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嫣然没想到她那天经密道进入的竟是皇宫。
更没想到与小六儿——宁王爷重逢之后,两人互相说了近况,女皇就现了身。
在她想来,身为皇帝,必然天威难测,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位皇帝待她却很平易近人,不仅没有细问她的来历,甚至直接在宫中给她指了住处。
那地方相当偏僻,她从没想到一向美轮美奂的皇宫也有这般冷清荒凉的地方。
小六儿就住在她的隔壁。
小六儿当然不可能真的叫小六儿。宁翔王朝,玉是国姓,小六儿本名玉慎言,被封为王之后,赐“宁”字,始称宁王。
一晃儿,半个月的时间忽忽过去。
这半个月中,除玉慎言和影三外,再无一个人出现。
两人的吃食全是影三送来的。
他们的生活竟与世隔绝。
方嫣然坐在院中的大石头上,拿根小棍在地上戳戳戳。
“嫣然?”身后传来了玉慎言的声音。
她扔下草棍,垂手低头,恭恭敬敬地道:“王爷。”
玉慎言眼波流转,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却猛地笑出声来:“嫣然,你既然称我王爷,为何不行跪拜大礼?”
方嫣然翻了个白眼。
她其实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女皇是什么用意。按理说,玉慎言贵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介布衣,就算于他有援手之恩,又怎么可能让她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可这看似精明的皇帝偏偏把他们藏在这里,还安在一处,好像生怕两人接触太少似的。
玉慎言的地位虽然变了,对她的态度却仍是当初那个小六儿,亲热中带了两分暧昧。她努力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平时见面都彬彬有礼。
没想到,她那点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玉慎言不是齐卓,她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己的那条瘸腿动不动就跪下去。
“见面那天你说了不要我跪的……。”她反驳了一句,声音不高,听起来反而有点像撒娇,她急忙闭上了嘴。
玉慎言眼带笑意,目光落到她的左腿上,笑意变成了冷意。
他已经知道她这条腿受伤的原因了。
方嫣然不是多嘴的人,但影三和陈廷都对他忠心耿耿,在她进宫的第二天,就把两人别后的所有事情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回禀了他。
方嫣然垂下眼睛。
如果放在现代,故意伤人肯定要判刑。但齐卓是世子,他的母亲是安平王,她在宫中这半个月,玉慎言将朝中的大半形势都讲给她听。安平王对女皇一向忠心不贰,若是因为她而处置了齐卓,未免寒了老臣的心。
毕竟,她只是一介布衣。
虽然玉慎言没有说这些,但方嫣然心里明白。
她明白,宁王自然更明白。
玉慎言咬紧了牙。
他以为只要他回来成为真正的宁王,就能够保护她,可是现在,他连惩罚伤她的人都做不到。
方嫣然拉拉他的手:“坐下吧。”
虽然让堂堂王爷坐在石头上说不太过去,谁让这里太荒凉呢?若是有现代的那种小木凳就好了。
玉慎言依言坐在她身边,眼睛仍盯着她的左腿不放。
方嫣然笑笑:“别这样,又不是治不好。”
再打断一次就是了。
玉慎言皱起眉头。
她只得岔开话题:“小六儿,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她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宁王爷更喜欢她叫他“小六儿”。按理说这个他在落难中的称呼,应该是他避之不及的,可每当方嫣然无意中这样叫他时,他都会表现得相当高兴。
玉慎言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过去:“什么事?”
“陛下为什么不让你回王府?”
玉慎言苦笑一声:“王府里另有一位宁王。”
方嫣然脑筋转得极快:“替身?”
王府里放替身,真正的宁王爷反而藏在深宫之中,还让她这个无功名在身、来历不名的女子陪着。女皇这是打算做什么?
“皇姐是为保护我。从小到大,母皇父后和皇姐把我保护得好好的,生怕我出什么意外。”玉慎言道。
方嫣然直觉没那么简单。
若只是保护,多派兵士护卫就是,何必像藏珠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还要弄个假的在外面掩人耳目?
“母皇的女儿,除了皇姐之外,还有一位临王,一位文王。”玉慎言又道,“前段时间,国师死了。”
他的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方嫣然听得稀里糊涂。
“国师是男的女的?”她问道。
“历朝历代国师都是男的。以命祭天,换取国泰民安。”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部落里的巫师?
“我出生时,国师说我命中带劫,需在清静之地静养方有望化解劫难。所以我从小在宫外长大,直到……被掳走卖掉碰到了你。”
方嫣然咳嗽一声,道:“那是你福气大,就算没我,也会有其他人这样做的。”
“临王和文王虽然是母皇亲封的王,除了血脉之外,我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玉慎言道,“所以她们对付起我来,才会毫不犹豫。”
方嫣然张大了嘴巴。
这事儿,是那两位王下的手?
当今圣上知不知道?
她把他藏在这儿,是不是代表她也忌讳那两位王的势力?
方嫣然胡思乱想着。
“不对啊,”她突然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可文王临王哪有对付你的必要?”他自小长在宫外,除了身边的护卫外,根本无一丝一毫的势力;加上他身为男子,再受宠爱,也碍不着那两位女王爷的事吧?
她们何必对他下黑手?
玉慎言嘴角现出一丝悲哀。
“你听过‘乐杀’吗?”
“乐杀?……音杀?”
方嫣然一怔,乐杀她没听过。但她立刻想起了“音杀”,这是赵府管家告诉她的。就是赵忠心的这番话,让她知道了这里女子为尊的根本原因,那就是音乐。
据赵忠心说,那是神赐予女子的天赋。
“音乐分为音医和音杀,音医救人,音杀杀人。但是现在只剩音医了。”方嫣然把赵忠心的话复述了一遍。
“……就算是音杀罢。”玉慎言顿了一下才道,“几百年前,音乐是女子的天赋,每个女子若非音医,便是音杀。但后来这种情况开始改变,最后很多女子失去了这种天赋,音杀更是凋零。……但要说消失,倒并非如此。至少现在各国的皇宫中,还存在着擅长‘音杀’的暗卫。”
方嫣然不解地看着他。
他对她说这些,是何用意?
音医音杀,和他从小长在宫外又被绑架有什么关系?
玉慎言忽然伸臂搂住她。
这半个月中,两人虽然朝夕相对,他也时不时说几句带有暧昧色彩的话语,但像这种亲热举动却从没做过。
方嫣然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推。
“别动。”玉慎言在她耳边低声道,热气让她的耳尖都红了,“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然儿,你答应我,这辈子陪我在一起,好不好?”
方嫣然身子一僵,反手就去扳他的手臂。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是认不清时势的人,一个布衣和一位王爷?有救命之恩又怎么样?
挣扎间,玉慎言的紧袖被她扯松,拉了上去,露出里面的衣服。
不是什么好料子,确切来说,相当粗糙,尤其和他外面这件华服一比,更是难以入目。
她手一颤,抬头看去。
玉慎言的脸微微红了:“你帮我订做的衣服,我一直穿在身上,舍不得脱。虽然你没在我身边,可我觉得我们没分开过。”
落难的日子不应该是他最不想回忆的过去么?为什么他这么说?
玉慎言抱她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边继续道:“只要你喜欢,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做你的小六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