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我正在和会计周盈盈盘点一月的收入,绿山啤酒肖科长走进大门。周盈盈赶紧跑过去,甜甜地喊着肖叔叔,把他请进办公室。
坐下,周盈盈冲了一壶茉莉花茶,给她肖叔叔倒了一杯。肖科长接过茶杯,笑呵呵地看着我说:“按照合同,时间还不到,我今天不是送钱来的。今天晚上,我们老大想摆个面子,请你过去一下,你看看行不?”
一个上市企业的一把手请我,那还有啥说的,不管啥事情都可以放下。我赶紧点头说:“没问题,肖科长,你们老大那可是名人,可不敢用这个‘请’
字。你到时候给我电话就行,我随时恭候。”周盈盈插话道:“肖叔叔,请不请我啊,我也想去。”
肖科长呵呵笑了,看着周盈盈说:“去吧去吧。老大说了,想看看你们这帮小孩。”然后他转过头对我接着说:“本来想给你电话说说,正好办事路过你这里,就当面通知你了。我先走了,你觉得你们这里的员工谁是主力,都带着吧。下午给我个绿山啤酒于去年7月在香港联合交易所有限公司上市,成为首家在香港上市的中国H股,同年8月在上海证交所上市。绿山的老大属于本市最知名的人,在国内商界也属于领军人物之一,所以,我必须好好打扮一下,正装出席。
想想,带谁呢?让韩守宝、周盈盈也回去收拾一下,别给我这小公司丢人啊!绿山老大摆面子的酒店是天府酒家。我带着韩守宝、周盈盈,提前20分钟到。人家是长辈,作为晚辈的当然应该早点去等着。肖科长比我还早,看见我们到了,他远远地就迎了出来,拉着我的手,把我们带进一个大单间。
桌子上摆着一捧百合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10人桌上铺的是比较豪华的黄色台布,几个早来的人员正坐在外围的沙发上聊着什么。看见我进来,他们纷纷站起来,肖科长一一向我介绍,办公室主任纪宇、华北区市场金经理、华南区市场张经理……我把自己的人员也给他们一一介绍,双方交换名片,寒暄着。都是本市人,老乡之间好说话。五分钟不到,已经聊到了家住哪里,办公室主任居然和韩守宝住得很近,属于邻居那层面上的。
“老大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我连忙站起来,定睛看向门外进来的两位。前面是一个不到30岁的气质女人,黑黑的长发盘在头上,面带微笑,身材修长,穿一身浅蓝色职业套装。后面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个子不高,面色黝黑,戴一副银色眼镜框的眼镜,透过镜片的一双眼睛幽邃而深远,发出炯炯的光芒。黑领带,白衬衣,一身藏青色职业西装。这就是绿山啤酒的老大——汪总,电视上经常露面的人物。
看见我们都站起来,汪总摆了摆手,直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说道:“是小李吧,肖科长说过。我今天就是来看看这小李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一番话,让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的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赶紧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双手握着,说:“汪总,见到您很荣幸啊!”那是一双有力的手,有棱有角,力量十足。
汪总上下打量着我,笑眯眯地把我拉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这也没三头六臂,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看上去,就是个一般小青年嘛!”他的一番话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没想到,一个上市企业的老总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我心里有点感慨。接着汪总的话,我说:“什么三头六臂啊,汪总,您说的是哪吒吧。”“哈哈。”汪总被我逗笑了起来。汪总放下拉着我的手,指着他身边坐着的和他一起进门的女人说:“这位是我们的后勤计划部部长,你就叫她刘姐吧,她年龄比你大。”那些年,国家企业刚刚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很多的部门明显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的烙印。
我伸出手握住刘姐的手说道:“刘姐好,希望您以后做计划的时候,能帮帮我这个小弟,把我也做进去。”握了一下我的手,刘姐笑着说:“好啊,正好现在厂子里缺几个拉大板车的,回去我就给你做上。”一句话,又引得满堂大笑。“汪总,我安排上菜吧。”对面坐着的肖科长站起来说。汪总看了一下肖科长,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
这时,刘姐拉开自己身前的一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李经理,这是给你们的劳务费,从我进这个厂,你是第一个合同时间没结束就给支票的。”说完冲我笑了一下,接着说:“这是25万元的支票,我们开的是劳务费,税钱你不用管了,用个人存折就能存上。”
我赶紧接过来支票,边说着感谢,边递给了我旁边的周盈盈。心里想,我虽然没公司户头,支票去年就拿过好几张呢。
汪总虽然是生产啤酒的,但是一口酒都不喝,用饮料代替酒。他敬了我们三杯,然后站起来说还有别的应酬,就走了,留下肖科长等一干人马和刘姐作陪。
在酒席中的话语间,我知道了绿山啤酒的意思,南方好几个城市都是绿山啤酒的空白市场,现在销售部门需要去开辟这块市场,今年有招聘新人的打算。刘姐先是问了问我公司的运营情况,然后问问有没有就业的想法,她那意思是要我去啤酒厂工作。可是我守着自己的一帮弟兄,还有会计,怎么舍得呢,我委婉地推辞了。
推辞中,我也明确表达了一个想法,如果绿山啤酒需要,我可以带着我的人马,去开辟一块绿山的市场。这个想法,叫服务外包?那些年还没有这个词。我说完,几个绿山人员纷纷讨论起来,毕竟这是一个新的尝试。酒喝到最后,肖科长说:“可以汇报一下,如果老大能批,这个想法还真可以试验一下。”
钱回来了,按照我开始说的,公司收入毛利应该和周盈盈五五分成。周五下午,我把这几天提的钱点了一下,拿出了12.5万元,开例会的时候就把它发给了周盈盈。虽然周盈盈是百般推辞,但是公司的规定是不能变的。在众人的啧啧声中,我把一大书包的钱给了周盈盈,并安排韩守宝和两个小伙子陪周盈盈去银行,把钱存到她自己的账户上。这样做是要给员工看的,别人能赚到,我相信,他们也能赚到。周盈盈回来后,拿着5000块说:今晚她请客,先去吃饭,回头练歌。1994年,有了新的娱乐项目,练歌房已经雨后春笋般地开满了市内的大街小巷,练歌是年轻人最喜爱的项目。
由于是周盈盈请客,她自己找了八大湖里面的一家酒店。八大湖是八条街道的总称,因为各条街道的名字都有个“湖”字,所以我们这里简称八大湖。僻静的街道,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坐在街边,感受着岛城春天的气息。正是蔷薇花开的时节,这个街上有数家的门口都种满了蔷薇,感觉出一丝惬意,一簇簇粉色小花正好开在我们的桌子旁边。这里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酒还没上,我接到一个传呼,用酒店电话回过去,那边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哥,是你吗?”居然是半年没联系上的刘青。“是我,是我啊,刘青啊,”我答应着继续说,“你们去哪里了,过年也联系不上?我给张梅打传呼她也不回。你们在哪?忙什么呢?”我一口气问了好多。
那边刘青轻轻地叹了口气:“先别问了,你现在忙不忙?我想找你谈谈,你有时间没?”
“有时间,我在八大湖这边,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也行。”“我在栈桥这边,你来栈桥这里,费县路881号。这里有个小酒吧,叫兰桂坊,我在这里等你吧。”“好的,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到。”扔下电话,我回来向周盈盈和韩守宝他们告别,让他们先玩着,我办完事就回来。周盈盈有点不高兴,撅着嘴,看着我走了。兰桂坊酒吧缘起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港府在中西区开始进行市区重建。道路的开拓,吸引商业资金的流入,当时一位意大利籍商人在这里开设了一间意大利服装店及餐厅。部分在中环上班的“优皮士”,下班后想找一个地方谈天,这家餐厅便成为他们欢乐时光的聚脚处。此后,有些电影在这里取景,渐渐地兰桂坊成为一处有品位的消闲之地,酒吧、食肆及娱乐场所越开越多。随着近年在兰桂坊附近酒吧及餐厅的发展,云咸街交界与荣华里一段的德己立街,也被纳入兰桂坊的范围。
在香港,除了豪华酒店以外还有很多独立经营的酒吧。香港不大,酒吧不少。富有小资情调的兰桂坊,灯红酒绿的湾仔骆克道,流光溢彩的九龙尖沙咀,都是酒吧集中的区域。喜欢泡吧的朋友如果每天晚上泡一家酒吧,每天选取的酒吧都不同,单是兰桂坊、湾仔、尖沙咀,估计三个月也玩不完。不过名气最大、富有特色的酒吧区,非兰桂坊莫属。
20世纪90年代初期,兰桂坊进入大陆,在本市开了两家店面,以良好的环境、低廉的价格、优质的服务,成为一线年轻白领热衷的消费场所。
走到酒吧门口,我看见刘青正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旁,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一杯柠檬水。她还是一身的红妆,暗红色的外套。
看见我推门进来,她抬起头,冲着我摆摆手,老板娘不失时机地走过来,拿过来一本酒水单,我还没打开,刘青直接说道:“就一杯水吧,我们谈点事情,坐一会儿就走。”老板看了我一眼,有点不太满意。既然是美女发话,我点头应允了。
水送来了,我喝了一口,看着刘青,她面色很淡,毫无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李哥,今天叫你来,有个重要的问题,你必须回答。”说完她看着我,手上仍然把玩着那杯没喝的柠檬水。
好像很神秘,她的这一发话,把我路上想好的那些话都顶没了。“行,你说吧。”我也学着她把玩起手里的杯子。
“喜欢张梅吗?”她发话了,眼睛直视我。“喜欢啊,她在哪?怎么没来?”“你喜欢到什么程度了?为什么喜欢她?”刘青继续追问。我捋顺了一下思绪说:“什么程度不清楚,但是喜欢她聪明、可爱、漂亮,还有就是我喝醉了能帮我打扫,还能陪床。”说完我笑了。“嗯……”刘青低下头,缓缓地说,“如果她有错误,你还能喜欢她吗?能和以前一样吗?”“什么错误,杀人放火都没问题,我藏着她。”我调侃着说。“呵呵,”刘青笑了,说,“没那么严重,但是这件事情从个人来讲,应该更严重。张梅今天叫我来,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说吧,真磨叽!”我有些着急。“你怎么认识张梅的?”刘青突然发问。“喝酒认识的啊!”我回想着第一天认识张梅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什么身份?你们认识的时候是几点?”刘青盯着我的眼睛,继续问。
“大概是半夜2点以后吧,那时候她是陪酒的吧。”想起第一次的那场面,我历历在目。“那你知道张梅2点以前,做了什么吗?”刘青眼里有了些许的怨气。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了我的脑门……我没有猜错,张梅大学时期谈过恋爱,一直是和学校的一个任课老师谈着。我认识她的那天,那任课老师却和其他一个女孩好上了,那天张梅刚知道。张梅觉得生活已经没有啥意义,万念俱灰,当时她想过自杀,但是家里父亲的欠债她放不下。也就是那天晚上,我们没到的时候,她和一个陪酒的客人去开了房间,回来后没想到认识了我们。
按照刘青的话说,那天回去,张梅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希望。第二天,她才会对我有了种种的表示。但是当我出字谜表示接受她的时候,她退却了,觉得自己很脏,配不上我。刘青说着,从小包里面拿出了那张沾满陈旧水迹的纸,上面我写的字谜依然清楚完整:半夜敲门问声谁,手边只有丫鬟陪,爱你要丢一横撇,你却无心听春雷。
她居然一直保存这张纸。半年了,没有联系,就是因为这事。
刘青说着在那张纸上写了一个号码,然后把那张纸递给我,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张梅说了,不能欺骗你,必须让你知道她的这个污点,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考虑好了,就给她打这个传呼,原来那个传呼丢了。如果没考虑好,以后就别打了。”说完刘青站起来,去吧台买单,走了。
拿着那张半年前的纸,我的脑袋也大了,浑浑噩噩地走出兰桂坊。
揣着那张字谜,我晕乎乎地回到八大湖的酒店,周盈盈大概看出了什么,一个劲儿地问。我没法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口呢?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说的。我需要自己来分析,自己把握。
酒喝得没啥滋味,去唱歌也没啥感觉。一首我也没唱,只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抽着烟,想着……周盈盈递来一瓶矿泉水后,就再也没有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