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木依尔一觉醒来,发现邻铺的田辰逸早没了踪影。平整的被褥,豆腐块般的被褥,显然离开有一会儿了。
吉木依尔起了童心,心想着部队这些娃娃怎么就能把棉花团叠的这般四方四棱。瞅着四下没人,蹲在床边比划了起来,吉木依尔单身一人多年,家中的被褥从不曾折过,坚信着被子就是用来盖的,折好了也是要拆开来盖不是,所以从不在上面下功夫。比划了一会,也就失去了耐性,施施然的下楼去了。
走到魏刚的办公室,田辰逸和魏刚不知聊些什么,两人表情非常欢愉。“不是背后说我坏话呢吧?”吉木依尔也觉得今天是有些孟浪了,小心虚的打着哈哈。
魏刚私下虽然和善,也不是善开玩笑之人,笑着说道:“说起耀辉来了。这小子可是出息了,年纪青青已经提名副参谋长了。”
“哈,耀辉啊!那小伙子精干,前途是大大的有。说起来跟刘强一样,还不是沾了辰逸这些年轻人的光,升官跟坐火箭一样没影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这些老兄弟。”吉木想起这个和自己酒量有一拼的耀辉,转瞬间就把小心虚忘得干干净净,拉了把椅子凑了上来。
说起耀辉,三人的话就多了。典型的SX汉子,一米八多的个头,明明是军事干部,走的也是军事路线,结果提升的时候军事干部里没位置,只能打发甘洛来当指导员了。耀辉和魏刚不同,魏刚是典型的军事干部,军事提干。耀辉虽然也是军事干部,却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这两个人典型的代表了军队改革前后干部的形象,魏刚身上是战士们发自内心的惧怕、敬佩和服从,耀辉身上却到处都是条令条例的味道,一样的是服从,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一开始耀辉还能摆正自己位置,毕竟部队分工明确,政治思想这玩意,虚无飘渺又无从验证,能保证令行禁止就够了,自己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天天坐讲台上政治课,想想就跟**立牌坊的感觉一样,浑身不自在。所以田辰逸接过老班长的担子没多久,耀辉破天荒的将政治课交给了田辰逸代受,自己浑然忘了文职干部的身份,整日一身臭汗的跟着上起了训练场。
那时的田辰逸不过刚完成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虽然有文采,也有思想。但他明显分不清思想、理想和梦想之间有什么区别,更无处谈政治了。被逼无奈的站在讲台上,也只能照着本子念两句,然后忍不住的扯蛋到了军事和执勤上,一个滔滔不绝渐入佳境,下面的战士也摆脱了索然无味的政治课折磨。那些年的时间,政治课倒是成了战士们颇为喜欢的课程了。
除了护犊子般的无数次救下战友的性命,耀辉间接给了田辰逸展示思想的舞台,这就是田辰逸为何在中队威望如此之高的原因。
就着回忆笑谈了一会,隐隐传来收操的声音。吉木依尔一改嬉笑:“魏队,四个毒贩,零点行动,谁带队?”
“刘小波。提前半小时让他带队去警局报到。老伙计,确定他们没有武器么?”魏刚眼尾纹凝着坚毅,眼神里却透着丝丝无奈和对战士们的担忧。
吉木依尔点点头:“情报绝对可靠,我不会让孩子们出意外的。辰逸,你也跟着去吧?”
田辰逸习惯性的看向魏刚,片刻后心中凄然一笑,自己现在不是兵,不是警,去不去好像是需要自己拿主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知为何,田辰逸万分排斥这份自由,如果愿意,他宁愿永远活在军营的条令条例里面,不要这份自由。
凌晨的行动非常顺利,刘小波继承了田辰逸的稳重和责任感,其实这一年多以来,田辰逸在他的意识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一言一行,都在刻意模仿着那个身影行事。
在繁华的都市里,凌晨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而在这偏远贫困的山区,灯火早已融在了夜里。干警们依旧是全员出动,哪怕对方只有区区的三两人,现在有了这些兵娃娃冲锋陷阵,镀个金边捞份功劳,没人甘居人后。
参加任务的战士,显然都是老手了,对这些全副武装的干警远远缩在后面的行为,早习以为常。心里唯一的愤慨,或许就是他们这些冲锋陷阵的,没有总队的批准严禁实弹出勤,反而后面看戏的警察们真枪实弹的躲在后面。
这是制度的悲哀,更是他们这些军人的悲哀。
并不是魏刚不爱惜战士的生命,实在是军队枪支管理制度太过严格。缉捕出勤如需实弹,要呈一份详细的报告上去待批。一来二去总要时间,缉捕任务哪里有这机遇等着批复。不近人情的制度背后,承载着多少年轻冤魂不公的呐喊。
残破的库房肮脏而黑暗,昏暗的灯光透过门缝窗边映在地上。前面有门,后面是窗——钉着铁栅栏的高窗,只需两人人防着足够,这是一次破门突袭。一般都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寻常人没受过严格的训练,哪里有警匪片中的反应速度!破门而入多半都是面对一群呆若木鸡的痴匪,这一晃神的时间,早就失去了他们唯一逃命和反抗的机会。
刘小波四人埋伏在门边,布依族的小东退开十几米,紧盯着小波的手势。田辰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难为这群新兵蛋子了,自从赖义和阿鹏走后,中队好像就没了铁塔式的汉子,这破旧的木门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哪里还需要助跑破门。
刘小波抬腕看着时间,向吉木打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右手虚握,坚定的立起食指,中指,而后无名指,而后猛握成拳。小东就在这一刻猛地蹬地而起,接着速度一个回身侧踹,破旧的木门应声而倒。
屋内的毒贩比请报上多了一个,破门的一瞬间,屋内围坐在桌前的五个人,直愣愣的看着撞进门的军绿色,眼神里透出的具是震惊和恐惧。倒是其中的一个小伙子反应极快,就在刘小波他们刚露出身影的时候,对着屋内窜了进去。
田辰逸一直隐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屋内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青年窜向屋内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持械反抗。二,仓皇而逃。
这个库房不止后面一处窗户,正面有个破旧的窗框,被三合板严严的遮了起来,隐在夜里确实难以发现。这却没逃过他的眼睛,而这扇窗,根据方位判断,正对着内房。
田辰逸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迅速的窜向了窗口,无论是任何一种情况,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屏息倾听,对面清晰的踩踏声音,而后咚咚的重物咋在窗板上。终于将心放在了肚子里,至少小波几人没有危险了。
屋内的那个青年,砸开窗板,一脚踏上窗台,却看见下面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眼中突闪过一丝目瞪口呆的茫然,方要张口,只见那个身影晃了晃肩,一个大脚丫子对着面门而来!快的无从躲闪,重的足以失去感官,仰面跌回去的瞬间,莫名闪出一个念头:******怎么能踢这么高,那动作一定很帅!
……
警局的领导显然没有忘记田辰逸这个名字,吉木依尔的请示,当场就被拍了板。
田辰逸就这么当上了半个警察。警局对田辰逸承诺,只要他决定长期留下,随时给他转正,田辰逸未置可否,按照爹娘的性子,早晚是要回去的,至于临时还是正式的身份,他到不是太过在意。
警局对他也是多有照顾,临时腾了间房子给他当宿舍。吉木依尔知道这小子清贫,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两天,自己掏包带着他添置了生活用品,甚至肉疼的给他买了部手机。。
隔了这么两天,田辰逸无所事事的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就见吉木依尔带着个人进来。吉木特意在自己的办公室给田辰逸加了个办公桌,显然拿着田辰逸宝贝的不得了。
田辰逸不经意扫了一眼,齐肩的波卷长发不显一丝流气、中等个头还算健壮,五官搭配也甚是顺眼,特别是两条粗黑的眉毛略带了几份英武,皮肤黝黑,应该是个彝民。只是一个鼻子甚是不协调,红肿淤青、涨的黑紫紫的发亮。
田辰逸虽是对电话号码不慎感冒,但这些年的执勤抓捕养成的习惯,说不上过目不忘,但是接触过的模样,总能记得清楚。这个彝族小伙子,正是那晚被自己一脚踹回去的毒贩子。
吉木一副无奈的表情:“喏,你干的好事,一脚差点把人家鼻梁踹断。”
那彝族青年本来没注意田辰逸,听到吉木的话。“嗷!”的一声怪叫,对着田辰逸就冲了过去。
吉木一巴掌拍在桌上,熊目圆睁:“给老子坐下!反了你了!这是老子的刑警队,想翻天啊!”
那愤愤的彝族青年显然不敢忤逆吉木,又不甘心咽下这口恶气,举着拳头打也不是,放也不能。恶狠狠的盯着田辰逸,恨不得拿着目光当剑使。
吉木步到桌旁倒了两杯茶水,满脸歉意的说“这是阿木,阿尔阿木。这次毒贩的信息就是他提供的……这个,发生这个情况都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
那彝族青年阿木恶狠狠的盯着田辰逸,头也不回的应着:“哼!衣尔叔,这事我跟他没完!”
“阿木,这纯属意外。你要不跑不就没事了么,再说你也没说会跟他们一块啊!辰逸人家是执勤,他又不知情。年轻人嘛,不要因为误会闹矛盾。我可警告你,他现在可是警察了!他可是我老吉木废了多大力气才请来的,你要敢胡来别怪我跟你翻脸!”
阿木脾气挺倔:“行啊!翻脸就翻脸!要么你抓了我,否则这事我肯定找他算账。”扔下话,转身就走。
吉木依尔的脾气田辰逸还是了解的,绝不会这种语气跟一个线人说话,想必其中有些隐情。这青年看着不似恶人,再说自己虽不至于理亏,但也有点愧疚的地方,连忙起身拉住他。“兄弟,是我的不是,我跟你道个歉。”
阿木甩开田辰逸的手回身抓住他的领子,提起右拳对着他的面颊,看着田辰逸气定神闲的神情,猛地想起那一脚的风采,忧郁了一番终是没敢打下去。
吉木连忙窜过来拉开了两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分别按在两边的沙发上,苦口婆心的劝解起来。
末了吉木搭着老本请两人海吃了一顿坨坨肉才缓解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席间阿木见田辰逸不肯喝酒,本以为不给自己面子,差点掀了桌子。在听吉木依尔说起田辰逸酒精过敏后,对田辰逸很是一顿低蔑的冷嘲热讽后,气才算消了大半。
第二天田辰逸依旧早早起来,跟着战友们晨练跑了一圈,回到中队操场上噼里啪啦打了半天沙袋,这才一身臭汗的回到宿舍冲了个凉水澡。在路边随便吃了点早餐,约么着老妈应该起床了,往家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扯了谎说是队长在西昌找了个企业上班,暂时先安顿在这里。老妈一直因为没能尽快给儿子安排上工作而愧疚,听到儿子在那边找了个工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番无尽的叮嘱。
田辰逸就这么悠闲的混迹在警队和中队之间,吉木对田辰逸的到来如获至宝,看着爱将无用武之地,直叹猛将难为无兵之战,随拉着警队到操场扔给田辰逸操练。
看着这群年龄民族身高体重参差不齐的同仁,田辰逸苦笑一声。拿着部队的方法训练他们肯定是不行,这群人可禁不住自己的折腾。每日也就给他们重温下队列训练,教下简单的制敌手法。
警队的同仁都听闻或者亲见过田辰逸的身手,嚷嚷着要田辰逸照着他的方法强化训练他们。田辰逸随口说出每天的体能训练项目,几个年长的同仁立刻识趣的走出了队伍。
剩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仁,随着体能训练了两天,再无一人跟队,整个警队从此闭口不提训练之事。
警队的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三个月,没有惊心动魄、没有铁血豪情,无非是入室盗窃、闹市械斗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整个县城仿佛都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