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葛建虎(下)
葛尚云真的是和胧月在一起,但从一开始,就被杨如意盯上了。
腊月二十九下午五点,整个三层的办公楼几乎没人了。杨如意也准备回家了,但看李胧月还是一副勤奋工作的架势,杨如意就有些疑惑,不过年了?而且看李胧月频频看表,杨如意就更怀疑了,马上多了个心眼,刚五点半,李胧月拿起包说了声我走了,就出了门。
杨如意知道自己跟不住李胧月,人家李胧月有车呢!她把办公室的门开开一条小缝,躲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三分钟不到,葛尚云办公室有动静了——关门,锁门,脚步声走下了楼。杨如意忍了五分钟,就给葛建虎打电话,接着,就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刘芳芳。
这一晚,可把杨如意和刘芳芳忙坏了。七点不到,刘芳芳就见到了杨如意,刘芳芳是从省城打的过来的,两个人见面把各方面情况汇总了一下,得出了一致的意见,这两个人今晚有事。
两个人商定了一套方案,以车找人,她们打了个出租,在中阳找人。搜索的范围是可以吃饭也可以住宿的酒店,一圈下来,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车。开出租的师傅是一个五十多岁有些秃头的男人,一看这两个女人的阵势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路上不停地埋怨现在汽油费涨了,开出租也不好干,你们这样转来转去,如果打表我就很不合算,挣不了几个。刘芳芳嫌他罗嗦,就不耐烦地说,一口价,多少钱?司机大着胆子说了个五百,刘芳芳一口答应,先付了二百,等完事都给你。
这下,出租车司机兴奋了,帮着两个人一家一家地找车,还指点了杨如意不知道的几家饭店。到晚上十一点多,中阳算是被她们翻遍了,两个人有些泄气,但也不甘心,尤其是刘芳芳。刘芳芳凭着女人的直觉,审视两个人反常的行为,刘芳芳相信葛尚云今晚一定和李胧月在一起。我,刘芳芳今天就算把中阳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两个混蛋、王八蛋,把这两个挨千刀的奸夫****找出来,我就不信了。
两个人又累又饿,刘芳芳见路边有个麻辣烫的摊子还没有收摊,就要了三大碗麻辣烫和三个夹肉饼:“如意,好好吃,吃饱饭才有力气。吃完咱们接着找。”
杨如意见刘芳芳大口大口地吃着麻辣烫,也不嫌烫,也不说辣,“呼噜呼噜”地吃了一大碗,还把一个油腻腻灌满肥肉的夹肉饼吃了个精光,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沉着,平时端着的贵妇人范儿也荡然无存。杨如意看着她就觉得刘芳芳有点可怜,心里竟然平衡了许多,尽管又累又饿,穿着高跟鞋的脚疼得她直咧嘴,腿都有点抽筋了,想一想人家刘芳芳一个架子好大的官太太,如今也如此狼狈,我杨如意得不到葛尚云的欢心,又有什么呢!李胧月呀!李胧月,你最好不要被我们找到,你看刘芳芳的架势,不吃了你才怪!等着吧,李胧月!
对面一直埋头吃饭的出租车司机,吃完后正抹着嘴,突然一拍手:“对了,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两人一起发问:“怎么了?”
“有一个地方,很可能……”,司机突然不说了。
哼!还卖关子呢!
“说!”刘芳芳命令他。
“有一个地方,是个农家乐,其实很高档,听说那里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别废话!赶紧去!”
“可是离这儿几十里路呢!”司机看了看刘芳芳,很不情愿的样子,搓着手。
“再加五百!走!”
司机跳了起来:“走喽!”
车子从中阳的外环开出了城,一直向交榆县的方向驶去,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杨如意在车后座上打着瞌睡,刘芳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两眼炯炯地盯着车的前方。
车子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拐进了一条窄一点的柏油路,路的两边还有昏昏的路灯照着,这条路导引着车子一直走,车子在一个大门外停了下来。门上方有四个红色霓虹的大字“农苑山庄”,门关着。
司机按响了喇叭,门里出来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干什么的?”
“住店。”
“几点了,还住店?”保安嘟囔着开了门。
车子一停稳,刘芳芳就跳了下来,放眼一看,远处是一排排的平房,大都黑了灯了,只要一两个平房里还有昏黄的灯光。他们正站在一个很大的停车场的边上,停车场停着两溜车,黑黑的,也看不清楚。
“大姐,我走了。你给结账吧!”司机打着哈欠说。
“不行,找见再说。”刘芳芳指挥着杨如意:“你从这边找,我从那边找。”
两个人借助手机的光亮一辆一辆地找起来。一会,杨如意喊:“刘姐,你过来!
刘芳芳快步跑过去,手机微弱光亮照着车牌,是葛尚云的车。
“继续找!”刘芳芳命令。
一会儿,李胧月的车也找到了,离葛尚云的车不远。刘芳芳一脚向车门踹去,车子沉闷地响了一下,刘芳芳觉得脚生疼,她“哎呀”了一声。
司机凑过来,刘芳芳数出了八张钞票给了司机:“谢谢你了。”刘芳芳是真的谢他。
刘芳芳这时才觉得冷了。刚才那一顿忙乎,本来身上是出了汗的,经这深夜的冷风一吹,身上的内衣都冰凉地贴到皮肤上了,刘芳芳不禁打了个嚏喷。
这下该杨如意发挥特长了,她赶忙扶着刘芳芳朝亮着灯有“客房部”字样的房子走去。进去后,她先安顿刘芳芳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就和服务员小声地说起话来。
“刘姐,咱们先去休息一下。”然后低声说,“他们在206,我定了209的房间。都在第二排。”
“做得好!”
刘芳芳没有脱衣服,她根本没有力气脱衣服,她浑身无力、酸痛,她想想隔着两个房间,葛尚云和李胧月那对狗男女正在那里干着那苟合之事,浑身就冒火,肺都要憋炸了,她很想马上冲到206,一脚踢开门,把那两个狗东西,按在床上,让他们的丑恶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抬不起头来,没法做人,让他们彻底完蛋,再加上大喊大叫,还有大哭大闹,最后还要寻死觅活,争取达到最佳最震撼的效果。但刘芳芳就是刘芳芳。她知道这是一般女人的做法。我刘芳芳不想这样做,我刘芳芳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冬天的天短,第二天七点多,天才刚刚亮。刘芳芳刷牙、洗脸,用随身带着的化妆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在镜子里照了照,很憔悴但不落架,刘芳芳要得就是这种效果。
刘芳芳见杨如意还睡着,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门。来到了206号门前。
“笃笃笃”,刘芳芳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应答。
“笃笃笃”,刘芳芳又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点点缝,刘芳芳一下子挤了进去。
葛尚云惊呆了,他穿着睡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李胧月睡在被子里,“呀!”的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
看着他们俩的惨样,刘芳芳心里狂笑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美人,快穿好衣服。你,也赶紧穿好衣服。”刘芳芳背过了身子。
背后是一阵忙乱,一阵惊慌,和呼吸紊乱的喘息身。待声音平定下来,刘芳芳转过了身子。
两个人虽然穿戴整齐了,但神情,呵,刘芳芳都不忍看了,葛尚云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愧疚的神情,整个脸通红,而李胧月一直埋着头,缩着肩,看不到她的表情。
“胧月,你先走吧!”刘芳芳看着李胧月低着头躲着她,从她身边走过,“开车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
刘芳芳看出了葛尚云担心、紧张的表情:“送送她吧!”
葛尚云想动但没有动。
李胧月走了。
八点,刘芳芳叫醒了杨如意:“如意,快醒醒!咱们走了。”
杨如意一激灵坐了起来:“啊!抓住了?”
“什么抓住了?抓什么?”
“李胧月呀!”
“咳,如意,我们误会了,我们老葛,是陪两个同学来山庄玩,那两个同学是两口子,登记的时候,男同学去停车,让服务员也误会了。那两个同学已经去交榆玩去了,人家是自驾游呢!”
“可是,李胧月的车在呀!”
“咳,晚上光线不好,可能我们看错车号了,也许是别地方的车,只不过恰巧是四位数字相同罢了。对了,如意,今天的事情,对谁也不要说,一场虚惊,说什么也没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了。”
杨如意满腹狐疑地跟着刘芳芳上了葛尚云的车,葛尚云一脸严肃,脸上冷冰冰的,没有说话,杨如意也没有和他打招呼,杨如意不知道该和葛尚云说什么,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回了单位。
李胧月没上班,高润金说,李胧月请了病假。
杨如意郁闷,但马上就放假了。
葛建虎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见三叔三婶一切正常。
马上就过年了,休息了七八天,一切如旧。初七上班后,葛建虎感觉三叔更沉闷了,话更少了,也没有听见关于三叔和李胧月的风言风语,心里的疑惑就淡了。也许,三叔和李胧月根本没有什么事,葛建虎也没有多想。
很快到了五月,市财政局在原田县开一个县财政局政务公开现场观摩推广会。市财政局的领导到了原田县。就在开会期间,李胧月出事了。
葛建虎清楚地记得是五月六日,因为这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中午会餐,下午散会。
大约十一点半,高润金打来了电话,声音很惊慌,话都不成句子了:“建虎,建虎……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高主任,你不要着急,慢慢说,什么不好了。”建虎安慰他。
“建虎,胧月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出车祸了,是车祸,建虎,从山路上冲下去了,什么都没有了。”
“高主任,你不要着急,详细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胧月的车从原田县的盘山公路上冲……冲下了山沟,车都……咳,人都不成样子了,人没了,人没了,李胧月没了。”高润金电话那头大喘着气,带着哭腔。
“……”建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脑子在反应着高润金的话,是不是听错了。可是高润金的话,分明在耳边响过,建虎还说不出话来。
“建虎,你好好听着,这事葛局长得知道,但是,建虎,你听我说,好好跟葛局长说,慢慢说,不要惊了他,知道吗?建虎,不要惊了他,啊!”
“哦……”建虎嘴里只是好不容易出了声,那边高润金挂断了电话。
建虎头昏昏的,在走廊里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浑身就泄了劲。
“建虎,建虎,你搞什么?我的手机充好电了吗?”
葛尚云站在他面前,“啊!”建虎眼瞪得老圆,嘴大张着,直直地盯着葛尚云,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
“……”建虎机械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建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葛尚云见建虎的表情,就猜出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三叔,你要有思想准备,啊!三叔……”
“赶紧说,我还得走,马上开饭了。”
“三叔,李胧月出……出车祸了。”
“什么?是真的?人呢?没事吧!”葛尚云抓住建虎的手。
“人……不行了……高主任刚刚打过电话,三叔!三叔!”建虎眼见葛尚云就坐到了地下,建虎双手架住葛尚云的两只胳膊,把他扶到沙发上,葛尚云捂住了脸。建虎站在葛尚云跟前,不知该干什么。
“老葛,老葛,葛局。”外面孙副局长在喊,“吃饭了,老葛!”
“知道了!”建虎应了一声。
葛尚云在前面走,建虎在他后面护着,怕他朝后跌。葛尚云进了饭厅,满脸是挤出来的有些凄惨的笑,他坐下就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孙副局长见状,大声喊道:“葛局长带头了,大家今天敞开地喝,咱们的会开得很成功,我代表市局慰问各位了,干杯!”
葛尚云又是一杯,别人还没喝到有酒意,葛尚云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建虎把葛尚云架回了房间,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葛尚云让建虎把车停在了胧月出事故的地方。
事故虽然已处理完毕,但路上多种车辆纵横交错的车辙印,说明这个地方曾经多么忙乱、多么混乱。
中午的时候,建虎逼着葛尚云喝了一小碗清汤面。建虎很心疼三叔,一夜之间,三叔就瘦了,面色发黄,头发不整,一下子憔悴了许多,他恹恹地挣扎起来,走路有些摇晃,建虎一直扶着他坐进了车里。
“三叔,咱们再休息一天吧!”
“不用了,建虎,先到那个地方看一下吧!”
建虎明白了三叔的意思。
建虎先在路边把车停好,然后扶着三叔走到胧月出事的路边上。
葛尚云在路边上一直坐到太阳完全没到了山里,远处的大大小小的山峦,只剩下了影影绰绰、朦胧可见、黑黑的的轮廓,山路也不甚分明了,和周围几乎融成一片了。
建虎没有过去打扰三叔。尽管这条路晚上行车是很危险,但建虎也没有催促三叔。看着三叔孤独、落寞的背影,建虎心里涌起一股酸楚,这时建虎才明白,李胧月在三叔心里原来是如此重要。建虎都要羡慕三叔了,尽管那个人已经离去,但你却可以想念她,把她放在心头上,放在自己的心里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只有你一个人想念。唉,三叔呀三叔!
过了好几天,三叔对建虎说了这样一句话:“建虎呀!找对象就找一个你喜欢的人吧!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