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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暗遭陷害

七月里的天气已入夏,空气中带着丝丝难掩暑意。尽管在屋子里摆了一些冰盆,也依旧是不断淌出汗来,让人苦不堪言。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秦若岚。

秦若岚本就是个喜静之人,就是坐在书房中看上一日书,也不觉无趣。被禁足的贺泰哲整日嚷嚷着无聊,要秦若岚陪他在院子里转转,美其名曰培养感情,都被秦若岚婉拒了。她宁愿待在书房,也不想和他一起瞎溜达,浪费时间,也无此必要。

于是,贺泰哲只得跑到各房各院,逐个与丫鬟们闲聊去了。至于有人背后议论,说哲少爷风流习性不改,在家闭门思过,还要调戏丫鬟,秦若岚只当耳边风,吹过了无痕。毕竟她的任务就是看着他莫再出去惹事,他在家中做些什么,人在哪里,她皆不想干涉。

秦若岚抬头望了望窗外橘色天际,不觉间又过了一天。她起身转了转脖颈,正准备回院子里去用晚膳,才踏出书房,便见一家仆打扮之人匆匆几步来到她面前,低头行礼道:“少奶奶,老爷叫小人传话,说在祠堂候着您,叫您过去一趟。”

秦若岚微怔,对贺峰突然唤她去感到疑惑,出言询问:“是何事如此急?”

“老爷未说。”家仆摇摇头,他始终谦卑地垂首,令秦若岚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有些陌生,却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贺家极大,她不可能将下人逐一认得也不足为奇。

容不得多想,秦若岚应了句“我知道了”,便不敢耽搁地往祠堂而去。

穿过庭院,越发僻静,特别是行至祠堂外,与上次探望贺泰哲所见并无分别,依旧没有一个人影。秦若岚奇怪贺峰为何会约她在此见面,刚要往祠堂一探究竟,身后一个声音又道:“少奶奶,这边。”是方才那报信家仆,他不知何时跟在秦若岚身后至此。

秦若岚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才发现高大的祠堂旁还有个小房间,进深比祠堂略多,房檐也矮了不少,丝毫不惹人注意。上次来祠堂,她便没发觉这地方。

“少奶奶,请,老爷在里面等。”不给秦若岚继续打量思索的时间,家仆复又催促。

秦若岚颔首,移步来到门前,抬手刚要敲门,只轻轻一碰,门却已然吱呀一声打开,秦若岚向里望去,屋内光线晦暗,在透窗而入的斜阳余韵中,隐约飞起灰蒙蒙的尘土。她向前探了一步迈入门里,想要看个分明,却见脚边似乎躺着东西。

她蹲下身,才看清地上竟是个牌位,上书“爱子贺泰齐”五字。秦若岚一怔,一时间想不起贺家有此人,但未等她反应过来,门口复传来脚步声,一道人影遮住最后一抹光芒,急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秦若岚转身,看清来人后恭敬地唤道:“爹。”

贺峰并未答话,只是脸色阴沉,在看到秦若岚手中牌位时,更是怒意不可抑制地显露出来。他两步行至秦若岚面前,劈手夺下牌位,狠狠瞪了秦若岚一眼,才小心地将牌位重又摆放回桌案之上。

“爹,我……”平素里贺峰虽威严有余,可秦若岚从未见贺峰如此大怒,且不知原因为何,她心下不禁有些着急,开口想要解释,却被随即一个带着嘲讽的女声打断,“老爷,我就说看到有人影在祠堂附近鬼鬼祟祟吧?不过不承想,原来是若岚。”

贺峰依旧不说话,但明眼人皆能看出他满目凌厉。倚靠在门边的黄萱也不恼,继而继续开口,这次却是向着秦若岚,“不过若岚,这贺家可不是什么地方皆能乱闯的,你可知这是何处?这屋子里单独供着去世的大少爷牌位,平日里除了老爷和姐姐,任何人都不许踏入,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这是……”

秦若岚刚想说是贺峰叫她来此,一抬眼,却早已不见了方才传话的那名家仆。目光触及黄萱秀眉微挑、眼波流转、唇角含笑,顿觉她神色有异,看来此事皆是她安排,自己即便解释,黄萱也有办法令她百口莫辩。

“你还有何话可说?”贺峰沉声问。

“老爷,您还问她作甚?若不责罚,家规何在?”黄萱说得掷地有声,理直气壮,旋即话尾一转道,“不过若岚怎么也是新妇,对家中规矩不熟悉尚在情理之中。可毕竟是泰哲院子里出了错,定是他未说清楚,我看这件事,该领罚的是他。”

秦若岚岂会不明白,黄萱精心设计这一切为的便是想方设法打击贺泰哲。但她不能让黄萱得逞,暂且不论夫妻之情,她不愿亦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秦若岚在贺峰面前,双膝跪地道:“爹,这不怪泰哲,他之前曾告诉过我这里不可入,乃是若岚自己忘记了。”

“哟,不承想这才几日工夫,便是夫妻情深,你有何证据证明他告诉过你?你便是替他开脱,他也难辞其咎。”黄萱凉凉道。

秦若岚微仰起头,声音波澜不惊,“那么二娘又是否能证明泰哲并未告诉过我?”

“你……”黄萱怨怼地瞪她,又不好说太多,怕泄露了自己所做之事,只得故作底气充足,声音越发尖厉,“老爷,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毫无反省之意!”

“够了!”贺峰怒斥,“也不看看这是何处!既然若岚你对家规还未背熟,就罚你跪在祠堂反省,直到懂得守规矩为止!”

“老爷——”

黄萱撇撇嘴,似乎对这惩罚并不满意,但贺峰已拂袖离去。黄萱冷然扫了一眼秦若岚,秦若岚依旧镇静自若,黄萱不免愠怒,跟着贺峰走了出去。唯留下秦若岚一人,静立于黄昏之中,脊背挺直,身影犹如青松一般。

夏夜的风中犹自带着几分微凉,一股江水的润泽气息浮动在空气中,宁静而氤氲。经过晚风一吹,贺峰心中怒意亦随着脚步淡去,行至前厅,早已冷静下来。方才事出突然,他确实有些冲动,秦若岚毕竟是贺家新妇,太过苛责对她实属不公。

“老爷,喝杯茶消消气。”黄萱不知何时已跟了进来,自桌上执起茶壶,取了茶盏,倒了杯温茶,体贴地递到贺峰面前。

贺峰在桌旁坐下,缓缓饮下半盏茶之后,才转头问:“你说,我对若岚的处置是否不妥?”

“老爷此话怎讲?”

“她才入门不过四个月,家中诸多事还需慢慢适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犯错,便理应受罚。”黄萱还不甘秦若岚将所有过错揽上身,破坏了她原本计划,遂秉着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贺峰轻叹口气,“我看此事便作罢了,一会儿差人去叫她回房便是。”

黄萱见贺峰有意就此放了秦若岚,心中更是不满,继而眼睛一转道:“老爷您才将她处罚,若马上收回命令,怕是驳了您的面子,在下人面前也失了威严,不如这样,让我替您跑上一趟,做个人情让她回去。”

见贺峰尚有丝犹豫,黄萱接着又道:“再者说,老爷您是为若岚好,想要她知错能改,我苦口婆心训她两句,也好让她认个错,不违背了您一番苦心,我们女人家说话,总比老爷您来得更贴心。”

贺峰一思索,觉得黄萱此言也有道理,点头道:“反正平素家中之事亦是你来管,此事便交与你去办,莫要耽搁。”

“好,我即刻就去。”

黄萱说着,眉开眼笑地退了出去。但她并未依言马上去祠堂,而是回房中换了身衣裳,喝上一盅滋补汤,耽搁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后,才唤上自己院子中的大丫鬟小琴,一同来到祠堂中。

祠堂中未点灯,洒落进来的月色将正跪于正中的秦若岚身上镀了一层浅薄的银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尽管接触地面的膝盖已从开始的疼痛,直至渐渐失去知觉,刺骨的凉气从骨缝中不住往上蹿,她却咬紧了牙不让自己有一丝松懈。

此时黄萱已推开门走了进来,勉强勾了勾嘴角,扯出个敷衍的笑,“哎哟,瞧瞧这可怜的,让我都心疼,只可惜有人就未必有这心思了,亏泰哲跪祠堂时,你连夜赶着来探望他,可眼下他还不知在哪个院子里和小丫鬟调笑快活呢!”

秦若岚深知黄萱来者不善,自是并不答话,兀自垂首望着地上。

黄萱偏不肯善罢甘休,她以眼神稍作示意,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小琴便上前几步,捏着秦若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此举若是放在平常,即便小琴是一等丫鬟,也断不敢对身为少奶奶的秦若岚不敬,可有黄萱撑腰,便又不一样了。见黄萱点点头,小琴手上力道不禁又加重几分。

一股蚀骨的疼痛顿时从下巴传来,秦若岚吸了口气,眼底的神色却依旧坚毅无比,让黄萱有种挫败感。她居高临下斜睨着秦若岚,冷声道:“老爷让我来看你反省得如何?你可知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若岚淡然以对。

“哼,你的意思是说你没错了?”黄萱双眼一瞪,“小琴,给我掌嘴,我看她还嘴硬!”

小琴高高扬起右手,刚要落下,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二娘,手下留情!”

急匆匆自外面走入之人,竟是贺泰哲。秦若岚往他身后望去,只见灵儿的身影探了个头,又消失在夜幕的掩映中。她心下了然,必定是灵儿这丫头机灵,听说她被罚一事之后,去找来了贺泰哲。

贺泰哲虽是一副对黄萱毕恭毕敬的模样,但他发了话,小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收了手,望向黄萱。黄萱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将贺泰哲放在眼里,“泰哲,家内一直是由我当家,现下若岚犯了错,我连处罚的权利都没有?”

“二娘,若岚打不得。”贺泰哲俯首帖耳,慢慢道,似是对黄萱的态度有些畏惧。

“我知你心疼她,可她犯了错,就该罚,否则岂不乱了家中规矩?”

“二娘说得极是。”闻听贺泰哲顺从的话语,黄萱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贺峰重视贺泰哲,她也因此对他不得不有所戒备,但自黄萱心中,始终觉得贺泰哲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是黄萱的笑还未收尾,贺泰哲话尾一转低声道:“可二娘,是爹让我来带若岚回房的。”

他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原本安静的祠堂内却显无比清晰,让黄萱的笑脸顿时僵住。尽管她对贺泰哲此言心存怀疑,可回想起贺峰让她来此的目的,若是被贺峰知晓她故意责罚秦若岚,怕是节外生枝。

思及此,黄萱讪讪一笑,“既是老爷意思,我当然不会阻拦,你带了她回去便是。”

“若岚,听到二娘的话没有?我们走。”

秦若岚闻言正准备起身,不承想膝盖因久跪早已没了知觉,不期然蓦地失去重心,向前倾倒去。她心底一惊,尚未来得及惊呼,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仰头,正对上贺泰哲清亮的黑眸,双目如潭、暗波盈动,仿佛一颗破云而出的闪亮星辰。

秦若岚呼吸一滞,贺泰哲却已打横将她抱起,大踏步走出了祠堂,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贺泰哲抱着秦若岚,一路自祠堂径直回了两人的卧房。因是夜晚,除了值夜的家仆,也并无太多人看见,但在与人擦肩而过时,秦若岚还是将头微低,看起来像是埋在贺泰哲颈窝间,避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两人又是夫妻,可毕竟没有肌肤之亲,这般的亲密使得秦若岚不适应。

才行至房门口,灵儿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灵巧地打开门,待两人入内,才又体贴地将门关好,留出一方二人世界。

“这丫鬟我怎么从未在院子里见过?”贺泰哲将秦若岚轻放在床上,装似随口问了一句。

“我见她伶俐,自大夫人院子里要过来的。”

“我娘?”贺泰哲反问,随即转身打开柜子翻腾起来。

“你不记得也是常理,灵儿只是个二等丫鬟,平素估计你也鲜少见到。”转念想到最近关于贺泰哲与丫鬟们走得很近的传言,她复又补充道,“不管你琢磨些什么,可别把事儿生到我的贴身丫鬟上来。”

贺泰哲的背影明显一怔,旋即转过身返回床前,手中拿了一个净瓷小瓶,脸上带着一抹无谓的浅笑,“你也信他们那些话?”

“难道有假?”

“倒也是事实。”贺泰哲挑眉,带了几分轻佻,“反正闲来无事,又不能出门去,与标致的小丫头们闲聊,总比整日对着枯燥的书本强。”

秦若岚知他是暗指她无趣,却不辩驳,人各有志,不必改变其他人去迎合自己。忽然腿上传来一阵凉意,见贺泰哲不知何时已将她中裙掀至膝盖处,她顿时羞恼地微红了脸,伸手去按。

“你,你这是何意?”

贺泰哲扬了扬手中的瓷瓶,“我之前因总犯错,时常挨爹打,娘心疼我,送了活血化瘀的良药来,我帮你揉开,明日膝盖便不会疼了。”

“不用麻烦了。”秦若岚咬着唇拒绝。

贺泰哲玩味一笑,“我们都是夫妻了,你还这般害羞。”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不过你若不好好处理膝盖,恐会落下病根,将来阴天下雨便腿疼就不妙了。”贺泰哲耸耸肩,“是要面子,抑或自己受罪,全依着你。”

见贺泰哲一副等她作答的无关痛痒的模样,秦若岚只迟疑片刻,便咬牙移开了阻止他的手,默认了他的行径。贺泰哲见状也不再揶揄,拔开瓶塞子,将瓶中药水倾倒于手心,然后覆在秦若岚膝盖两侧,动作轻柔地搓揉起来。

一丝暖意随之缓缓升腾,如穿透阴云的阳光,袭遍了全身。秦若岚微闭上眼,从开始的排斥,到享受着这种舒适。贺泰哲的手极其温柔,能感受到握笔的右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却并无粗糙之感,接触到肌肤,带着奇异的酥麻,使得室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暧昧难明。

“可以了。”秦若岚终忍不住打破沉默。

贺泰哲侧过头询问:“感觉好些了?”

“嗯。”秦若岚想了想,又轻声道,“谢谢。”她这两字并无半分虚假,贺泰哲不仅在危急时刻让她幸免被掌掴,更是用自己的药酒为她推拿,解了她的困境,于情于理,她都应对他说个谢字。

贺泰哲凝视她片刻,从她神情不难看出,她定是独立惯了,平日里鲜少向人求助,就连这声“谢谢”,都说得极为不自在。他轻巧地起身,语带戏谑,“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套?再说,我也拜这所赐,饱了眼福。”

顺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去,秦若岚发现自己裙脚还未掩上,露着一截白皙的小腿。她羞恼地瞪了贺泰哲一眼。这男人,看来真是一如传闻中的风流成性、举止轻佻。

不给秦若岚发作的机会,贺泰哲已利索地收拾好药酒,在地上熟练地铺好被褥,灭了灯,躺了回去。

秦若岚无奈,只得也掀被躺下,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确实也感到困乏。就在她意识稍感模糊之时,贺泰哲的声音自黑暗中传了出来,“日后离二娘远些。”

秦若岚微怔,他是在担心她?但他俊逸的眉目皆隐在夜色的幽暗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遂无法看清他此时脸上表情。秦若岚眼前似乎浮现出黄萱咄咄逼人的模样,也心知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淡淡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可对面真小人,最怕身边伪君子。”

等了半晌,并未听到贺泰哲回答,就在秦若岚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忽闻一声低浅叹息,飘散在夜晚清冷的空气中,入耳即化,几不可闻。虽在那之后,贺泰哲便不再出声,可秦若岚心中却对这个已是她丈夫的男人,多了些许莫名好奇,更想要一探究竟。

月光如水,风清月白,漾起一缕温柔,沁入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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