起彼伏:“哲子、姜豉、抹脏、红丝、水晶脍、煎肝脏蛤蜊、螃蟹、胡桃、泽州饧、奇豆、鹅梨、石榴、查子、温孛、糍糕团子、盐豉汤……”叫卖的热烈火暴,令人食指大动。

陶逸和香儿,一路啧嘴咂舌羡慕不已地随着王遮风,来到王家老店。王家店,在汴京城里,是有名的百年老店。店主是王遮风的爷爷,名王老胡。王遮风将陶逸和香儿带回店中后,先请他们坐下喝茶,连忙把爷爷请来见陶逸,安排住所。陶逸当时从一个藤条匣中取出一个五十两重的金元宝,递给王老胡道:“店东,这是住店和饮食的费用。”

王老胡推托不接,笑容可掬地道:“公子爷,咱王家店,向来是客走结帐,从没有先收钱的道理。公子爷先住下,住一年,住两年,只要不走,咱们不带提一个钱字的。”

陶逸道:“那就先寄存在你这,到走时一块算,多退少补。”王老胡仍旧不接,笑道:“公子爷,不是咱驳爷的面子,爷出去打听一下,满汴京,所有的店家,都没有先收钱的规矩。爷就安心住下吧。若是真有个磨盘压手倒不开的时侯,咱找爷要,成了吧?”

陶逸见如此说,也就不再坚持。王老胡便带陶逸挑选房屋。王家老店是大店,房屋数百间,独门独院便有几十个。陶逸当时选一个靠边角带套房的独门独院,说自己爱清静。一时收拾完毕,就此住下。陶逸和香儿虽居一室,却也内外有别,香儿居里,陶逸居外。从此深居简出,名为歇乏。歇息两天后,陶逸将王老胡请来,请他坐下后,陶逸道:“店东,咱爱东京繁华,意欲久居。不知道能否买到宅院?宅院不怕贵,只要好。”

王老胡笑容可掬地说道:“这好办。只要公子爷不怕贵,宅院尽有。明日老汉去寻住宅行的行老金七爷,为爷选取一处房屋。金七爷是老汉的朋友,断不会让爷吃亏。”

“多谢王老爹”陶逸点头应下。“公子爷不用客气。”老胡笑道。二人就此说定。

第二日,日上三竿之际,店主王老胡依照头天陶逸的吩咐,把住宅行的行老金七爷请到厅堂,还不见陶逸和香儿起床出来,便打发小铛头去唤。小铛头到陶逸住的西院上房门前,叫了两声陶公子,没见回音,便伸手敲门。谁知一敲,门却自己开了,小铛头便推门进去,边喊陶先生边朝里走,进了里屋卧房,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定睛一看这才看见,陶公子被四马穿蹄地捆绑个结实,倒在地上,仍旧呼噜连天地睡个不休。再看香儿也是一样绳捆索绑,萎在墙角处睡得正香。屋子里遭过大水一般,被洗劫一空,小铛头先是忍俊不禁,后来醒过腔来,慌忙大叫起来:“可了不得了,有了贼了!”

小铛头拍着屁股跑去报信,王老胡和金七爷闻声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目瞪口呆。过好大一会,王老胡一拍大腿,叫声娘便萎缩着蹲在地上。金七爷是在市面上混的人,见过世面,也经过大风浪,是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当下只是惊骇并不惊慌,将王老胡一把拉住扶出来,挡住闻声赶来的人们,喝道:“谁也不许进去!坏了痕迹走了贼踪,我把他当贼一伙的告!”金七爷喝住了欲要进屋看热闹的人们,对王老胡说道:“老胡,别慌乱,赶紧派个人去报官,这种抢劫大事,想私了也是不行的,还是经官的好!”

王老胡思忖一下,只好先打发二博士去报官,然后吩咐大博士:“请住店的各位爷都回各自的房里,有天大的事,也得衙门里的人来过再说。这下,怕是得倾家荡产了。”

金七爷也陪着老朋友叹息。昨晚王老胡去请他替客人看座大宅子,重复客人的话:不怕贵,只要好。不用说,客人是带了重金的。可现在,客人被抢,钱财怕是要一扫而空,这王老胡可拿什么赔偿哟。在客人和店博士众伙计的议论和叹息声中,一个捕快带着几个衙役,风风火火地进来。进房里一看,捕快便喊叫道:“快取凉水来!”二博士,又叫小铛头的,忙去井台上提桶水来,捕快舀了一瓢水,对着陶逸的脸面就泼下,并取出塞在他嘴里的棉布毛巾。陶逸悠悠醒来,眨眼看着捕快,问道:“下雨了?”捕快哏哏一乐,说道:“下雨?下霉雨了!不知死活的东西,是不是还梦着喝花酒玩花娘啦?”

陶逸惊奇地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哎,你们把咱捆绑了干什么?想抢劫啊?!”陶逸说着话挣扎着要起来,才发现自己被四马穿蹄地捆绑着。大声叫嚷起来。

捕快越发乐了,说道:“抢劫的早跑了,你这是中了熏香了。先挣扎着活动活动,再给你解绳子。要不然,捆绑得时间长了,猛一松绑,急血攻心,就有性命之忧。”

说着话,勘察完屋子的一个衙役向捕快报告:“贼由西院墙翻墙而入,至卧房的小北窗用鹤嘴吹进熏香,迷倒两人后,用刀挑开门闩,将财物洗劫一空,掩门而去,从原路返回。从脚印看,贼是四人以上。至少是四人入室,两人接应。属下不明白的是,既然用了熏香,为什么还要把人绑上?”捕快仰首思索了一下,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初次作贼,怕熏香不牢靠,客人突然醒来;再一种就是本地人作的案,碰上了大票,怕出事,想跑得远一点,怕熏香效力不足,把人捆绑上了。王老爹,我问你,客人是不是带着很多钱啊?”

王老胡答道:“是很多。他们要在这买宅子置办家业……”

王老胡的话没说完,被金七爷扯住衣袖顿了一下,这才醒悟,客人的钱丢得越多,自己不就赔得越多嘛!真是老糊涂了。可话已经出口,悔之晚矣。这功夫,陶逸已经把香儿放开,二人相顾无语。捕快瞅了他们一眼,问道:“看样子,你是个读书人,是进京赶考的吧?”

陶逸晃晃头,清醒一下,呆头呆脑地回答:“是,也不是。咱生在江南却长在西北,咱家世代为商,钱财几十辈子也花不完。老爷和老太太,却非让咱读书考官。人说千里作官只为财,咱家的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你说咱费劲巴力地作官干什么?所以,咱趁家人不注意,收拾了两箱子钱财珠宝,就带着这个心爱的丫头跑出来了。现在好,钱也没了,家也不敢回,看来只有饿死在这了。”

捕快认真地看看陶逸,淡淡一笑道:“公子爷,你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行了,既然你家有的是钱,丢个一星半点,你也不会心疼得寻死上吊。咱汴京作为都城,那是有法度的,在店铺丢失了东西钱财,自然由店铺负责赔偿,怎么说也饿不死你。这样,你先将失单填下报上。案子没眉目之前,一切吃用都由王老爹负担。待核对查证后,再由府台大老爷判决。”

陶逸闻声,寻来笔墨纸张,笔走龙蛇,金银若干、珠宝几何地填写了整整一大篇。陶逸那边填着,王老胡这边看着,一面看一面脸色大变,汗流浃背,陶逸填完,王老胡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捕快道:“来人,将王老爹扶下去歇息。发昏也当不住死。没有那弯弯肠子,就别吃镰刀头。开门接客,就不能怕家伙大。既然敢挂幌开店,就得预备这一天。能挣钱,就得能赔钱。”

捕快唠叨着,命衙役拿了陶逸的失单,将所有的客人查问登计后,扬长而去。捕快和衙役一走,客人们纷纷退房作鸟兽散。可怜王家百年老店,一时空若荒野,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王老胡一家人,聚到后堂抱头痛哭。那个凄惨,铁石心肠也会闻之落泪。香儿闻声,面现不忍,那双圆溜溜绿荧荧的大眼睛,祖母绿的宝石一般,在陶逸的脸上滚动。

陶逸叹息一声,起身来到后院,笑容可掬地说道:“老爹,别哭了。不就是丢几个钱嘛,除死没大事。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它不行,多了又是祸根。罢了,罢了,都不哭了。先让人备酒饭,听咱细细跟你说。”王老胡闻声住泪,苦笑道:“看这事闹的,只顾着烦恼,连客人的饭食都给忘记了。来人,备上好酒席,给陶公子压惊。”

王家老店前店后院,临街是酒楼饭铺,后院是客舍旅店。小铛头应声而去,一会功夫,就在厅堂摆下一桌子水席。王老胡把陶逸让到上座,自己和大博士,就是店铺掌柜的,左右相陪。陶逸便吩咐一边侍候的王遮风,把香儿唤来,坐在他身边。他不讲那女人不上桌的酸腐礼数,香儿亦不懂男尊女卑的理儿。党项男人虽也妻妾成群,可以婚配母亲姐妹同姓外的任何女人,但并不轻视女人。她心安理得地坐下,倒令王老胡和大博士惶惶不安。

酒过三巡,陶逸见王老胡只是闷头喝酒,一口菜都不吃,便笑道:“老爹,古人云:‘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此乃天经地义。按说,咱的钱财在你店里被劫,你就应当赔偿咱。然而咱丢失的财宝,卖掉你这个百年老店,也赔偿不了。怎么办?咱这丫头心软,她跟咱说:‘爷,咱家里有的是钱,就不用他们赔了吧。’咱也答应了。”

“你说什么?俺的爷,你再说一遍?!”王老胡瞠目结舌,如遇鬼怪般地瞪着陶逸。

陶逸道:“咱老夫人信佛,讲求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连带的这个丫头也心如菩萨。她说让你赔偿,就要了你一家人的命。她不忍心要人的命,她要造浮图。不让你赔偿损失了。”王老胡这次听清,噗通一声给香儿跪下,忙不迭地叩头,胡乱道:“姑奶奶,你哪里是什么丫头,你压根就是活菩萨。姑奶奶,活菩萨,小老儿给你叩头了。”

王老胡捣蒜般地叩头,香儿忙起身将他扶起,推到座上坐下,满面春风,毫不掩饰地把一腔子永远也说不明白的情意,通过那双妙趣横生的美目,洒向陶逸。美得陶逸差点儿忘了正事,愣怔了半天,才说道:“王老爹,你先别忙谢。香儿是这么说,咱答应她了,可还没有答应你……”王老胡闻声色变,身子一软,溜到地上跪下又要叩头。

高峦慌忙扶起他,连声笑道:“老爹,老爹,快起来,块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听咱慢慢地把话说完成不?跟你说,咱家里有钱不假,可咱不敢回家了也是事实。赔钱的事,咱肯定不提了。不过嘛你们得帮帮咱的忙,让咱也挣口饭吃。可否?”“没说的!公子爷,你有什么话就说,只要俺们能办到,宁死不辞!”王老胡和大博士,没口子地答应得山响。

陶逸笑了,摇头道:“王老爹,没那么严重,用不着赴汤蹈火。左不过是为了生计早点打算而已。这个入室盗抢案一出,现在恐怕是已经传遍全汴京了。所谓同行是冤家,没事时,大家还恨不能相互撒把盐、下个蛆什么的,现在,你这出事了。用不着别人,同行就把你咂磨臭了。一时半会,你们怕是翻不过身来了。可你们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咱俩人也得活着。所以说,现在就得赶紧想辙。”“爷说得在理,没错。金玉良言呐!有什么辙,爷就赶紧说出来,别让俺们着急上火了。”王老胡和大博士急不可耐地说道。

陶逸眼见王老胡和大博士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没口子地应承,反倒皱起眉头来,愣怔了半响,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想,哪里有什么现成的主见。我的意思是,咱们都琢磨琢磨,都想想办法,想想招。三个臭皮匠,就兴许臭死个诸葛亮呢。”

王老胡和大博士听到这,哄然一笑,可笑过后,却都皱起眉头深思起来。一时间,王家的人闻讯都不哭了,欢天喜地地侍候着陶逸和香儿,将他们当成菩萨一样地供起来。大家吃喝了半夜,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陶逸笑道:“王老爹,罢了。咱们是酒足饭饱,得歇息了。办法嘛,今天想不来,没关系,咱们明日接着想。”王老胡等,就着灯光,看看酒后的香儿,早已娇艳欲滴,一双妙趣横生的美目,两汪碧波一般,在陶逸的身上流淌。当时心里暗暗一笑,也不多留,送他们到院落中,便回去商量活命之计了。

这边,小铛头为陶逸他们开房门,就有王老胡的孙媳妇们,在王遮风媳妇率领下,亲自为香儿送上浴盆、浴汤。遮风媳妇一脸媚笑道:“姑娘,酒后洗个热水浴,睡下了才安逸、、、、、、”遮风媳妇说着,居然撸胳膊绾袖子,要自家服侍香儿沐浴。香儿眼瞟着外间,笑着拦阻道:“谢店家娘子。你们还是将汤盆抬到外间,让咱们公子先行沐浴吧。”

遮风媳妇暧昧地笑道:“姑娘不用操心,姑娘洗过了,自有男人们来侍候公子。误不了事,姑娘就先洗吧。”香儿还待谦让时,陶逸在外间道:“香儿,所谓客随主便,就随她们吧。”女人们偷笑道:“姑娘听见了吧?多体贴的公子爷。姑娘真好福气,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女人们嘴里絮叨着,一起上手把香儿剥个精光。

党项女儿,本不象汉家碧玉那么多虑,当时也不羞怯,就挺挺地站立。那身材、那皮肤,令女人们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啧啧声中,外间的陶逸有些忍受不住,起身开门来到院落里,仰首望月嘀咕道:“华清池丽凝脂香,太真出浴花月藏。莺歌燕舞浴声艳,闻来胜过骊山芗。”

陶逸在外冻得手脚麻木,不知念叨了多少香诗艳句,房门一响,女人们抬着浴盆拎着汤桶,嘻嘻哈哈地出来,一边走,一边偷望着陶逸窃笑不止。陶逸装作赏月,不敢与之相对。

须臾,王遮风等抬着浴盆拎着汤桶过来。见陶逸立于寒风之中,王遮风便招呼陶逸道:“公子爷,这天寒地冻的,公子爷怎么在外立着?看冻着了,伤了风,可不是玩的。公子爷请归房中,天也不早了,洗浴一下,也就好歇息了。”

陶逸应声进房,眼见着他们把个浴盆抬来抬去,甚为奇异,细一看,原来换了浴盆。心中纳闷儿,细一想,明白了。他们是嫌女人不洁净,怕自己嫌弃,特地换了新浴盆。一时心中甚是为女人抱打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看着他们倒好汤水,便道:“你们歇息去吧,明日再来收浴盆。”

王遮风道:“那哪成?不成不成。咱们要亲自给爷搓洗。爷爷说了,一定要侍候爷,不然爷爷要生气的。”陶逸道:“没事,你们去吧。有事让你爷爷冲咱说。”王遮风道:“公子爷,不行的,俺爷交待,让俺们必须侍候好爷。不然就家法侍候俺们。爷就别难为俺们了。”

双方正争执不下,里间的门帘一响,出浴后的香儿,出来道:“罢了,你们回去歇息吧。咱来侍候公子爷。”王遮风等一听这话,再没词,慌忙退出。倒是陶逸闻声慌作一团,欲待叫住王遮风等不要走,又不知道怎么说,艾艾半响,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烛光下,香儿美人初出浴,黑发乌云般高盘头上,美目泛波,香腮流霞。她只穿了一件桃红小袄,在料峭春寒中,为房中洒下一室春色。烘烤得陶逸两腮火热,心头滴水。眼见得香儿移步前来,陶逸慌忙道:“香儿,你去安歇吧。咱自己来。”香儿闻声并不止步,趋至陶逸面前,仰面看着他道:“爷不是说要娶咱吗?今日就娶了咱吧?”

陶逸强压欲火干笑道:“香儿,咱不是跟你说过嘛。咱这一生,不管娶多少女人,你永远是咱唯一的香儿。咱不能委屈了你,必得明媒正娶,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为咱的人。”

香儿道:“爷娶咱,就是咱一生最大的风光!还求什么风光?”

陶逸道:“香儿,你不懂的。嫁人是女人最重要的一刻,必得郑重其事。要不然,这一辈子终究是个遗憾事。”

香儿温柔地笑道:“好,就听爷的。爷说什么时侯好,就什么时侯。现在,那就让咱侍候爷沐浴吧。”

陶逸苦笑:“香儿,咱不是柳下惠,咱怕把持不住自己。”

香儿笑容可掬地道:“柳下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让爷学他?真讨厌!爷要是把持不住,就要了咱,爷要是把持得住,就以后再说。反正咱今天要好好服侍咱的佛爷。还说咱是活菩萨,咱要是活菩萨,爷就是那佛祖下凡了。咱的佛爷,就让咱好好服侍你吧。”香儿说着话,毫不犹豫地去解陶逸的衣服。至此,陶逸也只好听之任之。一时间,馥郁满室,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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