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楼和陶敏相依在一起笑看着微翰。他们二人一生只抚育了微翰一个孩子,好在微翰孝顺懂事,又文武双全,足以继承家业。
花轿已至门前,宾客们都迎了上去。
微翰喜上眉梢,眉眼弯弯,一副少年稚气的模样。他踢了下轿门,然后喜婆牵出新嫁娘。阮沉霜愿意依照勤国的习俗坐上花轿,却不愿换上勤国的嫁衣,故而她所穿的是禁国的服饰。禁国的嫁衣很是厚重,金银首饰戴了满头,倒也别致。
微翰牵着阮沉霜进了正堂,宾客们一齐跟了上去,然后便是夫妻交拜天地了。
待雪的心思没放在成亲礼上,她在人群外围看见李付丞,悄然走近,扯住他的衣袖道:“跟我来。”
李付丞不明何意,还是迈步跟上待雪。
待雪走进季府内院才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他,“听说你跟张大学士的孙女定了亲?”
李付丞面色一僵,片刻后直直颔首。
“你怎么突然定亲了?是因为我那日的一席话么?”待雪焦急道。
李付丞摇首,“没有,我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微翰比我小那么多都成亲了。再说,张姑娘相貌品性皆是上佳,难得的贤惠女子,我很喜欢。”
待雪一听便知是敷衍之语,也不知如何再劝说。他不定亲时催着他定亲,总不能他定了亲后再教他悔婚罢?
她只好嘱咐道:“婚姻大事,莫要儿戏。”
李付丞看着待雪的背影,心中也是很烦扰。
他定亲后,冠惜宁的态度也变的奇怪起来。她不跟他亲近,总是躲着他,已经小半个月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了。更令李付丞头疼的是冠惜宁居然有回冠府的想法,她和她的丫鬟提过,还未跟他说,但是总归她不想待在瑞王府了。虽然李付丞搞不清楚她的想法,但还是知晓是他定亲的缘故。
明明是他有意为之,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可他偏偏感到很难受。
成亲礼完了后,待雪和画善一起出了瑞王府,进了兰亭轩。
兰亭轩内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红火,经久不衰。曾延虽在诗画上无甚成就,却颇懂经商。
四岁的曾仪扑到画善怀里撒娇,待雪捏着他的脸蛋惹来他一阵抱怨。
正巧一对夫妇进了兰亭轩,女子执起一方砚台给男子看,男子一改往日的冷漠邪气,含笑看着她。
多年未见居然碰上了,待雪正想要不要叙叙旧,古佟毓便察觉到待雪的目光。她转身朝待雪浅笑,扯住谢乾的衣角便要走近。
谢乾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待雪,怔了怔,还是随着古佟毓走了过来。
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古佟毓和公主接触,她们只见了一面,古佟毓便离家出走七年。
古佟毓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谢乾随后也作揖行礼,全然不见当年张狂不羁的模样,言行举止内敛了许多。
待雪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关切地问古佟毓道:“这么些年过的还好么?”
“还好,多谢公主挂念了。”
待雪指了指一旁的座椅,二人落座。
“这些年我徒步游遍三山五岳,去过边疆看长河落日圆,去过御国看流水激泉石,倒也惬意。”古佟毓端起茶壶给待雪满上茶盏。
谢乾闻后,垂着首,看不清什么神情,倒是颇有些落寞。
待雪知晓她与众不同,到不曾想过竟如此洒脱。自己年少时也曾梦想游山玩水,终究为俗世所困,不禁心生歆羡。
“如今,山山水水的看遍了,便想过过安定的日子。”古佟毓偏首看了一眼谢乾。
谢乾闻言,脸色倏地由阴转晴,眉眼带笑看着古佟毓,缓缓伸出左手握住古佟毓的右手。
待二人离开,待雪若有所思地朝画善道:“等书落辞了官,子非或者思悟继承了爵位,我和书落也去赏遍三山五岳。”
画善抱着曾仪,“如此甚好,公主也带上我。”
曾延恰巧听见这句话,急忙凑上前来,“夫人是不准备带上我么?”
画善还未回答,他便朝待雪道:“那公主捎上我罢。”
“你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带上也是累赘。”待雪有意调侃他。
曾延厚颜道:“我可以照顾画善呐。”
画善似笑非笑,“你照顾好自己便足够了。”
过了一段时日,待雪听闻了莫臻怀有身孕的喜讯,进宫贺喜皇太后。
她甫进懿极宫便望见朝她走来面色不郁的莫媛,莫媛停了下来给待雪行万福礼,匆匆与待雪擦肩而过。
待雪步入正殿,果然看见同样面色阴沉的皇太后。
“母后为何事不悦?”待雪迎上去问道。
皇太后敛眉,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后掷下茶盏,冷冷对身旁的宫女道:“茶凉了。”
宫女正欲上前,待雪拦住她,亲身沏了一盏茶,“母后别生气,气大伤身。谁人惹您生气了?”
皇太后渐渐缓了脸色,不耐烦道:“有人暗害皇嗣。”
难道有人还莫臻腹中的皇嗣?嫌疑最大的便是莫媛了罢。
“暗害皇嗣的罪名可大了,”待雪沉吟道,“莫媛没这个胆量罢。”
“哀家知晓她没这个胆量,但若不是因为她,道言也不会病酒。可怜这孩子起了满身疹子,发病了好几日。”皇太后怒道。
待雪再加询问,才明了事由。原来这皇嗣指的是大皇子道言。
莫臻和莫媛在后宫争风吃醋,已然不是罕闻。莫臻仗着待玥对她的宠爱野心渐渐大起来,怀孕后更是有了依仗,便有了暗害大皇子的心思,顺道嫁祸给积怨已久莫媛。
莫臻比莫媛美貌,比她有家世,却没有莫媛聪明。腹中子嗣男女尚不知,便想着先下手为强除了大皇子,实在不是聪明之举。
道言身强体健,只一点,不可饮食酒水,否则浑身起红疹子尚是轻的,重则气喘水肿,甚至有性命之忧。
道言吃了莫媛送来的糕点,却不想糕点加了料酒调剂。莫媛自是被人陷害,而始作俑者也道不知大皇子饮食禁忌。
道言受害因这二人之故,皇太后责骂过莫臻,迁怒了莫媛,下一个便是待玥了。
皇太后满脸愁绪,“皇上若是护着莫臻,哀家必定连他一起罚。”
待雪赶忙劝慰说待玥不会如此,实则心中并不确定。
两日后听闻书落道,皇上重罚了莫臻禁足半年,扣了一年奉例,也斥责了莫媛,大肆整顿了后宫。
待玥如此大动作让待雪诧异,又有些欣慰。他终于有所作为,不再是听之任之了。只是待雪当时不知究竟,后来明了真相后才暗骂他一声。
一日雪后初霁,待雪命人将院子里的落雪除尽,慵懒地在躺椅上晒日光。
“公主,端王府的管家求见。”林墨走近待雪垂首道。
墙角几株零星梅花,难得的一片艳色,只是开的少了,竟有些孤寂清冷。
待雪匆匆叫上子非便去往端王府。
端王府内,碧水哭成个泪人儿,待晟亦红了眼眶。
“公主,疏影患了寒疾,先前寻大夫看过,道是好好将养,不日便会康复。怎知过了三两日也无甚起色。又去寻了御医还是道不好,让我们准备后事。”碧水握住待雪的手道,“如今实在没法子,才找子非来瞧瞧。”
待雪心中也是焦急,忙扯了子非进去看诊。
子非名义上说是方慈的弟子,实则医术是屈明子所授。他握住疏影的手腕,尾指搭在脉搏上沉默片刻。
疏影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安静地好似没了呼吸。
待雪见子非神色便明白疏影大概真是病重了。
子非默然放下疏影的手腕,示意待雪跟他出去。
门外的碧水和待晟等了心急,忙迎上来。子非不擅言辞,只微微摇首,沉默地侧过身让开路。碧水抹着眼泪进了屋。
待雪倚在木柱旁,愁绪纷杂在心头。
雪地一片苍茫,高阔长空,几只南飞的雁划过天际。
即便顾疏影出生尊荣,享尽福泽,却无法摆脱和亲的使命,无法抗拒死亡的侵袭。她不过十七岁而已,正是韶华年岁,本该肆意飞扬,却禁锢在病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