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二日
铁线班的人闷声不响上挂。
胥武帮其南上，登峰帮波西上。
登峰是一个热情实成的小个子，和波西头靠头，絮絮说什么。
永芳在车间转一圈，跑门卫室去了，那里有个裴飞的小伙，虽说家里已有了老婆孩子，可永芳还是忍不住往那跑。
一会儿永芳嘻嘻哈哈跑回来了，身上披一件绿军大衣，想来就是裴飞的了。她炫耀似地在车间走一圈儿，大家都不吭声，只波西与她搭几句腔。
解小显走过来，看见曾庆荣端了一挂上去，把他喊住：“我检查一下你的挂。”
曾庆荣只好让他检查，解小显一手拿钳子，低头看一会儿，说：“又上懒挂，多次讲不要上懒挂。”
“人家哪里上懒挂了？”
“还跟我狡辨，扣一挂。”
“解小显，你也太不公平了！我上那么密的挂，漏一二个眼儿就是懒挂，那他们上那么巯的挂，你怎么不说？”
“你也可以上好挂嘛，没本事就老老实实上挂，不要投机取巧。”
“那他们提挂的把好挂都拿给她们，我又上哪拿好挂呢？人家也只漏一二个眼么。”
“漏一个眼就是懒挂，你问小丁，我扣过他没有？不管怎么说，这一挂我扣定了，谁叫你让我抓住呢？”
“解小显，你太不公平，你欺负人，我要告诉张主管。”
“你去告嘛，我无所谓。”
“我不干了，这样受气有什么意思？！”
“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强迫你干，反正这一挂是扣定了。”
解小显很轻松地说完，走一边去了，曾庆荣愤然将一把铁线扔回铁盒，发出咣地一响。
“曾庆荣，你发神经呀，碱水都溅到我身上了，”巨贵气愤地嚷着。
小丁想帮曾庆荣一把，就说：“唉，这是你讲道理的地方吗？人家要赶你走还不是轻松，我在一家公司呆几个月，还是被人家赶，哪有理由？”
“那是你太无能。”
小丁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低头不再理他，波西笑着撇撇嘴。
半小时后，小丁送完挂回来，发现曾庆荣一个人面对漆黑的窗子站着，孤零零的。小丁涌起好奇，走到他身边一看，却看不太真。
“你怎么了？”
曾庆荣没有回答，只把脸侧一下，灯光下看得很清楚，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小丁轻轻拉起他手，说：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打工么，还能不吃苦么？出门在外，受点气难免，否则倒奇怪了，怎么连这么点委屈也受不了呢？就说扣挂吧，又不是单纯只扣过你一个，我也被扣过，当时弄得我也很难堪，可有什么办法呢？再说，男子汉么，怎么能轻易掉眼泪呢？”
“我想起许多往事——”
“好了，不要想了，我知你身上没钱，我借你十块。”
小丁掏出一张十元放他手心，曾庆荣接了，很快止住哭泣，返身上挂去了。
元月二十三日
曾庆荣把写的信给小丁看，信中写他已经在荣盛公司安顿下来，叫家人不必担心，然后写他下学在家的一些遭遇，种田的失败，以及出来的决心，最后要他家人在村西庙里为他还个愿，因为‘它又来了’。
“你还搞迷信？”
“嘿嘿，我就是有缺点，我好色，看到女人就想，脑子里老想女人，改不掉。”
小丁说：“小时候我母亲也常被鬼迷住，她总喊，‘给我拿斧头来，我劈死你’，这时我就醒了，吓得要死，鼓起勇气朝母亲卧室喊，‘妈，妈’，她叹口气，就醒了。”
“嘿嘿，我的意志力很薄弱，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好色，想女人，戒也戒不掉，鬼自然就上身了。”
翟小城在下面听见，大声说：“想打洞吗，我教你，街上女孩会主动朝你打手势，你就上去和她侃价，三十块可以压成二十，然后她带你去个地方，你把那事办完了如果还不满足，那就再交点钱，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人家还要再接客呢。”
翟小城相貌清秀，手臂粗壮，是个朝鲜族的小伙子，他嘻皮笑脸做个手势，大家伙儿哈哈大笑，曾庆荣的脸红了：“你他妈是个流氓。”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老子好心教你，不识抬举！装什么装？你以为你是个好人？”
晚上上班前，吴昊把小丁喊出来拉到一边：“那个常穿绿衣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你说的是川妹吧？”
“是的，我常听他们这样叫她，我想认识她，你帮我介绍一下好吗？毕竟我们是一起进厂的，这点忙你不帮我？”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
“登峰。”
吴昊推小丁一把，转身走了。
午夜零点，大家又聚在一起听《孤独者热线联盟》。
这回，打电话的是个解放军军医，他想考政治学院，将来当指导员，可又拿不定主意，想请主持人帮他，主持人告诉他，他已面临抉择，只有靠他自己。
小丁不由想起了他所过的孤独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