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这群婆姨
奶奶的这句话，正好让洗完碗回来的拉弟听见了。拉弟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开心的笑容，她的嘴角上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新月一看，就知道这个主意还比较切合实际。
第二天，翠兰、拉弟和新月就忙上了。
翠兰先画出了好多花样：有带“富贵”字样的牡丹花样、带“寿”字玫瑰花样、带“双喜”字的鸳鸯花样、带“步步高升”的喇叭花样。还有梅花花样、荷花花样、鲤鱼花样、凤凰花样、龙凤花样。拉弟又画了十几个几何图案的花样，说这个可以用十字绣来绣，可好绣呢！翠兰没听过十字绣，拉弟又给她示范讲解了半天，翠兰就学会了。她们两刚刚说完十字绣，新月这边也画出了几个花样，一个是米老鼠，一个是唐老鸭，一个是熊猫，一个是聪明的一休，还有一个是两只大黄狗。
几个人看着这些花样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都忘了做午饭了。中午饭是闰田大哥做的，做得虽然没有翠兰和拉弟好吃，但大家吃的时候还在欣赏花样，顾不上品尝饭菜的好赖。这天中午，全家人都没有睡午觉，碗是闰田洗的。
下午，二十几个婆姨就挤满了闰田家的客厅、卧室。你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该有多少台戏呢！院子了的几十只鸡被惊得“咯咯”乱飞，几个下蛋的母鸡，卧在窝里也不安生，起来卧下了好几回，才把蛋下了。那只小羊一直“咩咩”地叫着，也不吃草了，那几只猪也不甘寂寞，爬上猪圈的矮墙，“嗷嗷”地吼。
丘村的婆姨们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进入冬天以来，丘村的婆姨们每天的事情就是刷锅、洗碗、喂猪、带孩子，还有一件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到处串门，几个人聚在一起，找一个最近热门的感兴趣的话题，扯上一两个小时。他们或撇着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和人耳语，或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地大声渲染，要不就是拍着对方的肩膀，拍着自己的大腿，很带劲地独自演讲，每次说完了，就都会带着满足和惬意的表情，回去做饭、刷碗、喂猪。然后，第二天，再换一家，继续聊，等换了几家以后，老赵家的媳妇和婆婆吵架，就变成了老赵的媳妇和公公有些不干净，婆婆和媳妇打了一架，如此如此。闰田家的孙子出了事这件事，光谈论这件事情，就让这些婆姨们，打发了一个多月无聊的日子。今天，闰田家的婆婆媳妇来叫，她们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把闰田家的事情当做每顿饭的必讲话题津津乐道的，也忘了是如何在闰田家悲苦绝望的时候，是怎样忍着心里的小快乐，扳着面孔装正经来着，当然也就积极地跑来了，心中其实是期盼有新的谈资供她们一乐的。
婆姨们一看这些鞋样，眼里马上放出了光，这些鞋样，在做姑娘的时候，母亲就给她们画过，手把手地教她们做过。当年的她们，曾经把这个手艺当成了以后做人家媳妇的一门必备技艺，也是很值得炫耀的拿得出手的技艺。但现在，这门技艺差点被她们忘却了，捏着针的手，也觉得有些笨拙了，看着这些五彩的花花样样，这些婆姨已经生疏的手就有些痒痒。因为在她们的内心深处，的确还对这些虽然是日日踩在脚底下，但也曾寄托过她们美好心愿的小物件很怀念。她们也许是想起了当新媳妇的时候，是如何一针一线地给新婚的丈夫做过一双两双的，她们看着这些鞋垫的花样，有些呆了。
“真好看！”
“就是好看！”
“这手巧的，啊！没说的！”
她们当然是真心地赞叹，当她们听说这些东西是可以挣钱而且可能能挣大钱的时候，嘴就张大了。
“没想到，没想到，真的能挣钱？”
“谁花钱买这个东西？自己纳一个就是了。”
“你们不知道，城里人哪里会干这个，咱们没事的时候，就纳几针，也不费事，攒多了，让闰田带到城里去买。”翠兰鼓励着大家。
“奶奶，要不这样，让各位奶奶、大娘各样先做几双，让爷爷先试着卖一卖，好卖就再多做。”
“呀呀！这个小闺女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先做几双，要不攒多了，给谁穿呀！”
这群婆姨就有这个好处，说什么就做什么，马上就做了起来，大家在闰田家说说笑笑地就纳起来了。晚上给丈夫儿子做完饭，碗也来不及洗，就又到了闰田家，边纳还边研究这个花样怎么样就更好看了，这个叶子怎么绣就像个真的叶子，大家也跟拉弟讨教十字绣，看着也好学，每一个都很自信地纳着。
这群婆姨的丈夫，看着自己的婆姨每天紧赶着往闰田家跑，也有些好奇，有的也跟着去了。闰田请他们坐下，把自己的一个大笸箩拿了出来，里面满满的都是烟草丝，一本旧书放在烟丝上，翠兰还炒了一大盘子的葵花籽招待大家。
这样，女人们纳鞋垫，男人们抽烟，嗑瓜子，看电视。眼看着家里客厅和卧室都坐不下了，有人就建议，把电视搬到院子里看，闰田说：“好，说搬咱就搬。”
于是，闰田把电线扯到了院子里，电视就到了院子里，还按上了一个一百瓦的大电灯。女人们在屋里纳鞋垫，男人们在院子里看电视。女人们想看电视也行，反正院子里有亮瓦瓦的电灯呢！
没几天，在闰田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闰田的烟丝有些招架不住了，就只招待大家炒瓜子了。女人们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但这个时候就不说三道四了，这么多人怎么好说那些事情呢！大家说的都是村里村外的新鲜事，还有电视里的事，因为过了几天，女人们也都到院子里看电视了。原来看电视这个东西还有瘾，不看也就罢了，看进去就戒不掉了。虽然只能看两个台，一个省台，一个是中阳台，但大家还是每天六点半以后就陆陆续续地集中到闰田家，而且都带着自己家的小板凳，有的人把小板凳就扔到了闰田家，反正明天还要来呢！
这样过来不到一个星期，100双鞋垫就做好了。婆姨们把鞋垫拿塑料布裹好，看着闰田开上那辆农用三轮车上了县里。闰田是一大早走了，大约两个小时能去了县里，大家今天没有纳鞋垫，心里有了事，干什么都干不到心里。
天快黑了，闰田回来了，婆姨们听说了，都一溜小跑地到了闰田家，见闰田空手进了家，心里就觉得高兴，但不知道卖得怎么样。
“闰田大哥，卖得怎么样？”
闰田笑着不说话，婆姨们就有些不高兴：“呀呀！闰田，瞧你，还绷着呢！”
“快说，怎么样？卖的怎么样？”
闰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卖得好！全卖了！每双卖五块钱，一共五百块钱。”
“啊呀呀！每双能卖五块钱！”
“呦呦，果然能卖了，真的能卖了。”
“看看，我们也能挣钱嘛！早知道，我们就早做嘛！看看，浪费了多少钱。真是的。”有的婆姨开始反思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以后你们大大地做，好好地做。今天碰到一个专门做土特产生意的老板，他告诉我，你们做多少，他收多少，而且，不是五块钱，是八块钱。今天卖得剩下的鞋垫，就是这个老板全收了的。”
“呀呀！八块钱呢！嗨！闰田，你说，他收就八块，他挣什么呢？”
“巧莲，这你就不知道了，在他商店里他卖十二块钱，他说如果批发到大城市里，这种手工鞋垫，卖十五块怕还是少的呢！”
“啊呀！闰田，真的还是假的，不要让他给骗了吧！”
“这个你放心，这个老板明天就到咱们村来考察，还要和我们签合同呢！他骗不了咱们，骗了咱们，咱们就到法院去告他，不怕！”
婆姨们都开心起来，那些大老爷们平时总是看不起这些女人，哼！也让你们看看，我们比你们能挣钱。
“各位老少爷们，老哥跟你们说句实话，咱村虽然穷，但到处也是生钱的东西，你说你们那些高粱杆杆编几个放饺子的盖盖，要不就拿高粱穗穗做几个笤帚，做几个锅刷子，也能挣钱。还有谁家屋前屋后，不种几棵苕帚苗呢？那不也是钱吗？把你家院子里树上的小枣晒干了拿出去卖，也是钱，总比烂在树上强，对不对？现在城里人可喜欢玉茭皮编的东西呢！……”
“呀呀！玉茭皮子也能挣钱，真是个稀罕呢！”
“可不是嘛！咱们每年都是烧了，敢情这是烧钱呢！”
“各位老哥，不是我说，咱们就是懒。”
“闰田大哥，你就直说吧！不是‘咱们’，是‘你们’。”一个三十多岁的叫国杰的男人打断了闰田。
“你不懒，你要是懒，咱村就没有懒人了，你要是懒人，我们就成了废人了。”
“可不是嘛！你看这些平时好串门好生事的婆姨们，都开始学着挣钱了。咱们可不能光是看热闹了，对不对？”
“对！对！闰田哥，你就说说吧！咱们怎么挣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