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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家族的神秘史(3)

大学者伊拉斯谟也是私生子,在他生命的起点上可以说充满了不幸,他的一生是一场为了争取光明、学问和自由而持续不断的斗争。列奥纳多·达·芬奇,一个举世罕见的天才,在绘画、建筑、机械和哲学发明都有非凡成就的人物,也是佛罗伦萨一个贵族的私生子;这个贵族的名字已然被人们忘却,而他儿子的声名却经历许多时代而依然为人们所知。《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医生兼哲学家雅若姆·卡尔丹,出身也是一样低微。萨克斯元帅出身王室,也是私生子,父亲是波兰国王和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二世,母亲是瑞典上流社会的一位太太,孔宁斯马科女伯爵,她的恶习由她的儿子全部继承。人们都注意到,已故的迪德万太太(大家都叫她“乔治·桑德”)因她是这位著名元帅的后裔而得意非凡。普赖尔据称是多塞勋爵之子,而诗人萨维治则是里弗斯勋爵和麦克勒斯菲尔德女伯爵之子,他的父母亲一个遗弃了他,另一个则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让·勒龙德·达朗贝尔又是一个私生子的著名例子。在一个微冷的十一月的早晨,人们在巴黎让·勒龙德的台阶上发现了刚一出生就被遗弃的他,这时已经奄奄一息;大家把他送到警察那里,而后,警察找到一个穷人家,把他托付给一个玻璃工的妻子照管,由她把他抚养成人。稍后,孩子的生身父亲,炮兵军官德图克先生出现了,承认这是他的儿子,并说出了孩子母亲的身份,原来是里昂主教唐坎红衣主教的妹妹德·唐坎小姐——这位小姐才华出众,后来还在巴黎社会变得很出名,成就斐然——父亲愿意负担小孩教育所需要的花费,这样,达朗贝尔进入最好的学校,很快就展示了日后使他声名大振的出色才华。成名后,他母亲唐坎小姐把他生世的秘密告诉了他,想让他回到她身边。“您说了些什么,小姐?”达朗贝尔说道:“您不过是我狠心肠的生身母亲,那个玻璃工的妻子才是我真正的妈妈。”由此,达朗贝尔回到了那个细心把他养育大的妇女身边,回到了从前简陋的居所,在那里陪她度过了四十多年的时间。不过,他这位天性善良的养母,对他在大学里做的数学研究十分恼怒,而且几乎不加掩饰。每当达朗贝尔告诉她自己在写什么的时候,她总是说:“你除了哲学就不会干别的了吗?!什么是哲学家?那是个傻瓜,一辈子折腾自己的傻瓜。他死了人们就会这样称呼他。”也许,在她眼里,一个玻璃工的生活就是最荣耀的生活,吃喝都不用发愁。布罗姆勋爵在他的《乔治三世时代的哲学家》一书中,对达朗贝尔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描述。他认为达朗贝尔可以跻身第一流的数学家之列,把他视为“伊萨克·牛顿爵士之后最伟大的哲学家、几何学家”。

所以,那些默默无闻的家族,有时确实会突如其来地产生一些伟大人物,事前没有先兆,让人们始料不及;但另一方面,那些出身很好的人,也会将他们继承的才能、性格继续地加以展示、发挥。爱米尔·迪斯卡诺认为,如果我们知道一个人年轻时的环境,他生长的氛围,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会是什么样子;而这自然就关系到父母的出身。就个人而论,子女的精神和智力特质究竟应该归因于父亲还是母亲,现在还有争论。有一种观点认为母亲发挥着主要的影响,而支持这一论点的论据也有许多。卢梭说:“每个人都是由女性造就的;所以,如果要让人们高尚、伟大,就应该在女性的心里烙下高尚、伟大的印迹。”

拿破仑·波拿巴也认为:“儿童将来品行的好坏完全取决于他的母亲。”一次,他与卡庞太太交谈中说到公共教育的话题,他说:“旧的教育体制看来作用很小。如果要让人们受到更好的教育,你认为需要什么?”“母亲。”卡庞太太脱口而出。她的回答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对!”他说道:“你的这句话里其实包含着一套制度:让母亲接受培训,以便她们正确地教育她们的孩子。”拿破仑常常将自己性格的养成归功于他的母亲,她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在意图和理解力方面她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有一位传记作者曾这样写道拿破仑:“他唯一听从的只有他的母亲。他母亲巧妙地同时施以疼爱、严厉和公正等种种手段,使他内心对她且敬且畏、又有喜欢。正是在母亲那里,他学会了服从这种美德。”不过,伟大的性格始终是一种个人的品质,这点在拿破仑的家庭再一次得到了证明。他出身于一个大家庭,但家庭成员中,只有他有了巨大的成就,其他人也出了名,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拿破仑。家里的长子约瑟夫,他和拿破仑是同一个母亲,但做了皇帝的拿破仑不断地抱怨他总是犯错误,不称职。还有纳尔逊勋爵,论勇敢、论高贵、论慷慨大度,当时都没有人比得上他;他的弟弟,一位教士,因为哥哥的功勋而授予了伯爵,但从他对待汉密尔顿夫人以及纳尔逊女儿的举止上,可以断言他是最可鄙的一个人。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当一个人幼年天性还很柔弱时,他周围的环境,对他的未来会有很大的影响,他一生最根深蒂固的那些行为动机,也可以追本溯源到他新生的时候。这一点没有什么疑义。而在生命的起点上,当婴儿受到各种潜移默化教育的时候,这时,他完全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母亲是他天然学习的榜样,除了母亲,他还能效仿谁?与此同时,他性格的养成也是来源于母亲的教化。男人影响孩子的智慧发育,而母亲却决定了他心灵的方向。“母亲的教育总是充满温柔的爱心,”里克特说道,“……女性为这个世界所做的牺牲少有人知道,这是事实。男人统治社会,将荣耀集于一身,而一位母亲为社会培养一个英雄、一个诗人所付出的牺牲、所熬过的千千万万个不眠之夜,社会却不会记得,从没有被度量过——因为这些母亲从不去度量这些东西。于是,就这样一代一代地,这些母亲为时代培养出了伟大的人物,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也没有人向她们表示感激。很少会有哪个科尔涅利娅能够遇到一个普鲁塔克,把她与格拉古兄弟联系起来。这两个兄弟背着母亲去德尔斐神殿,但最终得到的结局却是被处死,看来,一个人在孩子身上花的心血,只是在生命的终点才得到最好的回报。”

以往的传记资料对于伟人母亲确实着墨不多,不过,卷帙浩繁中偶尔也能找到一些章节,可以说明女性在子女性格养成中的影响。前面我们提到拿破仑的母亲,事实上,克伦威尔的母亲毫不逊色,她意图坚决,做事投入,并有很好的判断力。福斯特曾形容她:“哪怕在最不利的环境下,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的精神、她的能量,可以与她的温顺、耐心相媲美。她凭借自己双手的劳动,为五个女儿挣下了嫁妆,嫁妆的数量使她们足以找到声望与她们匹配、而财富还犹胜于她们的夫家。她唯一引为自豪的品质是诚实,她唯一愿意夸耀的情感是仁爱。在白厅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依旧保持着自己从前在亨廷顿的老啤酒厂里养成的、曾使她显得与众不同的简单嗜好。在她所有的光荣中,她唯一关切的就是她心爱的儿子,担心他所处的高位是否会给他带来危险。”

卫国英雄汉普顿与克伦威尔是表亲,他的母亲伊丽莎白·克伦威尔是克伦威尔的姨妈。伊丽莎白的一个女儿,也就是汉普顿的妹妹、奥利弗的表妹,嫁给了阿格蒙德海姆的沃勒老爷,他们的孩子就是诗人爱德华·沃勒。圣伯夫以为,凡伟大的诗人,他们的天才、性情通常都源自他们的母亲。斯威登堡的观点则恰好相反,他认为人的心灵得自父亲,身体则取决于母亲。他这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实际上许多引人注目的事例与他的说法并不吻合。圣伯夫说:“那些想在伟大人物父母身上寻找他们光辉业绩的源头,想在瓦特·司各特、拜伦、拉马丁的母亲身上找到这些她们孩子所以成为天才的秘密的人们,圣伯夫还提到了拉马丁、鲁瓦耶·科拉尔的那些姐妹,他与她们相识,他对她们的评价是妩媚动人、声音悦耳,犹如“一窝夜莺”。一定会记得夏多布里昂夫人,记得她一方面是浓郁的悲哀、同时又极其优雅的性格。”与此同时,圣伯夫还提到了夏多布里昂一个慈父一般的伯伯,他是个教士,同时也是诗人;此外,他还有一个叔叔,终身献给了学术和历史研究。

瓦特·司各特的母亲是爱丁堡卢特福德教授之女,聪明过人。她在文学方面有很高的品位,对儿子在这方面的追求给予了鼓励,而孩子的父亲,一个普通人,虔诚的长老教信徒,对这一领域毫无所知。司各特在给乔治·埃利斯的信中,曾这么描述自己的祖上:“我祖父是一个马术师、牛贩子,他算挣了笔钱;我的曾祖父是个雅各宾党人、‘卖国贼’(当时人们是这么称呼他的),终身默默无闻。在他前面,还出了一两位地主,但他们自己都几乎不能维持过来,每天就骑一匹羸弱的马,背后跟一条模样瘦瘦小小的灰狗,费尽力气从100名佃农身上收来100英镑,然后就是决斗,歪斜着帽子,到处称自己是绅士。”洛克哈特:《司各特传》(8卷版)。

拜伦勋爵的母亲,盖特的凯瑟琳·戈尔顿感情热烈多变,脾气暴躁,不能自制。拜伦的诗歌能那样充满活力,最可能的来源就是她的这种凯尔特人的激情。在《唐璜》这部作品中,拜伦夸耀自己“天生是半个苏格兰人,而一经抚养成人,就整个的是苏格兰人”。母亲任性多变的性格在他身上无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从他短暂而辉煌灿烂的一生中所显露的那种近于病态的随心所欲、挑战一切的态度,都可以得到证明。母亲的影响,一生都伴随着这个饱经灾变,凄凄惶惶,集伟大与脆弱于一身的诗人。

再看看其他诗人。格雷和考柏,他们在诗歌上的天赋都得自他们热烈爱慕着的母亲。格雷在母亲去世后曾致信朋友,信里说:“我内心只有一种感受,人一生只能有一个母亲。”考柏的母亲安·多恩是诗人多恩的后裔;斯威夫特有真正诗人的血统,他母亲是赫里克家族的,祖母又是德莱顿家的;汤姆逊的诗歌天赋也来自他母亲,她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天然力量,有极为丰富的想象力。邵莱提起母亲的时候总是非常动情,他在《自传》里写道:“再没有人能有她那样温柔的性情、欢乐的天性。她的理解力极为出色,我闻所未闻的一切,她都乐于去理解。她天性的温良,和一种精神上的魅力,为她赢得周围一切人的喜爱,我没有见过谁有这样的品质。”

封塔内尔承认他的天赋得自母亲,她是科内尔的妹妹;而夏洛特·科尔代则是科内尔另一个妹妹的后裔。托克维尔的母亲是马尔泽尔布的孙女。巴朗基在体质上是得自父亲,但是,正如圣伯夫所评述:“与其他名人一样,他的情感都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曼佐内的母亲是政治哲学家、著名的《论罪与罚》一文的作者贝卡里亚侯爵的女儿;德国哲学家康德也一直认为,正是因为他母亲性格的支配作用,才有了他的道德原则那种森严苛刻、不留余地的特性;在科伦纳阵亡的约翰·摩尔爵士,他的父亲是一位作家,著有《泽鲁柯》及其他一些作品,母亲是格拉斯哥大学的西姆森教授之女——一个有着非凡性格力量的人。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大法官曼斯菲尔德勋爵的母亲是霍桑顿德拉蒙德的后代,她非常有性格,也很能干,但他父亲却是一个平庸之辈;首相艾斯金勋爵,他的母亲有敏锐的判断力,正是她建议儿子放弃海军生涯,转而进入律师界,果然艾斯金在这一行大放异彩;威灵顿公爵无论面貌还是为人,都酷似他母亲。格雷格先生曾评论她是一个能力过人、性格坚强的女性,而公爵的父亲莫宁顿伯爵的名声却主要得自他对音乐的热爱——他的无伴奏合唱曲《在凉爽的洞穴》至今为人喜爱。纳皮埃兄弟,他们的母亲撒拉·莱诺克斯太太是一位高贵、美丽且勇敢的女性,她是查理二世的曾孙女;布罗姆勋爵时时不忘关心、照顾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是历史学家罗伯森之女,智商极高,而他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乡村绅士;居维叶男爵的父亲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吏,母亲却极具个性,不辞辛劳,致力于儿子的教育。她虽然自己不懂拉丁文,却让孩子一遍一遍向她复述课文的内容,教他绘画,鼓励他阅读历史与文学著作,并帮助他培养对知识的渴求和对事物的好奇心,这一切,用居维叶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成为我生命的主线。”萨维尼夫人的一切也在自己孩子身上得到再现,她的儿子谢瓦利埃雍容华贵,富有活力,她的女儿格里南夫人曾被圣伯夫形容为“在她身上,我们看到了理性至高无上的尊严”。

在结束这个话题的讨论之前,关于家族的精神特征遗传性,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如果一个母亲贤惠高尚——姑且不论孩子的父亲是否轻率放荡、自甘堕落——她凭借自己的示范作用,凭借自己温和慈爱而具有的让人服从的力量,可以保全自己的孩子,教育他们过一种有德行的生活。可是,如果母亲有一种不健全的性格,那么纵然父亲德行完美,无可挑剔,孩子有大出息的例子也是极其罕见的。一个好母亲的榜样作用,确实不是单纯后天的教育、不是一种富足、安逸的环境能够替代的;正是她们主导着家庭的社会功效——这里,一切社会感情的纽带在这里产生,一切统治世界的思想和格言也在这里发源。国家正是从育婴室里发端的,好母亲能够把孩子学步用的扶手索,变成精神上管束、引领孩子的缰绳。

当然,也有一些名人非常幸运,他们的父母亲都很优秀,这比上述那些名门子弟又更胜一筹。这之中,培根勋爵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他的父亲尼古拉斯·培根爵士在伊丽莎白执政后的最初20年里身居要职,有极高的文化素养,品行高尚,在法律界和政界都享有盛誉,论地位在当时仅次于伯雷;培根的母亲是安·库克,外公是学识渊博的安东尼·库克爵士。安·库克学识非凡,在许多方面都很有造诣,对希腊语和拉丁语很有研究,对大多数的现代语言也非常精通;她曾经把奥肯的布道词从托斯卡纳语翻译成英语,又把居维尔主教的《辩护词》从拉丁文译了过来。此外,她还有三个姐妹,她们在学识和成就上都不逊于她——大姐米德雷德是著名的伯雷勋爵之妻,罗杰·阿斯卡姆认为她是除简·格雷之外英国最好的研究希腊的女学者。这位伯雷夫人的儿子——萨利茨堡伯爵、高级财政大臣,精力旺盛,其过人的智慧闻名遐迩,被公认为是当时最出色的一位大臣。二姐伊丽莎白可以用希腊文和拉丁文写作书信和挽歌,并翻译过法语作品。三姐凯瑟琳在希伯来文、希腊文和拉丁文方面的学识人所共知,在诗歌方面也很有才华。伊丽莎白女王自己在语言方面也是个行家里手,在拉丁文、希腊文,以及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德语上均造诣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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