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自是没有翊倾尘的份儿,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外面传来的丝竹之声,未点灯,周身一片黑暗,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心里突地涌上迷惘。不断地逃离,从一个皇宫逃到另一个皇宫,故事又得从起点开始,却全都是关于自己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穿堂而过,带着浓烈的酒香,她看向门口站立着身形不稳的人,径直向自己走来,摇晃着靠在她身侧,“怎么不点灯?”
翊倾尘皱了皱眉头,推开他,“君上,你醉了。”
他似是有些迷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轻笑出声道,“丫头,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什么君上。”说着又将倒过来靠在她身上。
她起身躲开,寒颀洛重重地倒在地上,酒醒了半分。
门外的侍卫听到响动冲了进来,宫人也进来掌了灯,殿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想要隐藏的情绪来不及躲藏,她将他脸上的痛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阵难过,理智却阻住了要上前的脚步,寒颀洛脸色转寒,看着面面相觑的侍卫宫人,怒道:“都给朕滚出去!”
侍卫宫人瞬间全跑的连影儿都没了。
“朕就让你如此厌恶么?”寒颀洛走近她,看着她的眼,讳莫如深。
“君上睿智圣明,万民敬仰,何来厌恶一说。”她偏过头去,躲避着他的呼吸。
“那卿为何躲着朕?”他勾起一抹笑,全然不似往日的温润如玉,邪邪的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翊倾尘不说话,袖中的手握成拳,平复着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感。他却用冰凉如水的指端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地将她的头转过去,她怒目而视,冷不防唇上一片温热,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为什么千万种情状独独漏算了这一种。翊倾尘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被他压倒在地那一刻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眼神迷乱的男子,再看看衣衫不整的的自己,她有些脸红,而更令她脸红的事却是她突然发现她居然很享受刚才那个吻。
出神间只觉得身上一凉,她心中一惊,这厮居然把她的衣服给脱了,一只手是怎么做到的?正寻思着,他的吻便落在她的脖颈上,温热绵长的呼吸在耳际拉扯着她紧绷的神经,他的温柔总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若是以前,她会不会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也罢亦是心甘情愿;可如今心中有了裂痕,她怎会让自己忘了他让她“亡故”的伤害。眼神越发的清明起来,一脚起,他却是先知先觉,将她死死的困住,吻也不似刚才那般温柔,粗暴的下来,下巴的胡渣刺得她心中生疼,泪流下来,他微愣,用牙齿轻轻撕开脸上的面具,看到她满脸都是讽刺,心里也自嘲起来,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如今却成了为他建功立业的将军,多么讽刺的笑话!不理会身下她的挣扎,他只想让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变了身份,变了性别也罢,她永远都是他的女人。
她屈辱地掉下泪来,脸上的惊惶被讽刺所替代,用冷漠承受着他给她的痛。以为真心相待便可现世安稳,却不想万事蹉跎,灵魂彷如被生生锯断,一半落进前世的漩涡,一半被卷进浮生的是是非非。爱时,你是天,你是地,是心尖上的那一点朱砂痣,可是天会老,地会荒,本该执手偕老的两个人却无端错失了一场风花雪月。
如果当初我们都能倔强着不放手,不分离,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是,没有如果。寒颀洛,今日所受之辱,来日必加倍奉还。
看着宫女吃惊的眼神,她艰难的起身,眼角扫到锦制缎面上那一抹嫣红,勾起嘴角胡乱地拿了衣服裹在身上。面具已经失去了踪影,怕是他拿走了吧,如今他是帝王,他便可以要她生,要她死。回来,到底是好是坏?人生本有千百种结果,皆因选择不同,所以才有了千百种人生。
“娘娘,沐浴的水奴婢已经准备好。”
“我不是什么娘娘。”翊倾尘怒道。
“姑娘还在生君上的气么,君上也不容易。姑娘的兄长言语冲撞了君上,幸得明将军求情才得赦免。”宫女站在一旁,着了粉色的连襟褶裙,上面绣着几多青花,规规矩矩的站着,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插着银质后勾月的簪子,语气温婉,因是低着头瞧不出脸上的情绪。
“什么兄长?”翊倾尘有些疑惑,她的兄长们不是都在祈国么。
“不就是在峡关立了大功的陈青将军么?姑娘气糊涂了么?”宫女将印有青花的莲叶盘子里的花瓣撒入浴桶中,顿时香气扑面来。
翊倾尘心中一惊,他果真如此做了,面具也拿去给了别人了,连着她将军的名头都毁了个一干二净。那她现在是谁呢,祈国七公主,商国太子妃已经死了;商军陈青将军也已另有其人,她折腾了半天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了呢。
“看姑娘也并非贪图富贵荣华之人,谁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姑娘自请入宫侍奉君上替兄长赎罪,实在让奴婢佩服;姑娘初入宫中,凡事多有不便,君上特遣奴婢前来伺候以供姑娘差遣。”
翊倾尘这才斜着眼睛细细打量起服侍在侧的宫女来,行事倒是颇有几分伊雪的风格。回来听闻伊雪为救主身亡的消息,她忽然间涌上怜惜,以前的那种的讨厌消失不见,温婉可人也终是香消玉殒了,女子的命运大抵如此,一旦奋不顾身的爱上一个人,便是一场悲剧的开始。可是,能为自己心爱的男子牺牲,她心底怕也是幸福的,总好过现在爱不得恨也罢的失去自我标符的自己。
她曾今的夫君啊,现在的君上啊,将她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还给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入宫成为他这深宫内院的女人之一。想起花语楼见到他的第一眼,那样温润如玉的笑容,叫她“马虎的小丫头”,竟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她以为他是不同的,可是她到底是天真了,真如他在华国说,她不懂男人,她也不懂他吧。
温热的水在周身流淌,氤氲的雾气中,翊倾尘绝美的脸显的那么不真实。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寒颀洛,我倒要看看你要将我困到几时?
“奴婢伊云。”
“可认的伊雪?”
“认的,伊雪与奴婢是同一批入宫的。”伊云问什么答什么,并不多话。
又问了些这宫中该注意的事宜,发觉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她这才起身,取过月白色的缎子裹了光洁的身子,漫不经心地移至榻前,懒懒地又缩进了被子里。伊云为她取来雪青色的流光锦缎,她看都没看一眼,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伊云放好衣物,悄悄退了出去。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菊花和薰衣草做芯的软枕里,留下小小的湿润一点,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