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凌晨的火车,田辰逸三人无处可去,更无钱可去,继续回到残破的车站旅馆猫着,只等日头西落。
年许未见的兄弟,自是说不完的话语。他们无非是最普通不过的小百姓,小百姓的日子虽有幸福,更多却是心酸。
不提李颂一年的奔波,将凑的一点本钱也赔的差不了。即便是条件稍好一点的田辰逸,也无非就是温饱家庭而已,至于对兄弟的帮助,空有雄心,却无雄力。
对于他们这群真正过命的兄弟,曾经完全的把后背交付给了对方,如果有一丝的办法,也不会看着他们如此困苦,困苦到老爹在床上躺着却无钱医治。
铁血军营里走出的汉子,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一味指责世道的不公。所以他们憧憬着一起去学一番厨艺,过上两年头顶顶上了高帽,正儿八经的大厨一个的时候,混上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在兄弟的情谊面前,田辰逸本能的觉得那些油渍和风机的喧嚣也不是太讨厌,倒是早日让剑娃的父亲康复,更多的给老班长的家里多寄些钱财的念想更迫切了。
不知不觉日头竟真的西落了,再有那么几个小时,便要离开这里,田辰逸迈步到床前,自嘲的想,或许今后不再有机会来到这里了吧。残阳下一条安静的河水泛着余晖,离得那么远,仿佛流着一河水晶般剔透,映的心隐隐作痛。
田辰逸静静的看着窗外流晶的河,连绵的山,想着中队的人,中队的事,渐渐的走了神。扔在床头的电话吵闹了一会竟没听见。
王剑摸过来手机,竟然是六子打来的,虽然没在一个中队待着,毕竟新兵连那一场大战,打的两人心里近了很多。老大不客气的替田辰逸接了起来。
“哥,你猜猜我和虎哥在哪!”那头六子不是一般的兴奋。
“你先猜猜老子是谁!”王剑不比六子兴奋少几分,两人互下了猜题。
“……王剑?!”
“你娃儿啷个猜出是老子哩哦!我刚才说哩可是普通话。”
“你丫得了,就你那川普,还不敌鸟语花香的HN话好听,听不出来才怪了。哈哈~你跟大哥在一起啊。”
“当然撒!我喊辰逸接电话。”
“别别别!”路子那头崩豆似的喊道:“我跟虎哥在火车上了,明晚到西昌,大哥接电话肯定训我,你跟他说一句。顺便替兄弟美言几句啊!就这,见面说,挂了啊。”
王剑挂了电话,搔搔脑壳,不是说杨虎在监狱呢么,怎么就跟六子跑火车上去了:“辰逸,六子打哩电话,他跟杨虎明晚到西昌。真哩假哩?杨虎啷个不是在监狱里头?我们是不是把票退咯?”
田辰逸回过神,皱着眉头也是没想明白。六子虽然活波,但从没跟自己这般开过玩笑,这小子对自己亲是亲,却总带着一分尊敬,虽不生疏,却总是掩起胡闹的一面。
接过手机,肯定要打过去问个究竟。王剑知道田辰逸来时六子就闹过,这么心虚的让自己帮口,肯定是瞒着家人偷跑来的。赶忙说道:“来都来咯,你就莫再训他咯,离啷么远,他啷个会不想中队塞~,来一趟,不晓得啥子时候才得再来看看。”
田辰逸苦笑一声:“他舒心了,我怎么给他妈交代啊!”
没等电话响几声,六子那头就接了起来。确真个儿的是杨虎的干笑声:“嘿嘿,哥,我跟六子在火车上。先说了啊,是他自己要跟来的,没我事。”
对于杨虎果断卖六子的行为,田辰逸想想就知道,没他的怂恿,六子怎么可能偷跑来。来都来了,再训他俩也没用了,皱着眉头问道:“还有半年呢,你怎么出来的?”
“嘿嘿,爹娘托关系找人呗,减了半年,这不就出来了。”杨虎玩世不恭里,带着多少心酸。为了儿子早出来半年,不知老两口又变卖了多少余粮,欠了多少人情外债。
“来就来吧,明晚我去车站接你们。李颂和王剑跟我在一起,我们原本准备今夜去南京的,你们俩来的也算巧,再陪你们回中队待上两天。”
田辰逸心里叹了口气,没有打击,亦没有安抚。杨虎走上这条路,田辰逸训斥过,杨虎只是静静的说了一句:大哥,我不想过穷日子,我想爹娘老了也能享享福。除了拳头和命,我还有什么?
我还有什么?我还有什么!田辰逸不只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对于他们这群退伍兵,他们还有什么?
曾经浴血捍卫的荣誉,早已离自己远去,回到家中,恍然发现曾经誓死捍卫的那份和平,对他们竟然是如此的不公。是啊!除了拳头和命,他们还有什么?那一双缉拿过多少罪犯,救下多少人命的拳头,那一条侥幸没有倒在执勤路上的贱命……
……
杨虎和六子的到来,无疑又让王剑和李颂兴奋了起来,吵着要去大搓一顿,虽然都是囊中羞涩,但在这份感情面前,掏干净身上的裤袋也不会心疼一丝。
几人把前几天惹得麻烦抛在了脑后,倒不是他们大大咧咧,不过是群入不得法眼的小混混们,本能的无视了对方的所能造成的威胁而已。就好比闯了豺狗窝的雄狮,闯了也就闯了,还怕你能称王不成。
又是久别重逢喜悦的拥泣,又是感念曾经无尽的追忆,又是临近离别伤感的男儿泪。
这一趟回来,这几个脱下军装的老兵们,都断了念、没了怨、无了悔。更像是对这份军旅情怀的祭奠之旅途,祭奠那份逝去的青春和铁血的回忆。
……
再一次回到中队,魏刚打趣的笑道:我看这是老天不想让你走了吧。谁曾想,这一句玩笑话,却真的道出了命运的诸多巧合。
故事总有起伏波澜,人生总是曲折。如果没有这临行前的一个电话,田辰逸的一生或许真的沉沦在小百姓的鸡毛蒜皮里。仰或是和王剑一同带着高帽子忙碌在厨房混的风生水起,用小姨夫的话说他在这一行里,也是甚有天份的。
依旧是临行前,依旧是那个破旧的小旅馆,依旧是一个电话,再一次阻住了他们离去的脚步……
……
阿木原本没有留下田辰逸的电话,因为他觉得如果号码都互换了,这不明摆着自己不再计较那一脚之仇了?
幸好他留下了李颂的号码,否则热心肠的阿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金哲可怜兮兮望穿秋水的眼神了。
金哲确实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凉山矿多。除非利润奇高的稀有金属矿藏,一般大山里面的矿藏少有人开,开山劈路不是小数目,没人愿意去做这奉献和风险投资。邻近公路的就不一样了,不用额外投资不说,拉来设备顾上人马就可以动工了,矿石现钱,工资月结,一本万利的买卖!
金哲自幼在外,混了半辈子小有家产,原以为回到这穷乡僻壤那就是风云人物了,却不曾想碰上的都是些矿场老板,一个个对他这点家业不屑一顾。所以金哲就动了开矿的念头。
世外是世外,凉山是凉山。世外有法,凉山有规。
金哲本以为交点钱办下来手续,矿就是自己的了。
谁曾想设备刚运来,没见动工就惊动了美姑的一伙人。这伙人为首的叫刘权,五大三粗的块头,年轻的时候就是县里的小霸王。老爹留下了点家产,这刘权在县里KTV、酒店都做得像模像样,大大小小又开了五六个茶楼,手下自然是聚集了一群社会青年。
刘权听闻金哲矿场的动静,一番打探。嗤笑道这是哪来的傻鸟,没人没关系也敢学人家开矿,真当凉山是山好水好人更好的宝地了?带着一群小弟浩浩荡荡的就去了矿场,当众放出话来十万块买他的矿场,否则——硬抢。
金哲看着来时汹汹的刘权,嘴上没敢犟,心里却骂着:这是哪的傻鸟,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上,身后有皇天后土法之国度,胆敢来抢老子生意!
虚与委蛇了一番,送走这群煞神。金哲就奔着公安局去了……
这一趟下来,从警局到政府,从政府到亲邻,金哲终于觉察了一丝不同,大凉山的不同,这里——没有法!能保住自己的,只有拳头。
刘权的手下天天在矿场耗着,金哲雇来的工人哪敢开工,乐的拿着工资看热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金哲,在亲戚的指点下,托着关系四处收拢了些人手。
金哲肉疼的许了不菲的报酬,多多少少也凑了二十多人个。这些人胸口拍的震天响,自称身经百战身手过人,刘权这群小痞子,吐口吐沫就能淹死。
于是乎金哲底气足了,又叫上些亲友,左右观望了一番,确实是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了。带着浩荡的队伍,就奔着刘权讲道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