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焕君手摩挲着光滑的竹椅扶手,心里有些紧张。终于看到那人转过身来,强光从那人背后穿来,白色的发,白色的衣,纯粹的让人睁不开眼。那人转过身来的脸上竟然还残存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多久了,他以为那人再也不会有这般的笑容。
清风抱着她返回到榻侧,将她轻轻缓缓放下,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因为过于用心和不舍变得那么久远和永恒。这么一放,他还可以再抱到她,抱到他生命的全部意义么?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容颜,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夕夕,我的爱还未出口,却已然失去了开口的必要了。
他终是不敢奢望,也不敢面对她醒来时的他预料不出来的状况,只能走,对,只能离开。在僻静的她看不到的角落看她活着,笑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直到妙眉将熬好的药拿过来,他才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青瓷釉彩的碗,用她枕侧的木雕花簪刺破了掌心,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在黑色的药汁里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而后融入,最后消失看不见踪迹。直到那碗黑色的药汁浸染出暗红的颜色,清风的脸色渐渐变得异常苍白,妙眉看的有些惊心,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转身看到翊焕君别过脸去,御敬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这样下去,就算再好的身子还不给折腾垮掉。那人怎么,怎么就甘愿?
清平眸底黯了黯,赶紧将带好的止血药粉洒在他的掌心,血瞬间止住了,手心里却蔓延出一条长长的疤痕。清风并未在意,将药碗递给妙眉,妙眉连忙接过,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头,移步到榻侧给榻上的人喂药。依旧是大半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妙眉赶紧拿帕子仔细地擦拭,看了看清风,清风正怔怔看着榻上的人,见是如此,过去坐在榻侧,扶起风夕颜让她轻轻靠在他怀里,接过药碗,左手轻捏她的颌骨,见她嘴唇微微张开,才慢慢将药汁送入她嘴里。还好,这次药汁没有刚才流出来那么多,妙眉有些欣喜,转头看才发现翊焕君和御敬早已是出去了。清平在一旁静静地站立,眸底全是虔诚之色。
喂完了药,清风才又将风夕颜轻轻安置好,起身离去。
背后穿来妙眉的声音:“公子,夫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一个时辰后。”清风的语气轻轻的,像是怕吵到什么人。
清平留在了翊焕君的府邸,清风则是离去了。是逃避吧,清平想到,或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蛊毒反噬的痛苦模样。无论是后者还是前者,都一样的让人心酸。
清风躲开府中的线人后离去不久,太子翊舜衡便至。
翊焕君将目光从廊前藤萝架上的几只翩飞的金丝蝶拉回,看着一脸喜色的翊舜衡,后面还跟着五皇子和八皇子。心中一阵轻笑,倒是齐齐上阵,不过也是,勾结敌国太子的罪名,怎么着也是罪不可恕啊。
“太子,五哥,八哥,今日倒是好兴致,怎么有空来为弟的府邸?”吩咐下人看座,奉茶。
“听说你府邸里藏了……”八皇子上前嚷道,却被五皇子一个怒的眼神制止。
太子翊舜衡瞥了他一眼,笑的一派温和,道:“久未至九弟的府邸来了,今日一见这园里的风光更胜从前呐。”翊舜衡环绕着周围,脸上流露出赞叹,眼里却是有些阴霾。
“为弟的府邸哪里及得上宫里的景致万千。”翊焕君淡笑道。
“宫里看的惯了,也不过尔尔,偶尔能在宫外见到如此一番别致之景,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太子谬赞了。”翊焕君看向廊后那一片竹林,入眼的斑驳点点,正是湘妃竹。
“听闻九夫人病了,不知如何了?”翊舜衡将白瓷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石桌上,出声问道。
翊焕君眼睛一眨,开口道:“劳太子费心了,内子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太子大驾,九夫人若不出来迎接,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五皇子冷冷出声。
翊焕君依旧是轻笑道:“太子恕罪,内子她眼睛有些不好,为弟怕她失仪,故而……”
“九弟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失仪不失仪的,本宫倒是再晚宴上远远瞧见过,倒是风姿卓越,只不过倒从未叙话过。”
“也不过是远远瞧见罢了,若真的是风姿卓越也就罢了,只是九弟这般藏着掖着,倒是叫人怀疑这风姿卓越是否名副其实,要是连皇家礼法都罔顾了,这才是贻笑大方呢,九弟,你说呢?”五皇子呷了口茶,看向翊焕君。
翊焕君拿过白瓷肚上印着莲花的茶壶,为自己又填了一杯,笑笑不说话。看到五皇子脸上闪过不悦,却突然间变了颜色。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翊焕君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蔓延出来,洒在青色的衣袍上,滴水的地方,瞬间便又青了几分。
“见过太子,五皇子,八皇子,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她半蹲下身去,黑白相间的发便倾泻下来,挡住了一张苍白的脸。
“弟妹说的什么话,刚还与九弟说起你呢,身子可好些了?眼睛也是好些了?”翊舜衡看着风夕颜一头的黑白相间的发有些吃惊,晚宴远远地见过,却并未留心,难不成是下人报错了么。五皇子和八皇子也是有些吃惊和失望。
风夕颜抬起头来笑笑,轻移步子到翊焕君身后,“劳太子挂心了,已经大好了。”说着理了理了翊焕君的衣服上的褶皱,嗔怪道:“焕君,太子殿下来了,你也不叫我。”
翊焕君只觉得浑身僵硬,她的眼睛也好了么?久久地不说话,也不敢转过头去看她。只捏紧了手上的白瓷茶盏,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她长长的白发垂到他的肩上,与青色搭配的恰到好处。
翊舜衡也是有些失望,难不成那白衣华发的人并不是华国太子而是眼前这个白衣华发的女子么?见到翊焕君沉默良久,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着有些不适,便找了个借口与五皇子,八皇子离开了。
黄色描蟒的车帘落下,五皇子问道:“大哥,难不成那人是九夫人么?”
“那不明摆着么,那个九夫人满头的白发,倒是和那个残废挺配的。”八皇子满不在乎地掀起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偶然看到一个绯色衣裙的女子。
太子翊舜衡正要说话,却被八皇子惊喜的叫声打断:“五哥,快看哪,那不是南宫家的锦丫头么!”
翊舜衡,五皇子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女子正转过头来对着身侧的丫头微笑,可不正是南宫锦。
“停车!”五皇子一个箭步跃出车外。远远地就笑容满面地喊道:“锦儿!”
南宫锦听到有人唤她,一抬头却见是五皇子,撇了撇嘴角,指着那个布偶摊子,娇声说道:“这些全都给我送到靖王府去。”那小贩连连点头。
五皇子小跑着到南宫锦跟前,不见她欣喜的笑,只看到她略带不悦的目光,娇气道:“付钱吧。”
他一怔,拿出一锭金子,抛给小贩,却看到南宫锦的不悦消失不见,脸上绽放出芙蓉花一般的笑容,他一阵欣喜,却听到南宫锦软软的嗓音道:“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