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五日
孟工看见小丁，笑吟吟的：“小丁，你这台复印机要搬走呢。”
小丁不由陷入沉思，隔一会儿，茫然地抬起头来，说：“好的，我搬就是，只是得找人帮忙，我一个人也搬不动它。”
小丁说完，转身出去，他去科技协找宋师傅和马师傅。
“不要理她，那房子原是两科共有，她凭什么赶你？”
“你就说我不搬，只管在那里印你资料，她又能奈你何？出了事有我们呢。”
“恐怕她不高兴。”
“你管她高不高兴？再跟你说吧，即便你把复印机搬出去，那房子也不归她，她也搞不成实验室。”
小丁有些愕然，有了这些话支撑，他似乎并不高兴，反而更加沉甸甸，突然一阵痉挛跑过脑际，他手脚都有些混乱，不由停住脚步。
复印机，自己是绝不搬的了，况且也无处可搬，还要再去孟工那里解释吗？那也不必，不去就是了。
十二月七日
星期天，他茫然地逛到一处停车场。
“独县五块。”
他爬上去，找个位置坐了，中巴驶出城市，进入北方的高山里，在山道七弯八拐，有一处路边塌方，中巴小心爬过，又有一处沟底一辆运煤车四脚朝天，煤落一坡。
渐渐地，能望见下面一条河，那就是有名的丹江呵，在红色山岗岩石间流来，沿岸会有多少美丽的人家啊！就象他家乡一样。河上一座雄伟的斜拉桥即将竣工，渡口很多车辆，渡轮靠岸，车子你抢我夺，争相上船。
过了河，来到江边这座小县城下了。
沿一条干净马路越走越上，渐渐看清它通向一座小青山，那望远肃立的便是烈士陵园了。在山脚，长有高大茂盛的法桐，挂满千万颗悬铃，枯黄叶子落满一地，干白树冠里，红砖楼房传出老师授课声：“同学们，刚才讲到鸦片战争——”
他静静地站立一会儿，芳草萋萋，金色叶片，内心回旋着学生时代。
登上烈士陵园，有革命前辈题写园名，四季常青的松柏，簇拥一个水泥方碑，看见丹江，奔流到远方浩荡水面，茫无际涯，那是丹江水库。
十二月十日
偶尔到科里，看见墙上贴两张大红喜报，一张是惠同志光荣入党，一张是惠同志提升为副科长。
“我最看不起这种人，嘴里说共产党如何如何，心里巴不得早点捞到党票，”旗师傅想说谁就说谁，连总厂下来检查工作的人都敢骂。惠科长见到小丁总是动手动脚，以示亲热。
十二月一十五日
早上忘记跑步，心灰意懒，上班竟成一件奇怪的事，他学会并将安于顺服，可他不想这样，走下坡时，太阳升起来，照耀一代风流。
建立复制一切的理论
创立自己的国
这念头出来好久，每次出现都会令他兴奋，现在也不例外。理想鼓舞着他，成他一天工作的动力，傍晚下班洗了衣服，他便铺开一本信纸，坐回桌前，扭亮台灯，想写往事。
他想给将写的书取名《惶惑》。在他看来，当机器人看见抉择，便有人的觉醒，在其实现抉择之前，机器人还没有成其为人，他不是人，也不再是机器人，而是介于机器人与人之间的过渡，将过渡取名惶惑，还有比这更贴切地表达将醒未醒的智力，残酷的三大定律？他要从新国毁灭那一天写起，那天，机器人带着指令，乘飞船离开了居住地，侥幸逃过爆炸生存下来……
他下笔很快，一口气写了十多页，站起来伸腿弯腰，心里满意。
十二月一十七日
文化宫健身房不开了，在报纸上看到体育馆有健身的招生广告，他便去了。体育馆位于偏远城区的山岗上，前边一块开山平地，停满各色崭新中卡。
小丁进去，看见挂牌招生的一间办公室，一位妇女接待他，引他去看健身房，狭促低矮的一间房子，摆放简单的几样器械，交三十块钱，一个体形优美的小伙充任教练，教练来到他面前：“你笑什么？”
小丁笑得有点尴尬。一会儿，有个小伙向他招呼：“嗨，你是我们厂的吧？我认识你，我在弹簧车间，我叫小波，以后一起锻炼，好吧？”
“行。”
练完健身，小波拉他上舞场看看，说不要钱。
“我可不想跳舞。”
“看看呗。”
两人进舞场，灯光昏暗，舞曲翩翩，果然有人学舞，看一会儿，小丁转身就走，小波跟出来：“你干嘛不喜欢？我们免费，那去看看女子健美吧。”
两人来到楼上，一间大厅一面玻璃，一大群女郎在里面立跟头，劈大腿，一名男教练在旁指导。小丁站边上看一会儿，转身走了，小波跟在后面说：“有几个女孩儿长得还可以，看见没？靠窗穿黑衣服的那个。”
两人出了体育馆，小波骑车走了，小丁则在黑夜里慢慢步行回去，放松全身肌肉。
忽然，一种想哭的感觉笼罩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