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齐文敬及时赶到,方嫣然这顿打铁定是跑不了了。
茗烟陪着齐卓四处找方嫣然时,路上碰到了入云,便趁小世子不注意时,给入云打眼色,要她去找齐管家。
这府中,王爷一年到头呆不了几天,除了齐管家还能说上几句话外,别人根本管不了小世子。
入云平日里就对茗烟有意,一直贴着他等他点头接受自己,他若交待给她什么事,她就算跑断腿也会去办,何况只是通知齐管家这么点儿小事?
所以齐管家很及时地得到了这个消息,很及时地赶到了马厩,制止了小世子的胡来。
她的制止办法倒也简单,直接往地上一跪,说自己无法让世子开心,有负王爷重托,请小世子将她遣送回王府。
齐卓再不懂事,也清楚齐文敬在自己那个王爷娘心中的份量。如果安平王不信任她,又怎会单单派她来跟着自己?现在齐文敬连要回王府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就不能不让步了。
但让步是一回事,心中憋闷是另一回事。所以荆棘鞭虽然取消了,他却让人把方嫣然关到了小黑屋里。
那间小黑屋,是名副其实的小黑屋。
屋子没有窗,只有一个门,将门一关,里面一丝儿光线都进不去,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地方呆着,就算半个时辰,感觉也会比平时的一年还要漫长。
方嫣然却松了口气。
不挨打不受伤,只是关在小黑屋里,这处罚并不算重。
或许别人会受不了那种无光无声的地方,但方嫣然这种巴不得把每一天都牢牢抓在手心里不空度的人又哪会在意?
一开始,她在里面会想前世的事,想前世的父母,想前世的朋友,想那些过往,一桩桩,一件件,都细细想过。这时她才发现,她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前世,其实一直在她的头脑中,未离未去,只要她去想,它们就会出现,连细节都不曾模糊半分。
想完前世,她又想着这一世。
自来到这里,她从没有过这种静下心来好好思索的时候。说起来,这里还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从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这样一个时空存在。药草无效,只能凭音乐来祛除病痛。
前世看女尊类的小说时,她就曾简单分析过女子为尊大致应该具备的因素。
最主要的,当然是力气在这里已经不算是主宰。她学历史时,曾学过在远古时候因为后代繁衍困难,成活率低,因此女性的地位相当重要,当时,历史书给的名词是“母系氏族公社”。她还记得,老师说过,后来因为婴儿的成活率高了一些,充足的食物成了生活下去的必要,而那时人们所依靠的谋生手段是打猎,在这方面自然是力气更大跑得更快身体更强壮的男性极为重要,所以,人类便由母系氏族公社转向了父系氏族公社,之后又经历了几千年演变,男性为尊的地位一直没有变过,直到现代终于倡导“男女平等”。
而在这个时空,力气除了干粗活以外,根本不是谋生的必要。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就打猎来说,女子凭音乐便可达到目的。在赵府时,赵管家曾和她说过,在数百年前,乐医的存在比现在还重要得多,而且作用也不像现在这样单一。除了可以用琴音治病外,还有一些人的琴音能达到虚弱对方的效果,被称为“音杀”。再勇猛的兽类,在那些音乐中,也只能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任人宰杀。而且她还说,远古时候,几乎每个女子都擅“音杀”和“音医”,那是天生的本能,神赐予的天赋,男子根本不可能涉足这个领域。
方嫣然恍然大悟,就是女子专利的“音乐”,才奠定了这个时空女尊社会的基础。
后来,“音杀”之术虽然渐渐凋零,可人们已经学会了制造和使用工具弥补这种不足,再加上每朝每代的皇族必都是擅“音杀”之术的女子,因此女子为尊的情况一直发展到现在。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次要原因。
比如说,女子生育,生下来的男婴总是比女婴多,相对来说就形成了一种女少男多的局面,在暴力已然无用的情况下,更促进了女子地位的尊贵和“一妻多夫”的形成。
再比如说,各朝各代的女官们总会想方设法制定出各种法律条文,剥夺男子的诸多权利,防止他们造反,同时从小就给他们洗脑,要他们明白女子为天,男子为地,一旦有敢冒犯妻主的男子,必处以重刑甚至极刑等等。
这种情况下,如果女子还能不尊贵,就真奇怪了。
只是,女子再尊,也与权势有关吧?
就拿她来说,一遇到王爷的儿子,再尊也变成了卑,不是吗?
方嫣然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大堆,想到最后,觉得头都有点疼了,这才开口叫道:“世子,不怕外面蚊子咬吗?”
外面守着的齐卓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
齐卓自把方嫣然关进小黑屋之后就偷偷守在外面,他想着这人就算再奸滑,肯定也熬不了多久就会哭爹喊娘地求饶。
一想到方嫣然到时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跪在他面前,抱他大腿求他不要再把自己丢回小黑屋,齐卓就心里暗爽。正因为此,他在小黑屋的屋门被锁上之后,就斥退了其他人,自己呆在这儿,看她能挺到什么时候。
哪知道,他一直挺到太阳下了山,小黑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方嫣然是不是怕黑,在里面晕了过去,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还没声音?
为了不错过她的求饶时刻,齐卓甚至连晚饭都没吃。
结果,入夜了,方嫣然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怕不怕蚊子咬。
方嫣然原本不知道他守在外面,但是那拍蚊子的声音虽轻,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难怪她会察觉了。
齐卓没想到这点,他第一反应是:又被这狡猾的小人给耍了。她是故意的,故意拖了这么久,让他饿了这么久的肚子才出声。
他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世子,我饿了,你不饿吗?小黑屋要关,但这饭总不能罚掉吧?能不能麻烦您叫人送份晚饭过来?”方嫣然试探。
齐卓没好气地道:“大半夜了,还吃什么晚饭?”本世子都饿着,你还好意思提吃饭?
他可没想想,他饿肚子是自找的。
“大半夜?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方嫣然十分意外。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齐卓差点儿没气个跟头。
这死女人是故意的吧?故意说这话来气他?普通人关在里面呆一刻钟就鬼哭狼嚎地以为过了几天,她可好,还嫌时间过得快了?
死女人,死女人!齐卓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冲进去狠狠咬她几口。
方嫣然看不到齐卓的表情,她靠在墙上,叹口气道:“世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看我这么不顺眼呢?”
齐卓怔了一下。
“你看,我好好在赵府当我的书舍……。”
齐卓冷哼一声,打断道:“一个书舍下人,有什么好留恋的?难道还好过我这世子府?”
方嫣然在屋中苦笑:“话不是这样说,世子。能伺候您当然是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可是您也得承认,自从把我带回来,你就一直在难为我吧?”
齐卓扭头。你活该,谁叫你那么狡猾。
但他虽然这样想,却没来由地有一种心虚感,似乎方嫣然说的也不全是错的一般。
难道,他对她真的很差?
但随即,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差又怎么样?如果她不惹他,他怎么会针对她?所以说,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是她自找的。
“我以前受了伤,是赵家主帮我请娘中,治好了我,我既欠了他们银两,自然要以工抵债,还清了才成。”方嫣然继续道。
“银子我已经给那赵家了。”齐卓只觉得一听到方嫣然提起别人就不高兴,忍不住反驳道。
“我知道你已经还了。所以,欠她们的银子,现在兜兜转转就欠到了世子这里。但是,我在赵家做事,一笔一笔的帐记得清清楚楚,来到世子这里,先不说做的那些活,单是银子,是一文都不曾领过的。”方嫣然道。
“你欠我的钱,还领什么银子?”齐卓冷哼。
“话不是这样说,世子。我虽然欠你的银子,但如果按月来扣的话,早晚会还清。可是我能问一下世子,现在我做了这么久的工,不知道还清了多少,还欠您多少?”
齐卓愣住了。
他带方嫣然回来,确实给了赵家银子,潜意识里便也认为方嫣然欠了自己。但到底欠了多少,该怎么还,他却从没想过。
好像,似乎,他曾觉得,方嫣然就算不拿月银在这里白干一辈子,也还是欠自己给赵家的那笔银子。
如果不是方嫣然被关进小黑屋里,隔着门问了他这么一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那种想法有什么不对。
但是,欠的银子数目再多,终有还清的一刻,方嫣然怎么可能白给他做一辈子事情还欠他?
只是,现在她问出这样的话,他若真准了她的月银,她还清之后,是不是就会离开他?她打算去什么地方?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