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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万里烽烟,将士边头争宝塞

碎叶,已经是大秦西北的尽头。与龟兹、疏勒、于田并称为“安西四镇”,北去两百余里,是西部著名的巴尔海,联通东部大分海。

大成九年,一座烽火台孤零零的立在远远的斜坡之上,清冷的月光如霜般洒在缓坡地带,风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气,缓坡下面,是一个并不太残败的营房,明明灭灭的余烬,散乱斜插的箭羽,天亮之前,这里应该还是战场。

碎叶西边的配军牢被攻陷了,这是一次突袭,戍边的士兵竟然连烽火也来不及点燃,入夜的军校场满地都是战死着留下的遗骸,或狰狞、或平静、或齐整、或残缺,都是尸体,并无不同,秃鹫和豺狗进行着资源的争夺,虽然这一场饕餮盛宴,不用争夺都可以享受,看来贪婪的,不仅仅是人。

豺狗和秃鹫突然停止了战争,四散开来,尸体从中,猛的坐起来一个人,挥舞着一把长刀,把豺狗赶开,“滚,滚滚,艹他娘的”。

秃鹫呼啦啦都飞走了,豺狗瞪着个绿油油的眼睛,那人也瞪圆双眼,长脸虬须,肌肉紧紧绷绷,皱纹不多,却如同刀刻上去一般,筋一道道铺在脸上,一脸杀气,豺狗从喉咙里呜呜出声,爪子一刨一刨,那人看着腰间的一道伤,“没交代再战场上,交代在这些畜生手里,真是晦气”

虬须汉子是个老军伍,王伏,碎叶西配军营地的看守,就是个牢头,正拿着刀跟豺狗对峙着,嗖,月色下,一道箭羽,贯脑而过,带出一道嫣红的轨迹,豺狗倒下了。

“竟然还有活人”王伏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俊美的面孔从月色,也是一身脏兮兮的战甲,肤色在月亮的映衬下,晶莹剔透,与众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散发出幽幽蓝光,这是狼才有的目光,在狼的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敌军的尸体,心下呼出一口冷气,我滴个乖乖,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白脸看起来也刚醒没多久,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移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慢慢的走过来“还能动吗”

“能动”王伏挣扎着站了起来,“X他大爷的,小白脸你不是咱们守备营的吧,真能打,你就能放到七八个”。

“只有两个是我放倒的,剩下的是别人”小白脸从地上抽出一把顺手的长刀,大秦的军官佩刀,锋利无比,两指宽,三尺三长,刀的后侧是直的,只有刀刃的一侧接近刀尖的部分有锐利的弧度,步战马战都非常好用。

王伏扫了扫这个小白脸,从领章上看,是个昭武校尉,这可是正六品的大官,自己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竟然这么年轻。王伏一下子拘谨起来。

大秦的军制,分为府兵和卫军,卫军是朝廷从府兵中选拔善战者组成的野战部队。

府军一般称为折冲府,以军府为单位,军府分为大、中、小三等,府长官折冲都尉(正四品),副长官左、右果毅都尉,在府下设有团(又称营),官校尉,团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每营下辖五队,每队下领三伙,每伙领五位什长,各领十丁。以营为基本单位。

卫军,大秦行政统辖十六道,四个都护府,设二十四卫将军衙门专事天下军马,每道一卫。都护府两卫。其中十六道除了京畿、关内、山南西、山南东四道,河东道蒲州,汾州二州以外,俱被节度使所统辖

各卫军最高上将军基本不设、以大将军总领诸卫、二十四卫每卫长官为赐号将军、下设中郎、中郎将、左右郎将、以及录事参军、仓曹、兵曹、骑曹、胄曹参军。每卫维持卫军两万五千人到四万人之间,所领为常备军。

卫军基层营编制略高于府兵,习惯统称为鹰扬卫,营官上多一级旅帅,长官为鹰扬郎将,品级高于府兵果毅都尉。约常备兵马二三十万左右。

长安内城皇城另有皇家禁卫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为皇帝亲卫部队、合称北衙六军又称北军,同京师宿卫军三卫,以及太子三府三卫合称南军,最高长官统军、大将军、(后加殿中、前、后、左、右护军,左右中尉、同正、特进等职)各军领军将军及部属设置同卫军。

神武军和定塞军,是北庭都护的两卫,神武军在上上个皇帝,是禁卫军,秦广帝符毅登台后,送给了大将军付清,带着去了西北,是北庭都护府第一能打的军队。定塞军是麟州杨家一手带出来的。

“报告校尉,神武军配军营守备营营长,王伏,昨日西蛮军偷袭而来,配军趁机兵变,倒是没有对我下狠手,放晕了”。

“现在这情况,哪有什么官职,咱们能不能退回去还是问题呢,不嫌弃的话,我称你一声王哥,你叫我一声清老弟,叫小白脸也没关系,军中长有人这么叫我,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烽火点起来,然后跑”

王伏咧着嘴笑了,去校场边上的医疗室找了些东西把自己的伤口包起来,丛井里打了水上来,喝口水润润冒烟的嗓子。

“白脸老弟,您是哪个营的”

小白脸道“大戟营,前几年被打散的那个营”

王伏楞了楞,心道“大戟营,吹呢吧,你是大戟营的你不认识我,打散前,我可是大戟营营长啊,才是正七品的致果校尉,你这都昭武校尉了,比我大了将近五个品级”。一时有点讪讪,“哎,白脸兄弟,大戟营营长才是致果校尉,您这都昭武了,怎么是大戟营”

小白脸脸色微微一红,“刚调过来,以前没在神武军,大帅亲卫,现在是斥候营,这不负责打探消息,结果没人回去的了”

王伏正要再说,由远而近,轰隆轰隆,又有支骑兵过来,也不收尸,径直绕过,也不做停留,轰隆轰隆的疾驰而去,王伏和付清对视一眼,西蛮的动作如此之大,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是六月底,天气还燥热,根据老人们的气象经验,今年的冬天可能要来的早,八月要飞雪,在塞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留给他们进兵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点烽火之后,两人将陷入危险之中。

“从这里往碎叶,一马平川,北部是沙漠,南边一侧东西山麓大部分都是森林,西蛮骑兵多,从官道一路应该在西大营对峙,咱们从南边,沿山向东绕过去,可能还能碰见被冲散的自己人”

付清点点头,两人绕到烽火台,四下观察一下,只留下敌骑过境留下的烟尘,并没人进烽火台来查看,二人点起烽火,迅速撤离,顺着丛林,快速的往南移动,进山然后往东,一路上,不时碰见全副武装的蛮军,要么在巡逻,要么堆起篝火造饭,时不时有四五人的队伍于山中游猎,放一阵冷箭,而在烽火点燃后,这种游猎可能更多更密集,显然是为了对付身后的漏网之鱼,专门分出了一支队伍,两人后来才知道,回程一路的烽火全然没有燃起,两人点起的烽火成了孤烽一只,毫无用处。

两人藏在南山的一个村庄的北侧,小溪潺潺,一个五人的侦骑队漫不经心的放马而来,两人闻声躲在溪边的树丛中,两个西蛮士兵结伴来溪边解手,另外三个找到一处树荫,开始生活造饭,两个西蛮士兵有说有笑,拿着马刀随便挥了挥,把王伏挥出一身冷汗,两人开始宽衣,付清藏身的草丛边上,侧身垫步,半蹲着,一手抓住西蛮士兵的肩膀,一手持长刀,从那人腰侧偏下,斜向上捅了过去,直指没柄,扎过心脏,从肋骨透出,付清双眼放光,不等另一人反应,旋身抓住头发,从鞋子里抽出匕首,扎透脖子,鲜血崩流。

王伏见状楞了一下神,我哩个乖乖,操!老子也算神武军一头响当当的猛人,要不是心里犯轴,不愿意跟一些败类为伍,也不可能分到配军营当个牢房看守,但像小白脸这么干净利索的活计自己决计做不到!小白脸这种冷静准确地出手、凶狠凌厉地击打绝不是单靠苦练就能练出来的,而且怎么看小白脸也不像那种风里来雨里去天天摸爬滚打的人。

这跟射箭一个道理,有些人练了一辈子照样稀松平常;有些人没摸过几天刀枪,一到真刀实枪干起来却能刀刀见红、箭无虚发。有些人当了一辈子的兵,看见杀鸡还哆嗦晕菜,有些学堂里的白面小秀才掂起菜刀就敢把人往死里劈,完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到底,这都是各人天生的心性儿。

****的小白脸天生就是个猛人!来不及多想,王伏抽出长刀,向那三人冲去,三人来不及拿起兵器,被王伏一刀一个,两刀斩死,还有一个被小白脸手弩一箭射穿脖子。

小白脸收拢起敌人留下的马,在小溪边擦洗自己沾上的血,血溅出不久,还没有凝结,很容易就洗下来。

王伏眼里泛起血色,“如果大戟营还在,非要大摇大摆的从这里冲回去,把蛮军的主帅给端掉”。

王伏拳头虚锤一下,“吗了个X字,破蛮子,配军营两千士兵,三千多配军,昨天一个时辰就被打散,丢下一千多弟兄,剩下的也不知道都散到哪里去了”。

小白脸付清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蛮族军队已经包围了西大营,穿插部队也在后续增兵,这些巡逻队就是收拾配军营被打散的散兵”。

两人略微收拾一下,骑着马沿着山上路,大约两天后,二人来到一个隘口,下马登高。

王伏看了看地形,“前面那个峪口,是一个补给站,辎重不少,却无重兵把守,过了补给站就是西大营,西大营应该跟他们对上了,不能再走了,蛮军应该重兵屯在哪里,咱们往北绕,或者往南进山绕过去,到碎叶城,请大帅调支兵给我,这些蛮子不足看”。

“可能山里也有潜伏,小心点,咱们原路返回,往回绕”。

“走”,王伏拉过缰绳,往回溜达了两步,山脚下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夹杂着弓弩声,什么情况,付清和王伏透过草丛往下看,刚才那一道山梁,隐隐约约有个百十来人,正在穿透树丛,往山中行进,追兵好像更多,补给站出来一只队伍,自己山脊上也有些散兵游勇汇聚,慢慢汇成一支五十人队,包抄过去。

“蛮兵真他娘的,从小生长在马背上,长于骑射,马术精良,射术奇佳,那伙兄弟危险了,也不知道是配军,还是边军,白脸兄弟,要不想办法接应一下?”王伏问道。

付清眯起凤眼,趴着“还好这里已经接近山,进了山骑兵就发挥不出来,山林战,蛮兵不是对手,观察一会再说”。

王伏点点头应道:“西蛮号称控弦三十万,与秦汉时期匈奴差不多,假以时日,定要效仿那蒙恬、卫青、霍去病大破蛮军,再来一次封狼居胥”。

“王兄,你看那边”。

王伏顺着付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蛮族将军,在蛮军的簇拥下,截杀而出,那人脸大如盘,络腮胡须,头发大背在后面,两鬓掉在前胸,浑身金光闪闪,头戴一顶金箍,金光闪烁,旁插两根雉鸡尾,左右飘分。身穿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嵌就龙鳞甲;坐一匹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拿着螭尾凤头金雀斧。好像开山力士,浑如混世魔王。

“嗯?那是个大人物,伤了,敌军必乱一阵,这些人有一线生机,杀了,咱们就没活路了,蛮军再乱,也是要疯狂报复的,你可有点分寸”

“王兄,你在这里策应,挥一下袍子,招呼弟兄们往这边跑,进山”

付清调整了下弩箭,猫着腰,像一只灵活的狸猫,在树林中,蹭蹭蹭几下,接近那混世魔王,绕过巨石,爬上一颗大树,大树的距离宽阔的道路并不远,是个绝佳的射击位置。

王伏苦笑着,在这挥袍子,那可不是当靶子吗,蛮军的射术可不是过家家。来不及拉住他,王伏只好自己观察一下退路,从付清上的那颗树上,弯弯延延一直到进山,王伏大略规划一下,找了一根长棍,把袍子穿在一头,自己躲在巨石后面,偷偷留一只眼看着付清的动作。

付清持弩开始瞄准,距离已经够了,射哪里太讲究了,付清喵喵肩膀,喵喵大腿,敌将周围有四个护卫,护卫手中的武器很特别,挂在马上,有大概一人半长,二指宽的细剑,能用这种武器,要多么厉害的手法,这几人像几只警觉的猫,察觉到危险炸了毛一样,停下来四处观望,身体也有规律的扭动着,付清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射出去的箭,没有必中的把握,很可能被躲开,这护卫是个高手,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自己扫过来。

付清沉下气,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再睁开,臂膀,手腕开始有频率的慢慢晃动,跟随着风,跟随着大树,我就是风,我就是大树,跟自然浑然一体,哼,你这个胖子不是在跟着护卫扭动吗,我也扭动,来契合你的频率,那将军看护卫观察了一会,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你们太多虑了,别这么麻烦,赶紧走,一拉缰绳准备走,付清一击出手,也不管中没中,立马溜下大树,从草丛里往山上钻去,蛇形移动,油滑快速。

敌军沸腾起来,一阵骚乱,“塔格中箭啦”,好多人围了过去,塔格的安危明显比追剿这伙散兵更为重要,对面山脊的士兵,趁乱夺路而逃,往山林里奔驰,一时间天地惶惶,就一个字,快,快到战马也追不上,快到弩箭也靠边,纷乱中,有一多半人逃出生天,一小半人命丧黄泉,战友没有时间悲伤,牢友死道友不死贫道,风声吼声马蹄声,弦声水声脚步声,也一个字,乱。敌军乱中有静,从东部分出了一支十数人队伍,高大威猛,全副武装,劲弩在手,利刃在腰,一看就是山野精兵,专门循着付清的方向追去。王伏知道厉害,举起袍子没摇几下,就扯下来,跳出石头吼了一句,你跟着我跑,弓箭连连向后射击,给付清打掩护。身后两人中箭倒地,剩下吼一嗓子,也散入丛林中。王伏招呼付清,“跟我来”。

王伏所挑的那条路,卵石无数,两边树丛茂密,是一条干涸的溪流河道,马匹无法奔驰,两人转弯上了山脊,从对面山脊冲过来的人不在少数,王伏吼了一嗓子,大概有两百来人从两人身边冲了过去,带起一阵阵狂风,“跑的挺快的吗,肯定是配军,戍卫军跑的没这么快”。

几乎没时间聊天打屁,利刃破空之声不断传来,王伏,付清压低身形,在树林里乱窜,敌人被激怒了,无休止的追击,付清年纪不大,虽说从小不是娇生惯养,也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众人一窝蜂的往山林里钻,王伏带着路,“跟着我,我知道前面有个村庄,比较隐蔽”,这群人一味狂逃,也没有人殿后,这样也好,再次翻过一个山脊之后,敌人就没有跟上了,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追逐,还是这伙人跑的快,彻底甩开了追兵,茫茫多的西军,这几个散兵游勇,也不不被看重,可能蛮军所杀掉的人,足以应付大将中箭的怒火。

一夜狂奔,灰蒙蒙的天快亮了,付清停了下来,“歇歇再走,路况不明,咱们已经接近西大营了,看情况没什么大型战,可能西大营的人都撤回去了,在这附近休整一下,去几个人探查探查西大营什么情况”。

王伏后面一个年轻的后生应了一声“嗯,好,我去跟梁头说一声”,说完转身小跑,像队伍后面跑去。

王伏惊讶的回头,跟付清对视一眼,“梁头?操,他们是有指挥的啊”。

“我可能认识这个梁头,应该是梁大脑袋,贼配军里的一霸,在配军里有些势力”。

付清笑了笑“稍安勿躁,看他弄什么幺蛾子出来”。

王伏不愧是西军老营长,对这一带特别熟悉,“往南南山里,有一个石矿村,村长叫巴依,也是个矿主,家大业大,可以过去借宿”

付清点点头,对于借宿百姓家这种事情,也没表现出有什么意见。

不一会那个后生又跑回来“我们梁头让你俩过去一趟”。

王伏皱起眉头,妈拉个八字,谱摆的还挺大,要是敌军不乱,你们能跑出来几个,心里腻歪的不行。倒是付清俊美的脸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走,过去看看”。

两人趁着黎明的夜色,悠悠然跟着那个后生,一个黝黑的壮汉,眼睛大而长,一脸匪气,若是以貌取人的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脑袋像个豹子,发际线很靠后,从前面看像个秃头,梁大脑袋一看到王伏就乐了,“呦呵,王头,原来是您那,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说呢,谁那么大能耐,能把蛮子那么大的官一箭撂翻,害的兄弟们死伤不少”。

王伏脸色一沉,心里骂道你个狗娘养的少在这臭贫,回到碎叶城看怎么收拾你,“怎么着,不乱,你可不一定跑出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得了,王头,我也不难为您,昨天也算你你们两救了大伙,死伤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下回去将功赎罪,我肯定也混个营长干干,你两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吧”。

付清笑了小,“好说好说,梁头,咱们赶了一夜路,该休整休整,探探西大营情况,这附近蛮子可不少,该随机应变,有情况打他娘的一仗,才有功劳”

梁大脑袋故作姿态来回踱了几步,“就你们两带头去吧,那个谁,臭虫,安排几个跟着他们”说完挺着个大脑袋,自顾自走了。

“呸”王伏啐了一口。这是走过来一个兵,“王哥”王伏回头一看,“大狗!不错不错,运气不错,竟然能活下来,你那些兄弟有几个跟出来了,这个是清兄弟,来认识认识,神武军帅营的”

王伏没有说清兄弟是大戟营的,因为大狗以前也是跟着自己的,大戟营的斥候,大狗叹了一口气,“损失惨重,丢了二十一个,还剩二十九,跟他们也是刚刚汇合”,然后转过头“清兄弟,在下顾檀,军营里弟兄送雅号大狗,神武戍卫军斥候营伙长,幸会幸会”。

付清拱手还礼,听谈吐,是个读过书的,“幸会幸会,能得王哥看中,定然不凡”。

大狗也不谦虚,嘿嘿一笑,其脸上有一道长疤,从额头左边往下,经过两眼中间,斜拉道嘴唇右边,比王伏高小半个头,也不算太高,一身衣服洗得发白,一夜行军也没脏道那里去,看起来是个细致讲究人,斥候的材料。

大狗二十五六岁,背上的剑很长,三指宽,肩头的手柄足足有一尺长,缠着黑色的防滑布,剑身用碎布包着,但没有包全,从漏出来的部分看到中间有两道血槽,剑和大狗的眼神一样锋利,即使没有剑,大狗的举手投足也都弥漫着杀气。

配军营,能跑到碎叶的配军,多是身强体壮,命硬之辈,从大秦长安,西到碎叶,三千余里,各种发配。与路上九死一生,碎叶配军营的配军,可以说是全大秦身体素质最优秀的一群人,也是最桀骜不逊的一群人,稍微有点训练,加上点纪律,就是一支精兵。

这里面有开小差逃跑的,有偷卖军械的,有战场上不听指挥的,有嫖窑子赖账惹出官司的,有敲竹杠敲出人命的,有砸戏园子、调戏猥亵妇女的等等。说白了,大秦军队伍里形形色色的人渣都集中在配军营里,他们也是一群地地道道的兵痞、军棍。

人力肯定跑不过马,骑兵也最喜欢追击逃跑的散兵,追上就是一个战功,这伙军痞的撤退,说不上有序,也可圈可点,人吗,毕竟都是逼出来的,专门挑马匹难以冲锋的地段跑。

臭虫带来了五个人,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走了,王伏挑出来一个看起来比较灵活的,带着付清,大狗,四个人往西大营去。

新加入的斥候手长脚长,两眼突出,看起来有点呆滞,眼珠子炯炯有神,头发凌乱的盘在头上,“你叫什么,以前是哪个营的”王伏道。

“报告王头,配军营的,孟长财,弟兄们一般管我叫蛤蟆”。

付清回头看了看,微微一笑,“蛤蟆,还真是贴切,兄弟以前是哪里的”。

蛤蟆也看了看付清,心道真是年轻,这么年轻也当兵了,“以前是陇右军的,我们营长吃空饷,被查了出来,临时安排换我当营长,我没同意,我把营长丢进了湖,结果这厮水性好,还跟上边有点关系,摆平了,我就被丢到碎叶配军了”

王伏拍拍蛤蟆的肩膀,“配军营里兵痞不少,好汉更多,可惜朝廷不重视,要是稍微重视一点,保证是一直不输上下两院的精兵,而且人数比他们多多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东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鱼肚白,树叶上,草丛中,露水已经凝结成型,四个影子终止了交谈,悄无声息的快速移动着。

西大营,如果配军营不算军营的话,就是大秦最西边的一个军营了,简陋而雄壮,又笨又大,仅有几个栅栏,更像是划定好的牧场,而不是军营,坐落在碎叶城以西四百里,也没个正经的名号,碎叶驻军通常把它唤作西大营,西大营地处平原,校场也宽也大,无险可守,西大营东三十里,是民风彪悍的俱兰城。

几人来到山脚,遥望西大营,灯光点点,并没有战争的痕迹,大营挂着旗帜已经不见了,炊烟道道,看着远处那模模糊糊的大锅,付清知道,这是蛮军已经开始造饭,看行军布置,觉得他们对俱兰城有想法,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进兵,王伏是个比较正派的人,不愿意跟梁大脑袋混在一起,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这个梁大头是京畿营的一个小校,大号叫梁衡,在长安城卫军西门,这孙子把长安西边村子里一个小丫头给糟蹋了,被当地百姓打了个半死,营里把他押到长安府里,最后发配碎叶。

不出付清所料,西大营已经看不见自己人了,付清想着是全数撤离,收拢了些配军营被冲散的兵,进了俱兰城。四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远远的观望之后,就退了回去。

四人踢踢踏踏翻过一个山脊,远远的平地上,就是石矿村,这是天已经亮了,还未到村子,就听见村子里鸡飞狗跳,“这伙贼配军”,付清加快脚步,只见三十多个百姓被逼到村头大棚里蹲下,能看出来这些配军翻箱倒柜、要吃要喝的痕迹,满村子除了杀鸡宰羊,一些看家的狗,拉车的驴,也都没能幸免,一时间村子里乌烟瘴气。

付清心里泛起一丝邪火,阴沉着脸,“梁大脑袋在哪”。一些配军指了指远处的大房子,应该是村长家,王伏当时就怒了,“我草他姥姥”。

付清,王伏急匆匆赶去村长家,村长家里大伙房里刚出锅的一大锅小米粥和一百多张烤馕顿时被哄抢一空,满院都是蹲着坐着大口饕餮。两个帮厨的村妇吓得躲在硕大的风箱后面兀自簌簌发抖,一群流里流气的丘八扑上去用脏手在妇人的臀里奶上乱摸一气。然后才意犹未尽把刚宰的羊、鸡、狗、驴,胡乱剁吧剁吧扔进两口大锅里架火煮了起来。

房间里,村长的呼天抢地,“你这个天煞的畜生”,梁大脑袋淫笑着拍拍肚皮,“不错不错,你那婆娘细皮嫩肉的,长安都少见”迈着八字步从房间里踱出来。

“吆喝,王头回来啦,怎么着,可探听到西大营什么情况”

话未说完,付清眼中寒光一闪,一个直刺。梁大脑袋慌乱躲避,拉过身边一个跟班,噗嗤——刀从那家伙身上贯胸而过。出刀、旋腕、拔刀,付清如行云流水,一瞬间便已完成,刀上甚至没挂上血。

那挨刀的家伙只觉得刀在自己体内旋转时,刀刃将自己的脊椎骨刮得咯吱一声响,他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前胸,扑通一声攮到地上。

梁大脑袋边跑边吼,“臭虫,快他妈带兄弟过来”。付清一个轻快的滑步便逼近了他,雪亮的军刀一闪,梁大脑袋顾不得恐惧,往地上一滚。

付清的凤目凶光闪烁,快速垫步上前,踩住梁大脑袋的腿,凌厉下刺。刀从梁大脑袋前肋刺入从后腰透出,付清旋腕一挑,血被翻飞的刀带出后在空中呈雨滴状划过一道扇形洒落于地。

臭虫正带着几个败类跑过来,王伏拔刀在手,随时出击,蛤蟆,大狗,分立左右,臭虫一行人目睹发生的血案,一愣,这几个人都非善类,自己十几个都应付不了,付清扭头一扫,臭虫直觉自己灵魂都被抽走了,浑身寒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哥,这不管我的事,都是梁大脑袋弄得”臭虫把脑袋磕的叮咣乱响。

付清甩甩刀,“行了行,只诛首恶,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看你刚才没在房子里,你们把房子里的几个料理了,这事就过去了”。

臭虫这些人,哪顾忌什么兄弟情义,都是从战场上偷着下来的,贯会见风使舵,手头也没少沾血,比土匪能强上一点点,当下一拱手,拎刀拔剑就冲进了房间。

付清回身找个干净的石墩坐下,王伏进去把村长巴依扶了出来,“大狗,带你的人去,叫那伙人把老百姓放了,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巴依村长个头不高,养的白白胖胖,这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喘不上气,王伏拍着巴依的后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王伏在里面看见了巴依最宠爱的小老婆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一脸潮红,王伏甚至错觉那个小老婆还笑了一下,看来这几天累的够呛,都花眼了。

王伏安慰着巴依,人没死就好,万幸,自己几人回来的还算及时,没有出什么人命。“巴依,别太往心里去,人没死就好”。

巴依蹦起胖嘟嘟的脸,跳起来咆哮“这些人是秦军吗,是咱们大秦的人吗,怎么比蛮子还不如,要不是看这位小兄弟出手果断,我非要就告到你们帅营去,让大帅把那人千刀万剐”。

“行了行了,今天吃你的喝你的都不白拿,回头算账,真金白银如数奉上”。

巴依眼睛转了转,“真的?你个老怂可别骗我”。

王伏一巴掌把巴依拍在地上,“你才是老怂,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有些丘八马上把烤好的羊腿给端了上来,“王头,还有这位兄弟,多吃点,这只羊可是最肥的羊”。端到半路,过来一个眼睛如星星般明亮的女孩,个子还没长起来,不过已经能看出来身段极好,美人坯子,从丘八手中抢过了一只羊腿。径直向付清跑跳着过去。

巴依的小女儿,本来涂抹成黑炭的脸,看到付清,突然跑过去把脸洗了干净,这个后母被欺负,她才不放在心上,欺负死了最好,但是少年将军救了全家,那可是英雄,小女孩的世界观就是这么简单,付清英俊,漂亮,又有一手好功夫,小女孩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把羊腿递到付清手里,付清接过,微微一笑,用刀子片成小片,很优雅的吃了起来,一点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秦地重英雄,小姑娘眼睛亮闪闪,一眨一眨的看着付清,付清对这个干净的小姑娘印象不差,毕竟水灵的姑娘人都喜欢。

“大哥哥,你叫啥名啊,我叫古依娜,刚才你可真威风”。

“你叫我清哥吧”付清笑道。

“大哥哥你们这是要去那呀,下次再来石矿村,古依娜亲手给你做个香饽饽吃”。

“哈哈哈,好,香饽饽,我也要吃”。王伏插话道。

古依娜白了王伏一眼,“没有你的,大叔,你让我老爹做给你”。

“回房里去,女孩子家家的,知道不知道羞”。巴依厉声道。

古依娜哼的一声,摆摆衣裙,不想在付清面前露怯,款款而行,回了房间。

付清笑着,优雅的吃着,王伏笑呵呵端着一碗羊汤,问付清“西大营的人都撤了,你看咱们是跟着去俱兰城,还是直接回碎叶去,一路从南山,过了这里敌人应该就没有了,再有个几十里,就可以上大路了”

“依我看,付大帅这个时候已经坐镇俱兰了,神武军主力已经离这里不远,咱们也不用回去,就在这等着,过不了今晚,必然有战事”。

“咱们这两百多个人,可用之人不超过五十,对战局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还不如拉回去休整一下,筛选些可用之兵”。王伏道。

“敌人骑兵居多,攻坚是他们的弱项,他们也许只是劫掠一番,好度过这个冬天,战阵练兵,可比咱们回去闭门造车好的多,这些人不是精兵,可也不是新兵,配军练好了,可能就是一支精兵,蛮军司马弘手上就是一支江湖流浪之人组成的队伍”。

“北庭杀神司马弘?他不是山匪吗,怎么变成蛮军了?”

“我这次来,就是奉军师诸葛长风之命诏安他的,可惜来晚一步,被蛮军捷足先登,得知蛮军进兵的消息,在山寨拼死杀出,去了配军营,结果就碰见了王哥你,什么也没做好”。

“那司马弘怎么说也是我大汉之人,怎么就投靠蛮子变成汉奸了呢”

“他眼里,我们那里是汉人,我们中原数国纷争,源自于数百年前五胡乱华,灭了他大晋,如今只能东南偏安一隅,如若不是谢家北府兵,我大秦早就一统中原了,他这司马,可是三国司马懿之司马”。

“哦,我说诸葛先生怎么如此上心,还派了人专门去招安个山匪,还有点意思,百年恩怨呀,这两家还是争胜”。

付清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北府军分裂成南宋和南晋两国的军队,我大秦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更是被燕国慕容,商国尹,东山寒绊住了手脚,无力南下,真是遗憾”。

王伏点点头,再邹起眉头,“清兄弟刚才说燕国?现在早就没有燕国了吧,慕容氏从柴家手中夺权,还是沿用周的称号啊”。

“看着吧,不出两年,北周就会改国号为大燕,这可是慕容氏的夙愿,算了不提他们了,先对付眼前的事情,将来我一定会练一支精兵出来,迟早要为我大秦一统天下”。

“听清兄弟这一席话,果然好志向,如此年纪就已经放眼天下,辅臣不及”。

“王兄过谦了,您懂的都是实际战阵的东西,清不过纸上谈兵,来日还要多多仰仗”。

王伏略一思索,这是拉拢了,看来这位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这一路看下来,应该前途无量,当即行了个军礼,“王伏,必随少帅,扫平天下”。

付清笑着回礼,“王兄,言之过早,付清必不让兄弟们失望”。

大门吱呀一声,大狗快步走了回来,正听到对话的末尾,眼神一个闪烁,瞄了瞄付清,“王头,都安排妥当了,老百姓都回去了”。

冲付清拱了拱手,靠近耳语道“刚才听闻清兄弟自称付清,敢问可是付大帅之子”。

付清哦了一声,也没有否认,因为他心里已经看上了这些兵,付清要重组大戟营,这就是他的班底,眼睛一瞪,“大狗兄弟,你又是如何得知”。

大狗笑道“我们王头的徒弟,吕炎,可是大帅亲卫”

付清讶然,回头看看王伏,王伏拱拱手,并不点破,对大狗道“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清兄弟既然没有讲破,你瞎问什么”

付清摆摆手,笑了,“王兄,大狗兄弟,倒是兄弟矫情了,我自罚一杯”。

王伏,大狗都是爽利人,付清虽然清秀俊美,做出的事情很合这些丘八的口味,院子里几人都是人精,看到王伏表态,当下也不含糊,“少帅,属下愿跟随,踏平天下,万死不辞”。

付清把酒杯举过头顶,环视一周,“承蒙诸位看得起我付清,未来会怎样,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全力以赴”。

众人轰然响应,一支在未来名震天下的军队的雏形,就此成立。

蛤蟆带着大部分人去了俱兰城,付清保他们脱离配军的身份,但是有条件,西蛮退兵后,要跟自己去练兵,作为自己的军队。

午间,无风。

秋老虎还未过去,大漠像蒸笼一下,付清带着王伏、大狗等人,休息了整个早上,此时蹲守在西大营南侧山谷的巨石之后,观察着西大营的情况,汗如雨落。

有频率弓弦声,箭雨如蝗,铺天而来,两轮箭雨过后,大地猛的一颤,密集的鼓点打在心口,万马奔腾,神武军骑兵对着西方,西大营的方向,发起了集团冲锋。

轰隆轰隆,数万骑兵,向着西大营,冲锋而来,这是大秦西军,这是大秦神武军,这是北庭之虎,这是大秦王牌,神武军主力来了,西蛮军还未出击,就开始向西退却。

付清皱眉,不对。难道是哪个什么塔格真是重要人物,这就开始退兵了?还是诱人深入,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大狗从一侧急速跑来,“少帅,石矿村起火了”。

付清猛的起立“好贼子,走”。

在几人急速回到石矿村的时候,老远浓烟刺鼻,满村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房子被付之一炬,鸡鸭鱼羊一只不剩的被掳走,仅仅半天功夫,竟然毫无声息。来人是高手,

大狗查探了几句尸体,对少帅道“都是脖子上一道而指宽左右的剑伤,要么出手的是一个人,要么就是几个高手用的同样的兵刃”。

付清看到两指宽的剑刃,牙关咬劲,骂了一声“两指宽,我艹”。真是小看他们了,他们竟然跟着。有本事冲我来啊,杀些无辜的人,付清有点恼火。

王伏恨恨的来到巴依家里,巴依静悄悄的躺在院子里,早已经没有了生息,包括他那****的小老婆,衣服到现在都没有穿起,满地留的血不多,整个村子除了火烈烈作响,在没有别的声音。

巴依家里的大树上,吊着一具****的身体,从比例看,身段修长,皮肤雪白,红色的血顺着大腿,小腿,玉足滴答滴答滴在地上,地上还留着一只金色的头盔,付清双目欲裂,心火难平,两只手剧烈的颤抖,想叫喊,却喊不出来。

王伏啪一声,从房间里扯出一片绸布,把古依娜裹起来,沉声道“少帅,冷静,天塌不惊,为帅着第一要务”。

付清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舒了一口气,抱起古依娜,喃喃道“古依娜妹妹,这个仇,我一定报,你安心吧”,回过头对众人道,恨声道“收拾完,去战场,蛮子们,肯定不是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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