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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安国臣提亲千玉砦

杂谋星儿挺个大肚子,来蕃落府找李继迁认亲来了。杂谋昨儿怀了李继迁的孩子,就要生了。卫慕夫人见了,又惊又喜。李继迁二十岁了,按说早已过了婚配的年龄。其实,从他官拜蕃落使之后,提媒求亲者便开始络绎不绝。这些年来李家的门槛儿,虽然没被媒人求亲者踏破,可府前的石板路,却被踩去厚厚的一层。但终究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他的潜意识里,是拿杂谋月做模范的。

那日一见千玉月娇,惊为天人,铁心颤栗,居然不敢直面相对。告别后,本应该当时就派人摸清情况,上门提亲,但被一件件事耽搁。这个心事,只跟杂谋星儿透露过。卫慕夫人早想抱孙子了,热情洋溢地接纳了杂谋星儿,准备将她立为李继迁的正妻。杂谋星儿不肯,将李继迁的心事,告诉卫慕夫人。卫慕夫人听了,更为欢喜。

千玉月娇随父亲来蕃落府谢恩数次,都是卫慕夫人接待的,早就看好她。并婉转地问过千玉仁雄,知道千玉月娇尚未婚配。得知儿子与自己的心愿不谋而合,大喜过望,连忙命人将安国臣找来,命他赶紧奔赴千玉砦,登门求亲。

安国臣腆个大肚子,在千玉砦前一下马,便惊动千玉一家。整个银州,谁不认识富贾大商安国臣。安国臣所经之地,尘土里都洒满金星儿。家大业大骡马成群的人们,谁不愿意认识安国臣,为他们的好收成,换上个好价钱。千玉仁雄一听是财神爷安国臣贵足踏贱地,慌忙出迎。一见安国臣,便边施礼边呵呵笑道:“凤凰不落无福之地,安爷不踏无银之乡。今儿个是咋啦?是财神爷跑了金马驹子,还是咱这寒舍出了银海金山了?”

安国臣一见千玉仁雄,便知道李继迁为何要同他攀亲了。千玉仁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漂亮的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这样的人,生出的儿女,自然也就错不了,稍不留神弄出个青出於蓝胜於蓝的,其相貌就会俊美得无法想象了。

只不过是,此人薄唇峭鼻冷眼,未免待人寡恩少义,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但愿他女儿这点不象他。安国臣心里想着,嘴上嘻嘻笑道:“金银珠宝随处都有,奇珍异宝却是难得。千玉砦主奇珠在握,却来打趣咱一个臭脚夫。”两人嘻笑着说着让着,进到厅堂分宾主坐下,仆从送上茶。千玉仁雄就说了:“不知道财神爷驾临寒舍,有什么指教?”安国臣笑嘻嘻地说道:“闻听贵府有一奇珍,特来相望,意欲结一良缘,不知道我等有这份福份否?”

千玉仁雄大感惊奇。整个银夏五州,谁不知道龙眼无恩,安国臣眼中无宝。自己府中什么东西能被他称之为宝?当下道:“财神爷就不要兜圈子了,有话直说。能被爷称之为宝的,寒舍恐怕是没有,若有,咱又能拿得出手,爷尽管取去就是。”话到此,安国臣也就不再绕弯子,哈哈一笑道:“贵府千金千玉月娇,不知道花落何门,福幸谁家啊?”

千玉仁雄一听这话,明白了,这位看上自己宝贝女儿,那可真是宝物,老家伙有眼光。当时不无得意地说道:“小女粗笨,尚无人家。没听说贵府有年岁相当的公子啊?”

安国臣呵呵一笑,朗声道:“甭说咱没儿子,就是有儿子,也没有那个福份。不瞒砦主说,是咱家官爷,看上了贵千金。”“安爷是说,李官爷看上了小女?”千玉仁雄惊问。

“正是如此。如若贵千金没有人家,便命咱做媒人。”安国臣抚须畅笑。

千玉仁雄虽然也是党项富族,但跟李继迁这种贵族相比,却有着天地之别,每欲与之亲近,不得其门而入。李继迁射虎救了千玉花花,本是亲近的良机,但多次登门拜访谢恩,均没能见其金面。闻此言喜出望外道:“既然是官爷赏脸,敢不命她捧食扫榻?”

亲事就这么说定。安国臣回去禀报,卫慕夫人喜不自禁,当即备齐珠宝金银马匹驼牛等物作为聘礼,亲自送到千玉砦,见了千玉仁雄夫妻,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第三天晚上,千玉月娇被妹子和仆妇抬回来,便成了活死人,人事不懂,喂吃便吃,不喂吃也不知道要。千玉夫妇无法将给她定亲的事告诉她,按下这事再不提起。

转眼,已经是第二年春天,寻找净土的李继迁,已经失望而归。当日李继迁说要寻找净土,李继智便意识到,他同自己当年一样,钻了牛角尖,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当年,李继智懂事之后,想着尽管党项人不排外,对他很好,但终不是家园,便也想寻觅一块能属于自己的净土,从此便开始四处奔波。经过十多年的奔走,李继智发现,天下没有无主的土地,而有主的土地,就不是净士。近两年,他才渐渐醒悟,世无净土。这天,他眼见得李继迁也犯了自己当年犯的毛病,便决定让事实说话,陪他寻找一回。

第二天,李继智等便陪同李继迁出发,去寻找无主的净土。先在贺兰山附近寻找,发现贺兰山以北,归契丹所有,往南属于宋朝管辖,没有无主的净土。李继迁不服气,开始一路向北奔走,跑到贝加尔湖,到了叶尼塞河边,行程数万里,发现了无数可以放牧的地方,然而一打听,却没有一块是无主的,面对现实,李继迁不免有点垂头丧气。

李继智这才开始指点他说:“兄弟,都看到了吧?天下无边,却没有无主之净地。愚兄当年也同你一样,想找一块净土,奔波了十多年,到过无数地方,就是找不到无主之地。最后愚兄明白了。地无污垢,而是人心不公。无论什么土地都得自己净化……”

李继迁长叹道:“看起来,就得自己立文法,建国家,蕃人才能有安乐之地啊!”

“没错!”李继智、高峦、赫连山异口同声。李继智继续说道:“赵宋不是李唐,没有容人之量,不会给蕃人一块乐土。你只能象契丹人一样,自己去打拼出一块乐土。”

“可如何打拼、从哪开始?”李继迁嘀咕。高峦道:“就在兄长脚下,就从这开始。”

“脚下在哪……就是和族人大打出手吗?”李继迁喃喃,身不由己地踏上归路。

归途中,李继迁一直在冥思苦想,跟自己争斗,直到有一天遥遥望见贺兰山还不能自拔。忽然,远处传来党项牧人的漫山吼:春娘娘挥袖洒春光,草青柳黄人畜昌。儿马子分家嫁女女,儿马子分家追新娘。莽牯子活的最自在,只管下种不管牧养。汉子要学儿马子,保家卫族不惧虎狼。为人别学那莽牯子,只管种地不管收藏。春娘娘洒泪润春光,女子尕子心欢畅。女子河边去梳妆,尕子柳下暗思量。妹子梳妆为哪个……

李继迁听呆了。自己身为蕃落使,抛开苦难的族人,东奔西跑。确实连儿马子都不如,真像一头不负责任的小公牛。李继迁骤然醒悟,告别李继智等,急忙踏上归途。

李继迁等过黄河越灵州,遥遥望见烟波浩渺盛产精盐的乌池,正向前赶路,忽见一群官差追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有武艺,然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抵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边跑边同官差争斗,如同被群狗追撵的一只兔子。李继迁本不愿生事,可见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倒着男女老少数具尸体,少年也就要命丧当场,于心不忍,纵马上前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众多汉子追杀一个孩子是何道理,还有王法没有?”

为首的官差驻足,上下打量李继迁,趾高气扬地吆喝:“你是什么人?知道吗?爷就是王法!爷抓捕的是越狱叛逆鱼各罗一家。太爷有令,反抗者格杀忽论。你也看见了,前边那些死鬼就是这小子的老子娘。不用你多事?赶你的路吧!不然连你一同捉了。”

“鱼各罗……”李继迁觉得这个姓耳熟。“十八哥,阿旺说……”“想起来了。”李继迁没等李大信说完便想起来,阿旺忍痛出卖宝马,就是为救一个姓鱼各罗的盟兄。

说话间,遍体鳞伤的少年,右腿上又挨了一铁尺,手中的棍棒也被击飞,步履踉跄。眼见得少年命若悬丝,李继迁再也按耐不住,回头对李大信等暴喝一声:“杀!”

李大信等正是好勇斗狠的年华,皆是见厮杀比见婆娘还亲的人,欢呼一声,饿虎扑羊般地围杀过去。官差历来是雷公打豆腐,专捡软的欺。见李大信、沙忽儿等如狼似虎地杀来,立时着慌,为首的大叫:“干什么,你们敢杀官造反?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去你老爹那裤裆的吧,爷一人就是九族!爷先灭你的九族吧……”沙忽儿笑骂着,挥刀砍下,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人头落地后,嘴巴还在动,不知道是在称赞刀快,还是在骂人。过片刻,那腔无头的脖子,才喷射出三尺高的血雨,扑通一声倒下。

官差们吓呆。只听见蹄声似雷,刀声如风,刮过去再飘回来,十几个官差便成三十来块,被劈成两片的成两片,脑袋搬家的脑袋搬家,无一活口。李继迁端坐马上,一手提缰一手按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见李大信尕朵子沙忽儿及两个伴当,两个回合便结束战斗。李大信年岁最小,却暴虎冯河,手疾眼快多杀两个,叹息一声,喝道:“埋!”

尕朵子、沙忽儿等人,应声快速把尸体拖离道路,运送到路边的杂草丛中掩埋,李大信清理血迹,打扫战场。被救的少年做梦一般,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扑到李继迁马前,叩一个头,感激之言尚未出口,便晕了过去。李继迁忙跳下马,上前施救。

少年被救醒,一问才知道,少年正是阿旺要救的鱼各罗之子小鱼各罗。鱼各罗因为反对宋人括地,被当做反叛投入监牢。阿旺和李继冲到灵州后,钱没少花却救不下人。没办法,李继冲便火速调集灵州附近的党项人,在一个月黑之夜,潜入狱中杀官劫狱,将鱼各罗一家救出。请他们一家同去银州过活,可老鱼各罗死活不肯,非要到盐州投奔其兄。

于是,李继冲和阿旺便将鱼各罗一家护送到盐州,才返回银州。不知怎么回事,鱼各罗一家,还是被官差盯上,自盐州被追杀至此,一家人俱被杀害。唯独剩下少年鱼各罗,还受伤不轻,加上饮食不周失于调理,伤病得非常厉害。李继迁将其救治过来,找到一户党项族盐户骨匹家安顿下,令尕朵子留下,为其调养,自己急急忙忙朝回赶。

黑老爹和儿子黑木不虚此行,机缘巧合,居然找到一只百年不遇的白色海东青。在辽东极北一个小集市上发现这只海东青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到这只已经无力站立仍坚持不倒的雏鹰时,老爹的眼泪都下来了,扑过去就把它抱在怀里。吓得卖鹰的猎人惊叫:“老头,你不要命了?!小心它喙你的眼睛……”眼前景象让卖鹰人瞠目结舌。疲惫不堪只剩一息却仍然桀骜不驯的雏鹰,并没有挣扎攻击,而是默默无声地接受着老爹的爱抚,暗淡无神的眼里,闪烁出一道光彩。卖鹰人目瞪口呆之后,连连称奇:“邪性,真邪性!真他妈地邪性!从我把它从窝里掏出来,它就死命地挣扎,滴水不进,一口食也不吃。老爹,看来你和它是有缘分啊。行了,多少给两个钱,你就把它拿去吧。”

老爹抚鹰冷笑:“小子,老爹也不怕你讹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一只百年不遇的海东青王!好鹰和好马一样,认主!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能驯服的。亏了是遇上我,不然就害它一命。这也就是你说的缘分吧。得了,我也不亏待你,就给你一百千吧。”

这只一百贯钱买回来的半死不活的鹰,在老爹的饲养下,干枯的羽毛开始发亮,眼光越来越夺人。几个月后,它就变得目光如刀,羽翼如缎,寒光闪闪银波粼粼。回到家时,雏鹰已经成气,尽管躯体还没完全成熟,但顾盼之间,王者的霸气已经隐约闪现。

老爹回来时,已是九八二年的春天。到家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变故,主母亡故。得知张浦在蕃落府隐居,忙命庄客请他回来看鹰。张浦回来,先到娘亲的坟墓上祭祀,痛哭良久,直到天晚了还不肯离开,望着东升的银月,禁不住抽出腰间铜箫,吹奏起来。

晚风习习,千玉砦中,久违的箫声,飘然而来,病榻上气若游丝只剩下半条命的千玉月娇,蓦然醒来,欠身侧耳倾听,听了一阵后,翻身坐起,把母亲和家人吓了一跳。几个月了,她就一直这么躺倒,叫之不应,唤之不醒,如呆若痴,不死不活。巫婆神汉不知道请多少,驱鬼拜神、趋吉避凶的法事也不知道做多少,就是没用。千玉仁雄真失望了,背地里违背族规悄悄地请了汉人的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这个活死人被一缕箫声唤醒,并且好人一般,呼唤奴婢婆子道:“净面更衣,咱要出去走走。”

千玉月娇的病因,谁也不知道,连贴心巴肝的妹子千玉花花,也疑惑不解。千玉月娇没有说过,没法说。党项人虽然不象汉人那样酸腐愚顽,女孩儿可以私订终身。问题在于,千玉月娇连对方姓甚名谁,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因为听箫赏曲,便爱上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这不是荒唐可笑嘛?党项人家崇武,无论男女均争强好胜,女儿醒来就要出门,千玉仁雄和妻子虽感意外,也只是嘱咐下人们听从女儿的吩咐,便不再婆妈。

千玉月娇自幼习武,平日以放牧打猎为戏,身体强壮超乎常人。虽卧病多时,乍一起来难免头晕眼花腰软腿酸,但并不妨碍行动。千玉月娇嗽过口,先喝一碗清汤,又进了点软面,立时汗如雨下。她命仆妇们烧汤煮水,沐浴一番,立觉身体轻健神清气爽。更衣之后,整个人除去清瘦许多,略显倦怠并无异常。又吃些鹿脯羊尾牛舌驼掌之类,更觉身轻。依她之意恨不能当时就起程上路,去张浦家一探究竟。但眼见得夜深人静,只得耐着性子权且休息一夜,第二天绝早就起床,召呼妹子千玉花花同她一起上路。

千玉月娇的父母虽然担心女儿的身体,但眼见她病的蹊跷,好的古怪,想着定是神灵的安排,也就听之任之。另外又请刚刚返回不久的阿伊古丽,陪同千玉月娇出行。

千玉月娇大病初愈,骑不得快马,走走歇歇,依照旧路来到张浦家,已是第二日上午。一看院门大开,犬吠马嘶,月娇儿心头一喜头一昏,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尽管有花花和阿伊古丽左右帮衬,还是一头栽到马下。犬吠声中,张浦出来观望,看到千玉月娇从马上栽下,顾不上男女之防,抢步上前伸手相救。

啪的一声,张浦的手被千玉花花甩出的鞭子击中,鞭子蛇一样把张浦的手腕缠住,千玉花花顺手一挥,便将他掀翻在地,滚出一丈远近。

张浦被跌的七昏八素,翻身坐起,捧着狗咬蛇噬一般疼痛的手腕,楞楞地望去,却见坠马之女,已被一女子抱在怀中,抹额试鼻,鞭打他的小女妇跪在一侧,为其揉胸顺气。

张浦久居银州,遍阅美女,等闲之姿,断不能入其眼目。加上他学问出众,平常女子,难以匹配。因此,年过二十,还没有成婚。然眼前的三个女子,让他三魂七魄走了四魄二魂。抱人的女子,二十五、六岁,吊眉立目,桃腮高耸,直鼻绣口,虽然跌坐地上,但仍可以看出她高身量、苗条健美的体态,她足蹬软底鹿皮快靴,身着鹅黄色劲装,头扎葱绿软帕,身背弯弓,腰配长鞭短剑,是不怒自威。再瞧那个小女子,正是总角换圆髻的年岁,长眉细目,梨花为容葱白作鼻,红衫红裤红色小蛮靴,虽怒则笑口不闭,愁死还是一脸笑容,一脸淡金雀瘢,如天女散花。再观昏迷女子,更胜二人十分……

张浦认出来了,三人就是李继迁年前射虎所救之人,张浦无心看了,救人要紧。慌忙起身双掌合什:“二位女菩萨请了。对不起!在下并非存心冒犯。实在是救人心切,还请多多原谅。所谓人命关天,在下略通医道,还请允许再下看看方好。”

千玉花花细眉一耸,长目一翻,白了张浦一眼,气呼呼地说道:“生死神定,岂是你所能左右的?”张浦一听,便明白了。她们党项人,信命、信佛、信巫,就是不信医。不好再勉强,起身进屋,右手扯着个狼皮褥子,左手怀中抱月般挟着棉套包裹的暖瓮,出来道:“两位女菩萨,请将这条狼皮褥子给这位女菩萨垫在身下。春天地热驱湿气上升,着风湿可不是玩的。这是早上刚烧的热水,给这位女菩萨喝上一碗,大概就不妨事了。”

阿伊古丽依张浦之言,把千玉月娇抱起放在狼皮上,微微冲张浦点下头算是谢了。千玉花花却不领情,气哼哼地一把夺过暖瓮陶碗,倒一碗热水,凑到千玉月娇嘴边,小心喂饮。千玉花花意识到,若没弄错,姐姐的病肯定同眼前这小子有关系。只不过实在纳闷儿,自己自幼跟随姐姐,食同桌寝同榻,就是姐姐如厕出恭,自己也是寸步不离,除去自己上厕登东,才同姐姐分开那么一会儿。

可这点时间,就是神鹰,也不可能飞来相见,姐姐怎么就跟这小子牵挂上了呢?真是不可思议。千玉花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将一碗热水缓缓地给千玉月娇喂下。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千玉月娇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妙目定定地钉在张浦的脸上,半晌,方才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起来。是他!面若银盆满月,眼如黑漆滴点,鼻似玉柱,方口染朱,如玉树临风,似修竹挺拔,正是自己于曲箫之中听到的那个人。张浦被月娇的大眼睛罩住,头脑轰鸣,目眩神摇,面对那双碧眼,如月夜临渊,逢海堤决口,见青天翻倾,蓦地就被吞没了。

“嗨嗨嗨!咱说,你是遭雷公捉了,还是被憨鬼拿了?挺像样儿个人,坐下像个奶桶,立起来赶上旗杆子高了,好鼻子好嘴的,咋就长了一双贼眼呢,怎么看人哪?不怕闪了眼……”

千玉花花嗔目嚷嚷,如兜心一掌把张浦击醒,令他心跳如战鼓轰鸣,面热似火炭烧烤,忙低眉垂目,愧窘难当地抱拳施礼:“三位菩萨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如不嫌弃,就请到舍下喝杯茶歇歇脚。”

“那就前面带路,别盯贼似地盯着咱家姐姐看了。”

“花花!”月娇嗔怪地娇叱一声,睥了花花一眼,推开搀扶着她的阿伊古丽,挣扎着对张浦施礼,未曾开口,已经粉面如霞,娇羞无限地说道:“公子爷休怪,妹子年幼不懂事,出言无状。咱三人出来打猎迷了路,有热茶就请赏赐一口,一并打当。”

张浦窘笑:“姑娘说笑了。天下人出门,再没有负房携井走的。山泉野茗,谈什么打当。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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